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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8、第128章 ...

  •   二人升至海面,见雪片大若秋叶,漫天漫地,天上地下,有灵之物见之,莫不伫立凝视。
      南曜皱起眉头:“难道真是青女?”
      “这场雪来得蹊跷,不像是青女的作为。她从来都是应时而出,否则扰乱时序,会给凡间带来灾殃的。”
      南曜道:“你这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上仙,只懂得卯册上的事情,却不知诸如霜雪、雷电、风雨、潮汐等神,从来都不止一位,只是为天庭册封的只有那几位而已。比如青女,掌管霜雪,居于月宫的那位是正神,而……”他顿了顿,“在千年之前,也曾有一位青女,不知名姓与来处,盘踞于东海,所以称她东海青女。”
      昙尘讶异:“哦?后来呢?”
      “天书上记载,她性情阴鸷,曾和北海潮君——他在北海,曾以潮汐兴风作浪——结下仇怨,大战一场,令水族动荡离徙。上天本要降下天谴,不想她却从此匿迹,北海潮君也不知去向。此后,天庭册封诸位主神,总掌其事,东海再无青女,北海亦无潮君,只馀黄卷中之故典而已。”
      此时,海上巨浪翻涌,从中步出一个熟悉的身影,手持白石,款款登岸。
      “胡枝子!”昙尘认出了他。
      昙尘叱呵先至,胡枝子本有防备,扬起纷扬的雪片扑向两人,这是他自须臾洞中初学的法术。南曜见了,啧啧称奇:“这花妖本事不小,能驱使海潮,行霜雪之力。”
      昙尘道:“少说闲话,快困住他!”
      胡枝子并不恋战,急于离开。
      “最多一刻,太久会灼伤此地生灵。”说罢,七颗亮星自空中落下,无视暴雪与巨藤,将胡枝子困在一片五色琉璃般的星云之中。
      “阿胡在哪儿?”
      胡枝子惧怕地伏在地上,眼目紧闭,巨藤上绿叶纷纷长大,遮住灼目的白光。“我不知道……”
      “她在海底?你们同来为何不同归?”昙尘问。
      “她是谁,我又是谁,我的法术又没她高明,做不了她的主。”
      南曜好奇地问:“你们去海里做什么?”
      “白……石……”胡枝子有气无力,勉强答道,“海底有一片白石,她在那里修炼……”
      南曜道:“白石,须臾洞?”
      昙尘问:“须臾洞在哪里?”
      胡枝子乱指了一个方向,哀哀低语:“好像……好像……在……”
      南曜见胡枝子虚弱地快要失声,心生怜悯:“你起来回话。”当即收起星阵。
      胡枝子却仍伏在地上不敢起来,只是将真身缓缓收起。
      昙尘觉得胡枝子很不对劲,“起来,你受伤了?”
      胡枝子丧气地答道:“那个阿胡不是以前的阿胡,她法力高强,我不听话,她就将我困在冰天雪地,我耗损元神才能逃出来。”
      “难道又是一个戚悬镜?”南曜嘲讽道。
      昙尘本想为阿胡辩解,但想到她在冰谷中的所为,心中惴惴,“你带我们去。”
      胡枝子瑟缩地后退,“仙君,我知道错了,我才逃出来,求你饶了我……”
      南曜惊讶道:“那只狐狸居然能把他吓成这样,昙尘,是真的吗?”
      昙尘厌恶于他这种看戏的态度,说道:“我不相信,胡枝子,你在说假话。”
      “他都吓成那样了……”
      “你手里拿的白石是什么?”
