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灵王同人）幻华》壬申白露

54、虚空之主

　　创世之初，它什么都不是。
　　它随着这个世界一起诞生，在一片混沌中，它沉睡着。
　　然后它醒了，它有些无聊，便创造了这个天，这个地，宇宙万物，这苍茫的时间与空间。有一种东西，叫做人。
　　它知道人很无趣，可它真的太无聊了。
　　太无聊了，它想逃出这彼岸……
　　要逃出去，放荡千年……

　　世界一片洁白，光辉盈盈，这无方之光的流淌之下，不存在黑夜的影子。一切都圣洁无瑕，而他就站在这洁净到可怖的世界之前，静静望着面前银辉流淌的伟大光柱。
　　精灵王，创造了灵魂世界的，永恒的王者。
　　“向我展示，你的灵魂。”
　　少年静静仰望，这世界之中一无所有，而他带着他的心来到了这浩瀚庄严的灵魂面前。
　　“伟大灵魂……”
　　“少年啊，向我展示你的灵魂，让我看看，你是否在为悲哀的世界而歌泣。”
　　一幕幕画面自银色的光辉中流淌而出，化作了不堪回首的回忆。满地尸骸的古堂，人们低声的窃窃私语。
　　“他是个怪物吧！”
　　“魔鬼，他就是魔鬼，我们必须要除掉他！”
　　“他疯了吧，与朝廷对抗会死的！”
　　“不过是一些猎物，他竟说什么要我们放了，这个怪胎——”
　　流离的记忆碎片自眼前滑过，如同银白色的泪滴，划过了伤痕累累的心，坠落于地面。
　　少年面无表情地看着，只属于他的记忆如同安静的河流，自眼前伟大的灵魂之中流淌而出，像河流去往孤独的远方，就这样漫漫而安静地走上了它的征程，终于在干涸之前抵达了他的眼前。
　　他伸出手，轻轻触碰那银色的碎片，刹那间光辉俨然，四周景致倏忽一变，灿烂星空之下，鳄鱼趴伏于河沼之畔，深海之中，人鱼顺着珊瑚间游淌而去，水滴轻轻滑落地面，扬起灿烂的水花，母亲的肚子中，人类的胎儿悄然孕育，一张张人类的面庞诉说着无穷无尽的痛苦与贪婪，而他赤裸着身体，跋涉在无穷的荒野之上……最终化作了黑色星空之下，洁白的四方阶梯。
　　一名银色长发，银色双瞳的童子站在阶梯上静静看着他。
　　麻仓叶王怔然站立在原地，那一瞬闪过的画面之于他，仿佛过了数十亿年的轮回，又仿佛只是心跳停滞的一瞬间。
　　“麻仓，叶王。”
　　那童子叫出了他的名字。
　　“你，渴望成为通灵王吗？”他问道。
　　麻仓叶王睁大了眼睛，仰头直视着眼前通向天际的四方阶梯，难以磨灭的震撼之情在心中久久不褪。
　　光辉如白云般轻轻旋转流淌，划过他身边，化作五十六亿年记忆中的一刻。他伸出手轻轻触碰着那如丝如缕的梦境，它们如同游鱼般滑离了他的身边，在他手背的星芒上盘旋不休。
　　他的手背与耳坠上的星芒同时明亮了起来，在他脚下化作了一个五芒星阵。
　　“这里是……”
　　“这里是，伟大灵魂之中，我的名乃是神王北辰，创世的三位神明之一。”
　　麻仓叶王只感觉自己窒息了一秒，在那个名字说出来的时候，天地与梦境同时静默了一瞬间。
　　“神王……北辰。”
　　“惶惑迷惘的少年啊，为何不归属于我等的怀抱之中呢，成为通灵王，实现你的梦想——一个没有人类的王国，那个王国，将成为世界的乐园，无上的欣悦将宠幸于你，神明的恩惠将垂怜于你。”
　　“我……就要实现了吗……”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衣饰消失了，斗篷消失了，他再次变得赤身裸体，唯有身上的星芒，昭昭辉烁，如神圣的天上界降下的诏信，在呼唤着他。
　　“只要……你答应成为通灵王，消灭人类……消灭，彼岸……”
　　一截与这光辉灿烂的世界绝不相符的干枯的花梗浮现了出来。静静漂浮在他的面前。
　　少年陡然惊醒，“消灭彼岸？”
　　“对，消灭彼岸。”
