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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勘心障(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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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密麻麻的虫眼闪着光芒,吓得阿胡一个哆嗦。雪虫再次鸣叫,虫潮像块黑布紧紧裹住冰葫。蚕食冻冰的声音听起来如同无数双爪子在耳膜上抓挠。
阿胡挫败地皱着眉,看来冰葫是抵挡不了多久了。她却还在和虫丝较着劲。虫丝看似易断,其实不然。阿胡挑出一根发丝,咒其变长,如利刃般贴着地面削过去。哪知,虫丝断而复连,几次三番,不给她一丝机会。
冰葫哗啦泄了一地,雪虫振翅飞出,尖声大笑,冲着阿胡耀武扬威。“没想到我还有帮手吧!”
阿胡深深吸了一口气,想:“虫丝不惧刀剑,雪虫善用冰,想来水也不行,或者——”一手折到背后,噌地,火舌蹿起。原本要向她袭来的虫子都畏怯地退后。唯雪虫丧心病狂地将四下的冰雪倾覆在阿胡身上,试图浇灭火焰。但她不知,火魄并不为水所克。
不消片刻,阿胡便鲤鱼打挺站了起来,尽管浑身燃着火焰,烧得有那么一点疼,头发被燎得焦黄,衣裳更别提多么惨不忍睹。被熏黑的小脸上,幸有一双俏目扑闪。烟熏的嗓子咳嗽几声便迫不及待叫嚷:“怎么样,再来较量较量!”
雪虫冷冷地看着她,忽然听到屋内的啜泣,掉头钻进门缝去。阿胡一边打走漫地的虫子,一边大开屋门。所见,是或跌或坐的老丈、壮汉和小妇,被冰裹住。老丈擎着一个婴孩,显然是在抵抗抢夺。但,他被冻住的、凝视着婴孩的双眼,满是惊恐和绝望。
雪虫踞在婴孩头顶。
阿胡不忍看那婴孩。自责,堵在胸口。若方才就杀了它,就不会——
“嗬嗬嗬嗬,好鲜嫩啊,要尝尝么?”
“他还是个婴儿——”
“婴儿的人精,才是最好的呐!”
醍醐灌顶。
但不容阿胡有难过的闲暇,门外的虫子涌了进来,往人身上扑咬。纵然她有千只手,也难以抵挡。
她索性破釜沉舟,单用细绦攻击雪虫。雪虫仗着活动自如,东躲西闪,连番嘲笑阿胡。阿胡气急,行动已越来越迟缓,因为虫潮快要淹没全身。幸而她有罡气护体,精纯的罡气散发摄人的金光,虽未能驱逐虫潮,却能阻住钻咬。
阿胡渐渐地僵成树人。生命的威胁并不存在,摆脱它们只是早晚。她心中翻腾的是自责,是仇恨,是将要毁灭一切的力量。忽然,晕眩来袭。恍惚中她抓着细绦的手,竟然影影绰绰起来。像油纸般被无形的手揭去,一层、两层……她察觉到,身外的一切仍旧原样。她知道,是自己的身体在发生急剧变化。
重叠的影子,仿佛是魂魄。现下,正一一分离出身体。眩晕的感觉慢慢消失,所有的感官都异常敏感,眼睛几乎洞察周身所有事物,鼻子瞬间锁定雪虫那腥腻的味道,虫潮的蠕动也被放大几倍,叫人不寒而栗。
雪虫正躲在左边的篱笆里,伺机反扑。阿胡试图攻击它,五个魂魄瞬间转移到那里,吓得雪虫夺路而逃。但,魂魄们并无武器,只是怒视。雪虫逃了一段,去而复返,嘲讽:“离魂?!你会的还真不少!”
阿胡只是气闷,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仙君!”心中忽然亮起一盏明灯般的。她的所有都是仙君给予,然而,她却不知该如何面对他。算了,就当她欠他一世,来世再还。
身体又发生着变化。似乎是魂魄入身,但分出的五个魂魄明明还在身外木立着。“莫非是邪气趁虚而入?”下一刻,阿胡就笃信那不是危险。明明,只是一个身体,她却像跌入温暖的怀抱。有人在她耳边轻轻说道:“析魂珠,离魂分魂,能使修炼者法力大增。”
“仙君!”阿胡惊呼道。
身体如潜进冰潭,因脚下燃起、渐渐弥漫全身的冥火。虫潮发出扰人的嗡嗡声,以及振翅的沙沙啦啦,但不消片刻,全都被火焰吞噬。
“你记住,火魄是阳火,会伤到你自己。冥火是阴火,又是被阎君注入护身咒,方可用以保命。”
“你又送我——”
昙尘叹了口气,“你不是我的——”徒弟?恋人?抑或其他?他又叹口气。
“为什么你在我身体里——”话音未落,她的手便抓出蝉冰剑,朝雪虫反击而去。而那五个魂魄,竟也同她一样,手持宝剑,团团围住雪虫。
雪虫见势不妙,又要逃,却被一张巴掌大金网拦住去路。它撞着金网,叫道:“狐狸,你要赶尽杀绝吗!你们修行的,造了杀孽是要下地狱的!”
阿胡怒道:“为这无辜的一家报仇,造了杀孽又如何!”说着,蝉冰剑便砍到金网上去。雪虫到底太小,灰溜溜从刀刃下的空隙爬走。金网裂开,正好又给它一条天赐的生路。
“你想好了,要诛灭它?”
“我要报仇!”阿胡气急,蝉冰剑却被阻在半空。
“为何报仇?为谁报仇?”
“你叫我看十八层地狱,不就是要我明白恶须恶报的道理吗?”
昙尘依旧阻止着她,“哪怕杀伤性命,也不惧怕?”
阿胡完全不懂他的意图,赤红着眼睛盯紧就要逃出生天的雪虫。五个魂魄先感应到汹汹怒火,围上前去,挥剑砍杀。
雪虫见一时又走不脱,又使出老把戏,将身体涨到最大,径直向阿胡扑来。
阿胡终于在最后一刻挣脱昙尘的控制。呛呛啷啷,剑剑无情,迸出火花。
雪虫哇哇大叫:“你偏寻死路,怪不得我!”瞬间,吐出洪水般的、带着苦腥味的粘液。幸而阿胡早有准备,闪过一旁。粘液糊地,看起来令人作呕。那五个魂魄也被溅到,竟摇摇的,似乎身体不支。
阿胡也感受到那强烈的毒性。此时,脚下土地分明呈现出墨绿色。昙尘抓住时机,为她续出真气。
“击它尾节!”他提醒道。
想必正是雪虫的死穴。阿胡虚晃一招,带引雪虫往房体撞去,却暗自分出一魂去刺雪虫拖曳的尾节。雪虫大惊,及时缩体,刚好与剑刃擦过。魂魄亦被它青绿色的汁液溅到,只听“嘶——”的一声,竟是骤灭!
阿胡趔趄倒地。下一刻,又款款站起,行动之间透着端逸。
雪虫以为自己占了上风,却见蝉冰剑脱手飞来,势如破竹。它再看阿胡,眼中的稚气全无,取而代之,是从容威严。不妙!它抽身要逃。
不知,又从哪里飞来一盏金轮,金轮中央,闪着异彩,似藏着空境。雪虫躲闪不及,撞了上去。金轮疾转,眨眼间,将之斩成碎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