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曲（女尊）》三月景

4、第 4 章

　　林少游是第一次来西陵，见了这衢江水天一色的壮阔之景，再徜徉十里桃花林中，连连感叹今夕何夕。与她同行的还有御史林翎，是林丞相嫡女，也就是林家这一代家主，因此林少游还得叫林翎一声翎姐。不过林家家大业大，这么多年下来枝繁叶茂，彼此间本来来往也算不上很频繁，再加上林少游品性风流不羁，林翎颇为严肃刻板，两人着实不太对彼此的胃口，所以并不如其他世家子弟间那样亲热。
　　这次奉旨办事来到西陵，林少游早听说过西陵上巳节，便邀林翎同行去衢江沿岸桃花林赏景，原本以为一向不爱游玩的林翎不会同意，已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没想到林翎倒是一口应下，又说“正好带你去一个地方”。
　　林翎口中的“一个地方”正是这片隐藏在桃花林偏僻处，伫立着纪念殷国旧臣石碑的地方。她作为林家嫡女，虽然没有亲眼所见当年之事，但听母亲说过很多次对当年一气之下离去而忘了妥善安置陈御史后代的愧疚。这次奉命前来西陵，无意间听说这里有这么些石碑，于是便有心前来祭拜，一则她自己敬重这些人的忠义之举，二则也是替母亲悼念恩人。
　　当年的事情林少游自然是无从得知的，这一路行来，林翎便将来龙去脉都讲给她听，并说“你也是林家后代，既然来了西陵，也该随我前往祭拜一下恩人之墓。”
　　林少游是性情中人，心里认为这些所谓忠义之举虽然值得敬佩，但到底不如留着有用之身造福天下，故而听罢原委也没有表现出特别大的热情，倒是追问了一句“那陈御史之子到底怎样了呢？”
　　林翎答：“按理说是随着殷国旧臣的家眷一起上京，随后被赐给各位臣子，好一点的做侧侍，差一点的做下人，又或者被转卖进青楼也有的。但是在随军入京的这些旧臣家眷名单里，并没有陈御史之子。也正因为如此，母亲才认为他多半已遭遇不测，更是心里难安，本欲寻人来西陵找的，却还没来得及就……我虽然安排了人找，但一直也没有消息。”
　　林丞相壮年而逝，无数人唏嘘着叹一声“可惜”，林少游虽对这位长辈没有多少亲情，但作为朝廷官员，素来敬仰这位年高德劭的丞相，看林翎神情悲切，便不好再问。
　　两人沉默走来，林少游忽听一声“少游！”，抬头一看，视线相对不禁微笑起来，喉间却是略微发紧，她疾走过去抱住那个三年未见却能一眼认出的人——“好久不见了，阿青……”

　　林少游年长苏青几岁，所以待苏青如同亲妹，一向亲昵地叫她“阿青”。苏青虽然知道好友来了西陵，却没想到会在这里相见，当下听她一句“阿青”，与在十二坊从青鸾口中听到这两个字的感受截然不同。初听时只是惊喜，此时再听这与从前一般无二的叫法，觉得格外亲切难得。
　　两人久别重逢，待相互拥抱过后才发现青鸾与林翎被晾在了一边，准确地说，是林翎正在打量青鸾，直到苏青望过来，才堪堪收回目光。青鸾早已收拾好情绪，此刻乖顺地站在苏青旁边，对林翎的打量视若不见。
　　林少游咳嗽一声，给林翎介绍到：“翎姐，这是我的至交好友，清渺郡王的世子苏青。”转头又对苏青说：“阿青，这是……”
　　“能让少游以‘姐’称呼的，是林翎大人吧……我在京城时虽不问朝事，但也知道林御史‘正直’之名。”
　　林翎任御史之职已五年，虽博得好评，却未得任何提拔，时间越久这位素有好评的御史心里便越不是滋味，再听别人奉承她“林御史”之名时，心里更多的就认为是一种讽刺了。林翎拿不准这郡王世子是否出于无意，发作不得，心里却已有了怒意，加上她素来不喜这些苏青这类她心中的纨绔子弟，故而面对笑盈盈的苏青也只是按规矩回了个礼便罢。
　　苏青也不在意，对林少游道：“你来了西陵也不知来找我？”
　　林少游瞥了一眼林翎方才苦笑道：“是我的不是，你什么时候有空，我设宴给你赔罪？”
　　“那倒不必，只有主人尽地主之谊，哪来客人设宴赔罪的。明日你来我府上，我备下好酒佳人给你接风。”苏青说完，见林少游点头，才又转向林翎道，“林大人也一起来吧？”
　　虽有此问，苏青话里却指明了邀请林少游一人，何况还说了“美酒佳人”云云，林翎自然不愿去凑这个热闹，推辞道：“下官还有要紧公干，只能辜负世子盛情了。”
　　苏青忙道“不敢不敢，公务要紧。不知林大人来西陵有何公干？”
　　“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不劳世子挂心。”
　　苏青好似听不出这几句说辞的前后矛盾，也听不出其中含义，继续笑盈盈道：“若有任何需要帮忙之处，林大人千万别跟我客气，郡王府虽不如从前，在这西陵还是能帮上大人几分的。”
　　林少游在心里默默望了一回天，直到苏青携着青鸾跟她告辞，才趁机狠狠瞪了自己的这位好友一眼，道：“那我明日便来府上叨扰了，”说着又瞥了瞥青鸾，“到时候别忘了把这位美人儿也叫上。”
　　苏青心里暗道“前半句还正经着，后半句就露了本性。”