　　光尘轻轻拂动旋回着，带着经年不化的圣洁记忆涌向银色的童子，他的眼眸如同亿万年的冰川，高岸而洁净，不染丝毫情绪与热意，冷漠得刻骨。
　　叶王微微睁大了眼，他的视线自银色的童子身上，掠往了眼前枯黑的花梗之上，就这样静静凝视着花梗，说道：“为什么？”
　　“那个彼岸……不应该是人世的向往吗，和平而无瑕，充满生机却又纯净——”
　　童子没有说话，一刹那间，他的背后有一道明亮的光芒直冲而来，击中了他，一道光路顺着他的足下，向着阶梯上方蔓延而去，在天的尽头，阶梯的顶端，化作一道白色的光柱。童子消失了。
　　自那光柱之中，一个人走了出来。墨发红瞳，身着洁白的巫女服，容颜秀丽透骨，妖冶却纯净。
　　叶王怔怔看着那人，久久不曾发声。
　　“麻仓叶王。”
　　他听见那个人叫了他的名字。
　　他却如同被什么冰结在原地一般，动弹不得，脚下踩着星芒，静静看着那个人缓缓自阶梯上步下来，来到了他的面前。
　　“父君的世界里，没有我。”
　　在一霎间，星辉灿然，那双眸子变作了白银色，而那女子就这样对她粲然一笑，一阵风吹来，她的身影在一刹那间化作星辉，消散一空。
　　麻仓叶王陡然惊醒，他发现自己依然站在那白色光柱前，穿着他的米色披风，手上星芒熠熠，而那只手，颤抖不已地碰触着那银色的碎片。
　　他陡然抬起头，开口问道：“这世界上，为什么不可以有她？”
　　白色光柱静静闪烁着，再无一辞置于此地。
　　“为什么彼岸不可以存在，为什么那个，全心信任于我，只称我为麻仓叶王，而非怪物的人不可以存在？！”
　　可精灵王再不曾回答他。
　　白色的光柱恢复了从前的伟大，将属于这地球五十六年的记忆串联成一串，化作银色的项链，流淌在光柱之上。
　　在无上之天，弗届之地下，时间与空间化作碎片，蜷曲在它之中，在这漫无边际的属于光芒的领域之下，一切默不作声。
　　只有他一人，孤独地站在这世界的中心。
　　只有他一人。
　　酒红的长发无风自动起来，少年的身上燃烧起了火焰，他一拳击向了眼前伟岸的光柱，却如同击中了一团泡影，手悄无声息地没了过去。飞驰的火焰穿过了空气，掠去了这世界的另一端，在旋转的光辉之下，亦化作了那光芒的一部分。
　　没有存在回应他。
　　火焰在整个空间里肆虐起来，化作深红色的星辰，像一场艳丽的大雨，纷纷扬扬溅落下来，火焰随着光辉的流动肆意流淌着，如若择人而噬的野兽，却在奔跃而前的精灵的戏弄之下迷失了方向，无助而狂乱地四处奔啸。
　　“有人吗？有人回答我吗？！”
　　没有声音，一切都没有了。
　　火焰停了下来，麻仓叶王跪坐在地面下，长长的米色披风垂落在洁白无瑕的五芒星上，将它掩盖了起来。他低垂着头，长发遮掩了他的脸，看不见他的表情。
　　忽而，一个声音，就在这个世界中响起了。
　　“这就是你所渴望建立的世界。”
　　那声音平和清淡，可叶王未曾抬头，依然怔怔注视着足下的星芒。
　　他听着幻光发出嗡鸣声，仿佛有什么走了出来，带着一身叮铃清脆的声音，缓步来到了他的面前。映入眼帘的，是洁白的曳地长裙，和一串串星锁。他陡然抬起了头，映入眼帘的，是墨发银瞳的女神的面庞。
　　那是三千年前的天枢的脸。
　　“这就是你渴望建立的世界，麻仓叶王。一个人都没有的，洁白的世界。”
　　“我……”
　　“现在，放弃对我的眷恋，成为通灵王，你就可以拥有这一片世界。”天枢静静看着他，光辉如同鸟儿一般，在她身边磨蹭轻啄。
　　她轻轻伸出了手，放到了麻仓叶王的面前。斑斑星锁在她手上闪烁着灿烂的光点。不知为何，叶王脑海中闪过了一句话。
　　……
　　“那星空之中，每一颗星星都是孤独的，可他们成为了一整个星空，却会那么灿烂，这就是我眼里的人世。”
　　……
　　那就是天枢眼中的人世。
　　如果他选择了她所维系的彼岸，如果他承认了她有资格与他分享这个世界，就意味着，在他的眼中，有另一人，与他一样，堪以为王。