      胡枝子已退到海崖边上,骤然褪去伪装,“仙君,你说得对!”却不再多言,跌下海崖。
      两人奔至崖边,竟无法寻到他的踪迹和气息。
      南曜讶异:“他居然……”
      “他偏执入骨,宁死也不会求饶的,所以他在说假话。”
      “那倒是和扶光很像,不愧是师父徒弟。”
      “我们先去找阿胡……”
      雪愈下愈大,拥塞视线,望不见海面的波涛,只觉风刀几乎割破衣衫。
      升至半空,昙尘才发现这场大雪竟是从海底破出,冲上天空而又落下。

      寻找须臾洞的所在并不难,况且雪势渐弱,待他们寻到白石丛林时,只馀些微霰粒飘摇于水流中。这里已不堪称为“丛林”,水蚀之速,磊磊白石薄如明瓦,挡路的巨大白石更化为烂泥,泄满一地,其后,并不见“洞”,而是空荡幽蓝的深海。
      昙尘并不担心什么须臾洞,使他心绪不宁的是,这样一处修炼道场,居然未留下丝毫灵力的痕迹,除非他们找错了地方,抑或是灵力被攫取殆尽,比如胡枝子手中那块多窍的白石。
      良久,两人终于在一树珊瑚的罅隙中,寻到一块疏松的白石碎片,被一群蓝色透明的小鱼护佑着。碎片结满冰雪,其寒气亦蔓延而至笼罩住整棵珊瑚。
      “我知道了,天书上说须臾洞是东海灵境之一,无人知其所在。现在看来,它应该是藏于白石之窍。不妙,胡枝子手里那块……”
      昙尘立刻想到阿胡的处境,脸色大变:“追!一定要拦下他!”

      樤枚山巅,戚悬镜打坐于明光之中,潜心修炼几日,神智清明许多。闲暇时,他看着天和地,看着山上和山下,它们原本截然不同,而现在,严冰和雾霭将一切的不同层层包裹,不闻鸟鸣人声,不见草木精灵,冰盖渗透着天宇中无尽的幽蓝,雾霾在阴雨到来时,与天际同为灰白或灰黑,融而为一。
      日出月落如常发生,只馀死寂相伴。一半是因为他,一半是因为胡枝子。
      往事浮现。
      他是逐月仙真,因为所谓的“善举”而大开杀戮,沉陷斑衣阵中,破灭真身。
      何谓斑衣阵?
      痛苦与怨毒腐肉蚀骨,任是天神也不可挣脱。真身破灭,凡躯脆弱,衣裳肌骨,遍染鲜血,是为斑衣阵。
      天道公平,历来如此。即使生而为神,为仙,亦有被剥去光环的时刻。
      往后,隐约是在山中,有人为他哭,为他生气,为他惋惜。那时的他被重塑过真身,又有一滴血唤醒了他。他使出蚀月之掌,欲将压抑了几百年的怨恨倾泻。最终,他失败了。
      再后来,他由荷池中醒来,每天夜里,那些冤魂在呼唤着,于是他去至筠州城,试图找回过往,并将之毁掉。然而他再次失败,还失去了所有的法力。
      他望着手掌,现在,他只剩下一具寻常的肉身,如崔乘月,一把匕首就能杀死。
      死,是什么?
      他隐约想起有人问过。他回答:死是秋熟。
      不,那是胡说八道。
      闭上眼睛,所见的是黑暗。剜掉眼睛,则黑暗亦不存在。
      死,即是不存在的黑暗。
      令人恐慌。
      想到这里,他觉得眼睛变得湿润,抚上去,泪便沾染指尖。

      明光之外,天色阴沉,四五人匆匆来到,最前的是萤蜚。不久,勾雷自地底现身,手中托着一串晶莹的水晶珠。
      萤蜚告知勾雷随行的是她的几位同门,勾雷则将珠子分与几人,嘱托道:“这是魂器露滴,采集冥河边零蓬草的花蕊制成。见到游魂,露滴自会将之吸纳。”又道:“我已巡行过一遍,筠州城无法进去,樤枚山倒还有些生机。胡枝子和阿胡都不在,正是我们的机会,只是昙尘和戚悬镜也不在,不知去了哪里。我们等一等他们。”
      萤蜚摇头:“我向师父请命,与师兄师姐前来降伏妖魔。师父闻听此地状况,说情势危急,不可耽搁,否则樤枚山的生灵游魂都会化为冰石,无以挽救,至于筠州城更会灰飞烟灭。所以,我们不能等,先动手,破掉这困锁山林的妖阵再说。”说着,她拔出沉渊渺剑,令师兄师姐持法器,分为四个方向找寻藏魂坛的所在。随后,指着那座冰谷道:“这里,就由你我来。”
      勾雷道:“萤蜚姑娘真是快人快语,你就不担心自己会死吗?”
