《夜宴无极同人——江山美人》片刃若雪

6、宴会

　　一阵寒暄客套之后，幽州节度使裴洪满面笑容的把众宾客请入了花厅。
　　天子性好简朴，这间前朝遗留的可以容纳数百人的奢华花厅，此刻布置得却显得甚是古朴凝重，原本描龙绘凤的廊柱被涂抹了玄墨漆色，就连从前团花锦簇的布幔地毯，也换成了朱葛暗花的式样。只厅外种植的秋牡丹与芙蓉开的极为繁荣，倒为了这场宴会平添了不少喜气。
　　无鸾拉着无欢的手，率着一群衣冠楚楚的王孙贵胄步入了席位。
　　无鸾乃是太子身份，地位超然，很自然的坐到了上首主位；无欢贵为皇子，位在无鸾侧席。今日的无鸾一身素淡的月白王子服，宽袍缓袖、玉带华胜，乌黑的长发束以白玉冠，更衬得丰神俊朗，儒雅高贵，仿佛神仙中人。相对于无鸾的素洁高雅，小小的无欢却是一身金织压银的华贵衣裳，更饰钉着不少细碎的各色宝石，就连软缎鞋面上也钉着颗尾指大的珍珠，璨璨生辉。这等玉堂金马的富贵装束，换着另一人身上，难脱俗气市侩，偏偏无欢容颜异常的秀美，坐在无鸾身侧乖巧不动，活脱脱一尊精致无伦的白瓷娃娃，端地可爱至极。
　　裴洪此番宴客，赴会的大抵才子王孙，不乏风流擅论，容貌出众之辈，然而与上首主席上的那对兄弟相比，仿佛萤虫明月，皆成了陪衬。席中不少女眷，目光频频落在鹤立鸡群的两位皇子身上，或痴，或慕，或怨，不足一而论。
　　裴洪并非什么贪官，只是裴家世代经营茶盐行业，极为富庶；此刻虽为合上意，摆设器皿皆用粗糙寻常之物，内中所盛之物，糕点、菜肴、酒水，却是样样精致美味，极是罕见，再由数十衣衫单薄的妙龄少女捧持列入，自是别有风味。
　　无鸾向来清俭，颇恨奢淫，见裴洪公然行此阳奉阴违之事，心中大是不以为然。他向旁列瞅了一眼，见到弟弟无欢倒是极端享受的模样，小家伙得洋洋的享用瓜果佳肴，一双晶亮灵动的大眼还不时的左顾右盼，小小年纪专盯那些侍酒少女的容颜胸部，有时候还调戏几句，完全一副小色狼的模样。无鸾瞧在眼里，自是暗暗好笑，他知弟弟小孩子心性，偏自诩聪慧，处事往往故意装成老成高深的模样。想他小小的一个人儿，哪懂得男女情爱之事，倘若有日真懂了，却也不会象如今这般粘着自己了。
　　想到这里，无鸾的心，忽地轻轻痛了一下。
　　抬起眼，却发现无欢亦正向他看了过来；无鸾心虚，连忙别过脸去。正好有美姬奉斛递上美酒，无鸾随手接过一饮而尽，他本不善饮酒，这般喝得急了，顿时呛地满面通红咳嗽不已。
　　无鸾太子身份，尊贵无比，参与宴会的大小官吏，贵胄商贾一早就围着他，阿谀敬承不已，攀亲故、送礼、敬酒、说媒之人络绎不绝。他强忍着心中厌恶一一婉拒，到后面语气甚是恶劣才艰难地推掉了一干人等；此刻呛酒咳嗽，众人得到机会立即又一拥而上……
　　无欢看在眼里，小脸上顿流出不屑之色，目光转移到身前案上的一只小金卮上，琥珀色的液体在明亮的烛火照耀下，光彩流动，晶淳鉴人。他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将小金卮端到唇边，嗅了一会，然后伸出粉红色的小舌头在唇边绕了一圈。他正犹豫着，抬眼四窥，却发现有不少人正乐呵呵的瞧着他，无欢心中微恼，知道这些人多半欺他年幼，等着看笑话。念此，无欢撅起嘴，仰首举杯一饮而尽……然后，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小欢！”无鸾猛得推开周围人群，冲到无欢身边，蹲身扶住弟弟幼嫩的肩，急道：“你怎么了？”
