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胡枝子（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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昙尘并未想好要和阿胡说什么，便为她倒了一杯茶，不料她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他大方地对上视线，两人顿时变成了大眼瞪小眼，气氛也逐渐向尴尬转化。
阿胡眨眨眼睛，一种被人发现的羞怯感让她埋头杯口，缓缓地吞着茶水。心头却如小鹿跳着，啧啧赞曰:“仙君长得真好看。”她又想起胡枝子的话，对成仙的希冀更大了一些，因此也获得了一个结论，成仙果然是能让人长得更好看哪。
“你今天去了哪里？”
“到处，看看。”
昙尘停顿了一下，打量着她狼狈的外表，衣裳被划得破烂，鞋子更是留着大片湿渍。头发还好，只有几缕散在鬓边。如果脸上再抹点黑，就可以出去扮个八～九分似的小乞丐了。“看起来，还去了山上。”
阿胡轻描淡写地说:“那里有很多花……”
昙尘有的是手段拆穿她的小谎，但却暂时放弃。他想，他同她的分离只是迟早，待她一成仙，就随她去。这样一来，就不该拘束她太多。何况，他也想等等看，她预备把这谎话圆到什么时候。
她先学会的竟然是撒谎？有意思。虽然，他是有些失望的。
“明日起，我会教你潜渊之术。”然后，他施施然离开了。
就这么瞒过去了？阿胡待他的背影望不见了，这才小小地松了口气。她不知道这是撒谎，她只是怕，胡枝子像桃衣那样被仙君带走，再也见不到。
又过了七八天，阿胡才得空又走出庄院。对于昙尘来说，七八天仅是秒数，不值得数上一数，却让阿胡度日如年。这日，昙尘出外访友，要带上她一起，她却推三阻四。幸而，昙尘只是微微一笑，就独自出门去了。阿胡的心情可谓心花怒放。她的疾踪之术已经相当熟练，因此，几乎三步两步便来到了锦绣山边。翻墙，健步跃过。“胡枝子！”清脆的一声喊，引起林间一阵扑簌的拍翅声。她边喊边探望着，却踩到了一片焦土。
火烧的痕迹只比井口大上一些，其间土带焦色，而四处散落着的枝叶、花苞，一碰，就泄成飞尘。焦黑的种子尚且坚硬，竟和遇见夜螟蛉那日所见的一样。粗大的根须一半裸露在外，也被熏成黑黄之色。
这是胡枝子，她认得。
她小心翼翼地去摇根须，急切地又喊了几声，仍旧是毫无回应。她小声说着:“不会的，不会的”，眼泪却是断了线的珠子，怎么都忍不住。所谓分离，在她短暂的人生中，已经太多次了。妈妈、净月还有桃衣，每一次，她都无能为力。她蓦地想起昙尘，想起他救桃衣时的情景，忍不住兴奋起来，拔脚往路上走时，“咣”地撞到一个人的身上。她没防备，跌得不轻。
“姑娘——”对方俯身扶她，连声道歉。
阿胡擦了擦满脸的泪水，抬头一瞧，脸色顿时变了。在对方眼中看来，这姑娘的脸色忽然像挂霜的柿子一样，上面的眼泪好像露水，震惊过度，却颇可爱。
“姑娘，你还好吗？”对方摸了摸自己的脸，恨不得变个镜子出来瞧个究竟。
封寒！阿胡差些喊出来。她对善恶的看法，还仅停留在有没有害过净月和桃衣。很不幸，封寒就是那个专做坏事的人。她拔腿就跑，哪顾得上什么疼痛。
“姑——”一阵风从封寒旁边卷过，险些迷到眼睛。“去得真快。”他默默地说。忽然，他也明白了这莫名其妙的遭遇。大概是妖吧。良家女儿哪会抛头露面独自来到山林之中？不过，随她去吧，他已经不捉妖了。
封寒往看到那片焦土，大步走上去。他仔细检视垂死的胡枝子，将一小瓶的液体倾倒下去。液体流金，并烁五色，溅开的星星点点落在焦酥的野草之上。野草流泻一地，却又从黑尘中挣出一点羸弱的青芽。再看胡枝子的根须，竟在缓缓往土里深扎，断绝的枝叶无法接续，于是，一丛新芽吃力地萌发。封寒满意地站起身来。他并无起死回生的本事，只好尽力而为。
随后，封寒离开这里。走了大概一炷香的工夫，便来到山腰的一处洞口。洞前小路蜿蜒而上，通往一处窄小的断崖。他给它起了个名字，叫“思过”。他走进洞里，首先去查看天然石碗里闪烁着的微弱的紫色光芒，这才放心地走到洞壁边的干草堆上坐下，闭目养神。忽然，他又想起什么，将方才那支小瓶以及一个荷包放在石碗边，道:“能否活得过来，只能看你自己的了。”
他又觉得肚饿，走出山洞。林中木叶纷纷黄落，于是丰盈的果实更加醒目。他兜起衣摆摘了一大捧，这才悠哉悠哉地沿着洞口的小径往思过崖去。
思过崖上其实并无景致可言，视线被几个直插云霄的山峰挡得严严实实。头顶上望过去，也只有井口大的天空，蓝得深邃，却遥不可及。离他近的，只有几树苍松，还有结着果子不知名的树。他边吃果子，边瞧着摘松果的那只松鼠，小心翼翼，贼眉鼠眼，真是好笑极了。不防身边窸窸窣窣地，低头一瞧，竟有另外一只松鼠胆大地来偷果子。他对那个小贼道:“先吃些，再拿吧。”松鼠竟似听得懂了，坐下来抱着一颗红果猛啃。
腰间小铃又在响了，近日来，已响了五次。他从不回应，却也并不把它解下来。哪知松鼠一听，逃也似地去了，留下啃了一半的果子。他无奈地叹口气，它也是妖吗？
“徒儿。”扶光出现在他身后。
封寒站起身，恭敬行礼。他的师父，多日不见，愈加精神矍烁。而他，落魄得像个乞丐。
扶光一贯是慈爱的，问了几句他的近况。他默然。扶光又问:“山洞里又是你救下的？”
他淡然一笑，反问道:“师父觉得我做错了吗？”
“唉，”扶光说道，“你愿救他便救，我不希望你离开我。”
封寒第一次见师父像个老人一样皱起眉头，“徒儿不孝。”
“我知道净月的事，让你很为难。”
封寒的眉头一下锁紧，他努力克制心痛的感觉，应道:“我也不希望师父因我为难。人有一死，缘到散时，在我看来，都是无能为力的事。”颤抖的手解下小铃铛，递过去，“徒儿懦弱，既不能继承师父的衣钵，也无法救回净月。”
他头也不回地走回山洞，在那样的暗处，似乎才能找到获得莫名的心安。
石碗里紫色的光芒陡然一黯，如风中之烛。封寒失落地叹道:“又死了一个。”
忽然一道金色的精纯之气注入碗中，紫色的光芒被包裹起来，进而互相融合。封寒知道是扶光，说道:“师父，你不必如此。”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胡枝子（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