      萤蜚扑哧一声,笑道:“你是冥府中人,不叫鬼差勾我的魂魄便是。”
      “姑娘说笑。”
      “我是当真的,我在地府待得太久,再也不想去了。”
      “你恨昙尘吗?我虽然不懂情爱,但怨恨还是懂的。”
      “我怨他,恨他,他却无动于衷,于我又有何益,索性不恨不怨。”
      “你担心他吗?他现在的法力,不一定打得过胡枝子。”
      萤蜚一边朝冰谷入口走去,一边袒露心声:“我不再是凝真仙子,自然不愿意再背负她的过往。若为朋友,自有朋友间的关心,若为其他,还是算了吧。”
      勾雷几乎要为萤蜚击节,“正该如此!”
      萤蜚讶异,本以为他是替朋友担心。
      勾雷嘲讽道:“那个人谁都想救,反而把自己拖累进去,对阿胡的生死更是固执,他若怀有姑娘的半点清醒,不至如此,哼。”
      萤蜚失笑,这位冥府使者的怨气竟比她的要大得多。
      下一秒,两人的笑意都凝固在脸上,冰谷的入口,原本畅通无阻,此时,刚迈进半步,就被诡异的旋风吹了回来。
      旋风不甚大,扑在面上,却如一双手紧捂口鼻,感觉窒息,尝试再三,仍是失败。
      “这是什么古怪?”萤蜚着急。
      勾雷伸出手去试探,他终年浸淫于冥狱阴寒,感受比萤蜚轻微得多,说是风,不若说是一道风铸成的门,这闭门羹也算新奇。
      沉渊渺剑劈上去,说是“门”,到底还是风,于是扑空。
      勾雷掷出鲸唾珠,窍中涌出缕缕苍黄的阴气,风“门”为阴气触发,显出混沌的形态。萤蜚会意,挥剑砍去。
      “这个阿胡手段也太刁钻了!”
      骤然,一道光束射入门内,旋风犹在,却避在一旁。萤蜚立即跳进去,大笑着对勾雷道:“风门破了!”这厢望去,见不远处,戚悬镜举起青镜,以镜面上微小的缺口,照出一条通路,惊喜之馀,戒备心起。“戚悬镜?你不是失掉了法力,居然能破解风门?”
      “青镜的光可以透过风门。”
      勾雷道:“倒也没错。”
      戚悬镜走近一些,说道:“昙尘仙君和南曜星君去了东海,令我在玄光镜中等候。”
      勾雷沉吟道:“东海,莫不是胡枝子和阿胡去了那里?”
      萤蜚点头,“一定是这样。”再看戚悬镜,眉头又皱起来。“戚悬镜,你……回玄光镜里去?”
      戚悬镜摇头。
      “你要跟着我们……那就不能轻举妄动,要听我的。”
      戚悬镜仍将青镜挂在胸前,等他们出发,方才跟上。
      萤蜚仍旧不放心,问他道:“你究竟是为什么?”
      戚悬镜答道:“我想救人。”
      萤蜚暂时接纳了戚悬镜。
      在他的眼中,迷茫掩盖了戾气。
      拯人于迷途,与救人性命,同等重要,只是甚为艰辛,昙尘花了几百年时间,至今仍未等到结果。
      “无须你救人,你只要明白为什么要救人,就足够了。”
      戚悬镜沉默着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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