　　与林少游一行分开后，苏青有意带着青鸾又闲逛了半日，一路上赏花观景，聊些古迹旧事，直至迤逦黄昏，钟声遥传，方才带了青鸾返回。途中苏青笑问：“今日可还尽兴？”
　　青鸾敛衣正正经经行了一礼，“世子今日之恩，青鸾铭感不忘。”
　　苏青扶起他，喜笑颜开道：“那我扰人清梦的罪过可赎清了吧，甚好甚好。”

　　翌日，林少游一到郡王府见到苏青就不乐意地抱怨：“怎么不见青鸾美人儿呢？我就知道你舍不得……还说什么‘美酒佳人’呢，吓唬完家姐就不算数了？”
　　苏青不为所动，“你林大人公务繁忙，我的美人可伺候不起。”
　　“哎呀呀，三年未见阿青还是这么小气。我不来找你是被公务所绊，半夜去见你的青鸾美人还不是为了告诉你我来了，还害得我被你的美人使脸色……”林少游这是越说越委屈，听得苏青在心里连连翻白眼。
　　虽说是设宴接风，但苏青却是连宴席都没准备的，直接叫下人置一长案在卧榻前，上面放着酒水糕点，两人促膝长谈。林少游心里满意，嘴里还是嘀咕了一声“小气”。
　　两人一坐下，林少游就一针见血：“家姐是奉命来查当年的行宫贪污案的，我是随行，另外还有令杨彻杨知府协助查案的圣旨。”
　　当年郑眉、夏隆之、孙吉三人借先帝修建行宫之机大肆贪污，后因清渺郡王苏喻告发，先帝命其追查此事，后来除了郑眉迷途知返，在一切尚未开展之前向先帝请罪并指证夏、孙二人包括贪污在内的多项罪状，从而保住全家之外，夏、孙二人罪无可恕，更兼全族贬为庶人，今生不得入仕，可谓身败名裂。便是那躲过一劫的郑眉也被罢官，带着全族回了老家西陵，如今在西陵算是不大不小的商贾之家。
　　苏青道：“这么说，是冲着郡王府来的了。今上怎么会无端翻查旧案，还是……有人提醒？”
　　林少游转了转眼珠，沉默不答。
　　“既然是你不愿意说的……莫不是你那本家的姐姐吧？这可怪了，清渺郡王府与她井水不犯河水，怎么得罪她了？”
　　“咳……不是不是……不过年前今上曾说要将几座先帝时建造的行宫收归国库化为民用，谁知户部清点时发现与当初核查登记的银子有些出入，于是便授命翎姐查案。”
　　苏青心下感激她知无不言，面上却只道了一句“多谢”。
　　至于现在清点的银子为什么和当初登记的不一样，又是哪里不一样，林少游含糊带过，苏青心底却是透亮的。当下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到“你们怎么会知晓那处殷国旧臣之碑？”
　　林少游自然又把林翎所言给苏青讲了一遍。
　　苏青听罢点头道：“林翎此人太过古板，比不上她母亲十之一二。你们林家……哈……林丞相冰壶秋月，恐怕是你们林家唯一能让满朝官员意见一致的了。”林家势大，已有不少人忌惮，唯独谈到这林丞相，不管是否林家一派，不管出身豪门寒士，提起林丞相总是要语含尊敬地赞一句“高山仰止”的。
　　这话说得不客气，林少游也不恼，“说起来，你清渺郡王府确实没得罪过翎姐，不过，难道翎姐又得罪过你？”
　　“我与她从未见过，她哪里会得罪我。”
　　“那你昨日为何刁难？还是……你已经猜到她为何来此？”
　　苏青不由得笑起来，“她对我如此不假辞色，又对所承公务含糊不愿明言，防备至此，我想猜不到都难啊。”
　　林少游对林翎很熟悉，林翎办事确实公允，要论谋略算计就实在难堪大任了，会让苏青猜出来也确实怪不了别人。她也不为林翎辩护，尴尬笑笑便把话题转开：“谢安前不久要辞官，很多人挽留不舍呢。”
　　猝不及防听到这个名字，苏青不由得愣了愣才问：“怎么忽然提起他？”
　　林少游嘻嘻一笑，“既然是我未来妹夫，自然要替你关注关注。”
　　苏青一惊，“你从何处听来的消息？”
　　“何处听来？京城现在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林少游蹙眉，“谢安辞官的原因就是要来西陵侍奉妻主，你竟然不知道？”
　　苏青神情无奈：“……确实不知。”
　　“那么……就是令尊的意思了？早听说令尊对谢安颇为赏识，原来是看好了要他做郡王府少君。”
　　“家母素来赞其有林下之风，与他成亲确实是家母的意思，但这辞官……”当日苏喻所言分明就是指谢安会调来西陵任职，如今却变成了辞官侍奉妻主，苏青忽然想起方才林少游的话——“很多人挽留不舍”——那么，今上恐怕也是这“很多人”其中之一，谢安此举莫非是……以退为进？
　　林少游见她不语，笑道：“谢安此人最为难得的便是集万千风华而淡然自若，辞官侍奉妻主倒确实像他的作风。只是，你这千里之外的郡王府世子，又是拿怎么打动了他谢安的呢？”
　　苏青挑眉一笑：“你不是替我关注着么，没有一个令众人信服的理由，他拿什么辞官？”
　　林少游戏谑道：“你也不必套我的话。谢安辞官时说，你在京城时他便与你相识，早已订好婚约，不过想着为国尽忠才多在仕途待了几年，如今年纪到了，再不嫁便实在对不住你了。”
　　这样的说辞，委实是……把所有人当傻子了。苏青听得发愣，半响才道：“倒也确实是……年纪到了……”
　　林少游早在一旁笑得直不起腰。

作者有话说

　　不霸王的妞皮肤越来越好，白里透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