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春山》一剑一蓬莱

47、济危悬（中）

　　老丈半晌才回过神来，关切地打量着阿胡，发现她完好无损，才说道:“好端端的姑娘，做什么要爬那么高？”

　　阿胡难为情地笑笑:“我——我——”忽然，她发现有陌生人走到门口，看似要踏到门里去瞧，当即飞过去，娇喝一声:“你是谁？！”

　　陌生人疑惑地转回头，看着阿胡。一张少年的脸孔精神奕奕，不带一丝的风尘倦怠。

　　“碧虚！”阿胡一副见到亲人的亲热表情，牵起他的手说:“快，快，去找仙君！”

　　碧虚慌忙往后退了一步，戒备地盯着阿胡。在他看来，对方没有一点人气，笃定是妖，这么俊俏的小女妖径直往他身上扑，铁定是蓄意勾引，居心叵测了！他大喝一声:“呔，何方——”忽然又见有好奇的凡人再在场，只好吞了半句下去，敷衍了句“男女授受不亲！”

　　阿胡眨眨眼睛，发现她又听到了不懂的话，“什么男女受受——”

　　碧虚估摸了一下，连人话也听不太懂的家伙，可见道行低微，于是自信心涨起来，走近阿胡几步，“你是哪里来的，怎么知道我家主人？”

　　阿胡愣了一愣，才想到自己是人形。“我是阿胡！”

　　碧虚大惊失色。“小狐——”鉴于有凡人在场，他又把“狸”给吞了回去。这回，他仔细端详着阿胡，一边点头，一边啧啧，好似老学究一般道:“嗯嗯，长大了，长漂亮了。”

　　阿胡则无心同他叙旧，直嚷道:“去，去找仙君——”

　　碧虚狐疑地瞪着她，道:“你是不是又闯了什么祸？”

　　“没有没有，是胡枝子！”

　　碧虚一听就察觉到了问题所在，慢条斯理地说:“又是一个桃衣？怎么你结交的朋友都这么倒霉？该不会，你是灾星转世吧！”

　　阿胡哪里懂得什么“灾星转世”，她本就心急如焚，碧虚却这般东拉西扯，气得她扭头就走，“我自己去！”

　　碧虚“呵呵”笑了两声，快步跟上，“去哪里？”

　　旁边的老丈看这两个年青人打打闹闹，不禁欣慰地捋着胡子说:“真是一对金童玉女呀！”旁边的几个汉子却撇起了嘴，“金童玉女又怎样，针都拈不动，赶上灾年，还不是饿死！”

　　“乌鸦嘴！”老丈劈头砸了那汉子一脑壳，汉子捂着头嘻嘻哈哈地跑远了，老丈也安闲地跟上去，嘴里笑骂道:“小兔崽子，哪里晓得人家无论丰年灾年，全是享福！”

　　碧虚得知阿胡要去乌鹊洲，表情顿时变得怪异。阿胡以为他不想去，又着急起来。碧虚为难地安抚她:“那地方，不是不能去，实在是——你会飞吗？”

　　阿胡忙点点头，“我会腾云！”说话间，一片白云悠悠在她脚下绽开。

　　碧虚一见，眼睛差些瞪直:“腾云！仙君还教了你什么！”

　　两人端立云上，随它飘然而至半空。阿胡一脸期待，碧虚却一腔悲愤，哪里还顾及什么仙童的体面，只顾嚷嚷:“不公平不公平！偏心！”

　　依据腾云的时间来算，乌鹊洲离得并不远。阿胡从云上俯瞰下去，只见一片闪烁的银光，如涟漪般波动。待云朵再下落些，才看清原是一处芦苇滩，荒静无人。阿胡忙落在滩上，四下望了一遭，回头问道:“碧虚，仙君在哪里？”

　　碧虚却仍坐在低低的云上，一脸不情愿，他的手慢慢捂到耳朵上。

　　阿胡不满地回来拉他。

　　这时，沉寂的芦苇滩生出了动静。先是呼啦啦的响声此起彼伏，比风声还要汹涌。忽然，一声叽喳，算是彻底拉开了大幕，清脆婉转的鸟鸣这边起，那边落，这边落，那边又起，如和歌一般，呼应着，竞相展示歌喉。阿胡欣喜地听着，回头再看碧虚，仍是捂着耳朵，一脸嫌弃。阿胡上去拉他的手:“好听！”

　　碧虚瞥了她一眼，视线往身侧的地上一放，一行字便慢慢显示出来，“捂住耳朵。”

　　哪知阿胡对着那行字打量了半天，却并没有捂起耳朵的迹象。“这是什么！脚印？”

　　碧虚的脸抽搐了几下，心想仙君也是个没打算的人，既然是度她做人，却怎么不能教她识一识字呢？悲愤之余，他决定不再理会她，反正她早晚会明白的。

　　阿胡见碧虚如入定一般闭目养神去了，只好独自欣赏这乌鹊州的欢迎仪式。可是，她渐渐地就发现，这浩大的阵仗似乎并不打算结束，反而朝着无法控制的方向而去。什么清脆婉转，不过是叽喳唧啾，乱哄哄地吵得脑瓜疼。阿胡也不得不捂紧耳朵。

　　碧虚阴险地露出“只有你没见过世面”的表情来。

　　阿胡小声咕哝了一句:“坏人。”

　　哪知碧虚立马回应:“我让你捂住耳朵，你却不听，哪里怪得我？”他见阿胡惊讶地瞪起眼睛，又道:“这里只有捂住耳朵才能对话。很奇怪是不是？确实是个鬼地方！这里是仙境之中最吵的地方，只有那些修行高得不知道怎么办的神仙才来这里受罪！”

　　“那仙君不是也在受罪？”

　　“你怎么不说仙君的道行高得不得了？这里的嘈杂并非凡间的喧闹可比。若是一直听下去，少不得要神智溃散；若是捂住耳朵，恐怕是坚持不了多久；若是运起真气抵抗，那就只有找死一途。”

　　阿胡听得愣愣的，同情的表情仍挂在脸上:“我们还是去救仙君吧！”

　　碧虚哈哈笑起来:“仙君才不用你救，你知道清虚境界吗？心境无尘，自然身外无声。”

　　碧虚真是个啰嗦的家伙。阿胡不耐烦起来，连声催他。她的胳膊已开始有些酸了。

　　碧虚让阿胡坐到云上去，那云朵便如扁舟荡开喧闹，徐徐前行。阿胡本以为这里会有树林藏纳那些聒噪的鸟鹊，却谁知，除了芦苇就是水滩，空旷荒凉。那些鸟鹊则只闻其声，莫见形貌。阿胡东瞧西望，又问碧虚道:“那些鸟儿也是神仙吗？也会隐身？”

　　“这里可没有什么鸟神仙！世间有极静之地，便有极噪之境。相对而生，相反而立，方成平衡之势。这就是天道。”碧虚笑眯眯地又补充了一句，“其实什么是天道，就是没道理，莫安排。比如，你的妈妈是只狐狸，你不乐意也没办法。”

　　阿胡急忙反驳道:“我乐意我乐意！”

　　碧虚一听，差些要笑倒过去。“快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