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死与生（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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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枝子被这声喝问惊吓住，恐惧瞬间将全身的力气消融，腿软似糟泥，跌坐地上。他抖抖索索地往空中看去，只见扶光法师在一片明明赫赫中现身，银发如瀑，高身似崖。眉山威压，二目霜利。他张开手掌，骨节突起，指节硬绷，看起来比龙爪更为凶恶。在胡枝子眼里，任何的妖魔鬼怪都比不上降妖法师更为凶恶，今日再见扶光如此模样，更是吓得三魂七魄丢了大半。
“哼！”扶光轻蔑道：“妖，都是阴险歹毒、无情无义，人人得而诛之。”
胡枝子抽抽噎噎：“我——我不是——”
“不是什么？！哼，你自然还没害人的本事，不过就是废物！”
“我——我只是想回家看看——”
“你这花妖，哪儿有什么家？无父无母，连禽兽也不如。我一时心软救了你，你却是如此报答我吗？”
胡枝子惭愧地低下头：“我——不知该如何报答——”哪知，他未曾说完，身子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道托起，继而细弱的脖子被紧紧攥在扶光的掌中。他使劲挣扎，却是徒劳。
扶光哈哈大笑，“妖亦有三灵，尚可用来炼丹。不过我看你人形未全，至多充为鼎下燔柴——”说完，他手一松，胡枝子直直下落，恰好落进那道深壑之中。
说时迟那时快，胡枝子下意识地用双手攀住边沿，整个身体便悬在深不可及的冥黑之上。他小心翼翼地往下一看，心差些也要飞出喉咙去。真是进退无路。一股怒火在他体内喧腾，那是长久以来的屈辱和痛恨带给他的力量。他冲着扶光喊道：“老——老法师，你凭什么——我是妖，不是我的错——我没害过人——法师你就是好人，没做过亏心的事——”
扶光正待离去，竟听到断断续续的几声质问，不禁乜斜着眼睛去看危壁上那个紫色的身影。“哈哈——”他仰天大笑，忽然降在胡枝子身边，“人妖有别，我所做的，只是顺应天道而已。”
“天——道——天下有万物，有仙有人，也有妖，妖难道不是天生地养？妖的存在，难道不是顺应天道？”
“哼，你这花妖，也敢讲什么天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法师，你怎么不回答？你说妖有好坏，可人也有好坏。阴险歹毒、无情无义，人的所为恐怕比妖还要多，比妖还要狠。法师却怎么不去管！”
“奸徒恶人，自有报应不爽。我只管除去你们这些邪魔外道！”
胡枝子的胳膊酸麻难忍，但他强忍住，继续说道：“法师说我是邪魔外道，我却想知道我究竟做了什么恶事，要法师非除去我不可？法师定然会说，你是妖，自然是坏透的。可是，人也会做坏事，难道因为他可能会做坏事，就要先将他除去吗？那天下的人，也该像妖一样被斩尽杀绝才行！”胡枝子的眼泪扑簌而落，神情却愈加坚毅起来。
扶光冷笑道:“强词夺理。你这小小花妖，也妄图反驳我？”话落，他足底一震，深壑中再次颤动崩裂。那种声威足以吓得人胆裂，扶光却面色如常。实在是，以他的功力，要想杀掉胡枝子，不费吹灰之力。
胡枝子惊慌失措，又加边沿有瓦解的迹象，土石松动，一只手忽然滑开去，身体的负担瞬间增大了一倍。吓得他冷汗与眼泪齐出，连“救命”都喊不出来。他甚至灰心地想，恐怕就要葬身于此。然而，他不甘心。自他修炼以来，艰辛和屈辱他都耐心承受，本以为死而复生代表着苦尽甘来，却又如何被命运推到这样绝望的境地。他恨，恨得咬牙切齿。“为什么——”他怒吼一声，紫色的瞳孔骤然缩小，竟至不见。然后，他昏了过去。
深壑，疾风，草木生霜。
似乎并没有过去多久，胡枝子醒了过来。他本以为魂魄已然到了地府，面前是一片漆黑。哪知，光影烁然，刺得他睁不开眼。浑身则如被锻打过一般，筋骨欲断。他尝试着翻了个身，手下所按竟是坚实的地面。他瞪大眼睛，原来——天平观的山门近在咫尺，那道深壑影迹绝无。
“到大殿来！”半空中，声如洪钟，是扶光法师。
胡枝子先定了定神。他看看山门，再看看上山的路，一时两难。他迫切地想离开这个鬼地方，却又惧怕扶光法师。他不懂为何扶光没有就此杀了他，不过侥幸的心理也让他感到满足。粗重的喘息慢慢平复，他终于做了一个决定，似乎有所期待，步子却也沉重。他朝着山上走去。
天平观的大殿冰冷空旷，神像斑驳，壁画龟裂，青石的地面尚平整，中心位置放着一段破席。扶光法师端坐在法座之上，俯视着刚刚迈进门槛的胡枝子。他的脸色苍白，衣裳残破，像一只掉出窝外的雏鸟，可怜得不如死去。
“坐在那里！”
胡枝子偷偷抬眼，见扶光并无杀气，这才趋至席前坐下。“法师，你——为何——”
“为何没有杀你？”扶光挥了挥拂尘，拂尘之风化出一缕金光，罩落在胡枝子头上，瞬间，苍白憔悴的少年乌发束起，衣衫整洁，一副人间儿郎的打扮。胡枝子惊讶地跳起来，腰间玉绶顿时撞得叮叮当当。“虽然，老夫不喜欢妖，但是，你倒算有些志气，可堪调教。”
“法师要收我为徒？”胡枝子跪地就拜。
“荒谬，我乃降妖法师，岂能收一只妖为徒？！不过是看你可怜，指点一二。你也不许，出去乱说我是你的师父，毁我清誉。若然，定不饶你！”
胡枝子大喜过望，连连拜了数回。扶光法师向来轻视这种虚伪的繁文缛节，挥起拂尘，将胡枝子吹得倒在地上。“你平日都练些什么？”
胡枝子道:“虎灵秘籍。”他小心翼翼地将书从怀里取出，举给扶光看。哪知扶光只瞧了一眼，书便骤然起火。胡枝子大惊失色，丢开手，又想去挽救，但书已成灰末。
“些微末技，练来作甚！”扶光不以为然，话音落下，崭新的一册现在灰末的旁边。“自今日起，将你所学全部丢掉，这本《周天经》与你修习心法，增进内功。半个月后再来找我。你可以走了！”
胡枝子如获至宝地捧着《周天经》，几乎手舞足蹈。他走出大殿，却又转身，在阶下对着大殿拜了几下。扶光法师，于他来说，不啻于再生父母。他又想到阿胡，恨不得立马奔去告诉她。尽管他没有她那样的奇缘，今日也算脱胎换骨之遇。但是，他哪里有空闲，他已迫不及待要学一学这珍贵的心法。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死与生（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