　　“没事。”无欢红着脸摇了摇头，然后伸手又拿起一旁的一只酒杯，暗暗咬牙，表面上却很是豪气干云的一口喝干了。这次他心里有准备，没有吐出来，却被酒气辣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无欢第一次饮酒，那酒又甚烈，这么猛干入肚，如何受得了？只觉得腹中骤然升起一团烈火，熊熊腾焚，怕是五脏六腑都给烧着了。
　　无鸾又气又笑，轻骂道：“小孩子喝什么酒？”
　　“谁是小孩子？”无欢傲然说着，伸手去拿一旁侍女手中的酒樽。
　　无鸾抓住弟弟的胳膊，入手发现烫得厉害。心想这小东西怕是喝醉了。
　　“我不是小孩子。”无欢的右臂被无鸾握着，挣脱不得。酒气渐上，他清亮的眸子变得迷离涣散，神智也混沌不清了。他只奋力地挣着，想要脱离无鸾的禁锢，无奈人小力弱，挣扎了一会儿，忽叫了起来：“我不是小孩子，我是……我是婉儿，你可要记住了，我是婉儿……”
　　无鸾猛地一震，凝视看无欢，只见那小小的孩子乌眸迷魅，双靥酡红娇艳，唇角且勾笑意轻燃，眉宇之间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慵懒妩媚之意。这模样，哪里还是他平日那乖巧可爱的幼弟，分明一只魅惑人间的小妖精！
　　无鸾轻叹了一口气，坐到了无欢的身旁，将幼弟抱进怀里。此时宴上，数十艳丽的少女正随着丝竹音乐翩翩起舞，衣香鬓影，流萤飞舞，无鸾却视而不见，只低头凝视着怀里的弟弟。
　　无欢的酒品不甚好，被哥哥抱着也不老实，不停地扭来扭去，有时还嘟囔几句，自称“婉儿”。
　　“婉儿有什么好的，你盼着当她？”
　　无鸾以手指轻轻拨着无欢额间乱发，默念着“婉儿”二字，倏然心中有悟，身躯一颤，冷月冰潭似的眼波忽然冰消雪融，春风柔水一般层层荡漾开来。一时间，他只觉得脑中乱鼓齐鸣、訇然作响，狂喜、惊异、欲望、害怕……各种情绪突然迸爆开来，又如重重火焰在体内狂肆跳跃，神魂飘荡，几欲喷薄，隐隐之间，又觉得似有不妥。
　　忽见无欢眉尖轻蹙，低声呻吟；却是无鸾心情激荡之下，捏痛了他。
　　无鸾心中剧震，仿佛一桶冷水当头淋下，瞬间清醒过来。望着怀中的无欢，一时只觉得又羞又愧，竟然对自己的幼小的亲弟弟起了这种龌龊邪念；他也不多想，反手给了自己一耳光，啪！重重一声，又脆又响，半边玉颜顿时肿了起来。
　　一时间，偌大的花厅鸦雀无声，丝竹歌舞顿歇，所有宾客侍从上千双眼睛，同时落向了主席这边。
　　无鸾这才注意到这大厅中原来还有几百号人，只讪讪的收回手，心虚的望了怀中无欢一眼，道：“裴卿府中的蚊子很是厉害。”
　　裴洪本在给宾客敬酒，听到无鸾这么说，连忙过来，一揖到地，道：“老臣以为到了秋天，蚊豸少了许多，就忽略了这灭虫之事，累得殿下受惊了。老臣知罪，还望殿下海涵。来人，把我的九花碾玉膏给拿来。”
　　“没什么，裴卿以后注意些就是了。”无鸾轻描淡写的说道，他当然没有为难裴洪的意思。此次裴洪在府邸中设宴，所请之人大抵青年才俊，王子皇孙，虽未明言，但众人看见花厅南隅那高高架设的几屏薄纱，自是心领神会。
　　裴洪的长子裴光早年战死沙场，只余下一名幼女。裴洪痛失爱子，对裴光所遗之女自是百般呵护，如今此女已经长大成人，他于府中宴请各方青年俊彦，自是想给自己的孙女找一个好夫家。无鸾虽与殷太常之女订有婚约，但世人皆知太子不喜青女，于情于理此等宴会自不会漏掉无鸾了，裴洪多少还是盼望着自己的孙女侥幸能攀上帝王家。至于无欢，世传当朝太子爱弟似宝，所行处，必然携之，当然也是漏不掉的。何况，小皇子虽然年幼，迟早有长大成人之时；世事难料，虽目前为帝君不喜，毕竟血脉相亲，难说将来无欢有没有机会至尊天下，自是怠慢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