　　“如果你如此渴望孤独的世界，麻仓叶王，你又为何要选择我呢？为何要……为了我而质问神明呢？”
　　一刹那间，一股前所未有的痛楚自胸腔间弥漫开，四周的场景霎时一变，变作了那一日，幻灵岛上，夕阳之下，他与独孤所在的森林之中。可眼前的女神，再不是独孤，而是天枢。
　　“你可以不用被杀死。”
　　“也可以不用被称作怪物。”
　　只有在独孤的那双眼眸里……只有在这世间最纯净的女神的眼里。他才只是麻仓叶王。不是叶王大人，不是怪物，不是罪恶之源……
　　只是麻仓叶王。
　　他抬起头来，望向眼前的天枢。她的眼眸依旧灿烂如星，明净如月，光辉俨然如他所见过的最明媚的阳光。而这个人此时此刻，正站在他的面前。
　　“我所要的世界……”
　　他想要的那个世界……不是独孤的世界，也不是天枢的世界……
　　那个世界里……
　　有清风吹动的温柔，有流水淌过的清澈，有草木生长的荣盛，有鲜花盛开的鲜艳着锦……一个没有泪水，没有悲伤，愤怒，没有人类，再会去，杀死他的母亲，杀死他所爱的人，杀死他的朋友……的世界。
　　“可以……不用被杀死。”
　　他低声喃道。
　　那个世界，不是独孤的世界，却有独孤在。
　　轰！
　　白色光柱如同被触怒了一般，散出了遮天蔽日的白色触手，弥漫向空间中，那流淌的鲜花的香气，那清澈的流水，可爱的动物，洁净的蓝天白云——化作了熊熊火焰，将那一片片漫天飞舞的银色花瓣烧毁。
　　空间被烧净了，一切变成了依旧洁白，一无所有的空间。
　　叶王缓缓抬起头，望向眼前女神的样子，她依旧对他伸着手，眼眸澹澹如星。
　　“你的愿望，是一无所有的世界吗？”
　　“不……不是的，我想看到，天上的星星。”
　　……
　　“因为……当上通灵王之后，可以自由地看最好看的星星啊。”
　　……
　　想看到那片名为人世的星海，与天上的星海相互辉映着，看着他眼中的星辰，与那个人眼中的星辰相互照耀，看着火焰四起，烧净森林，却从灰烬中重生出美丽的鲜花，看着洪灾遍地，大水过后，田地里再次生长出庄稼，看着动物们仓皇逃离干涸的家园，却在一场又一场的降雨之后，再次回到过去的家乡……
　　女神的眼中，绽放出灿烂如烟火般的笑意，她银白的眼瞳，染上了一抹淡淡的红。
　　“那么，你将不能再成为通灵王。你想要的世界，并非精灵王想要的世界。”
　　“是吗？”叶王淡淡笑了起来，他一瞬不瞬望着眼前的天枢，仿如那一日夕阳之下，他望着独孤的样子。
　　“人的心，因受伤而愤怒，因愤怒而有力量。”
　　“人的心，因受伤而悲伤，因悲伤而有温柔。”
　　“这就是人的样子。”
　　“麻仓叶王，你的内心，明明是那样富有力量，而又温柔纯净。你明明，拥有改变世界的力量。”
　　“我已经失去了成为通灵王的资格。”
　　天枢轻轻笑了笑，“可是……你的火焰，却还在燃烧着。”
　　一缕红色的火焰自洁白的光柱之中钻了出来。
　　“只要火焰尚在燃烧，星辰就仍在闪耀奇迹之光。”
　　女神轻轻说着，她微笑着看着那一缕火焰，回到了麻仓叶王的身体里，变成了他身后巨大的精灵之火。
　　叶王抬手，欲牵住女神的手，却在那一秒，他看见那只缀着星锁的手退了回去。
　　“离开吧，叶王。”女神低声说着。
　　空无一物的世界里，仿佛传来了一声声呼喊声——
　　“叶王！”
　　“叶王大人！”
　　“叶王你在哪里！”
　　麻仓叶王愣住，那声音之于他如此熟悉，仿佛每一日都会听到的同伴的声音，还有……还有那个家伙。
　　他的弟弟，叶。
　　“他们怎么会，来到这里？！”
　　他惊异地抬起头，却见面前女神浅浅笑了笑，道：“不好吗，重要的人终于来到你的身边了。”
　　“可是他们……”
　　“你的世界并非空无一人啊，叶王，若非他们同时来到你面前，你又怎会愿被折服！”
　　叶王咬着牙回过身望去，世界渐渐被黑色沾染，黑色向着四面八方蔓延，却依然有一点一点白色的光点在轻声喊叫着他的名字，有他的母亲的声音，有乙破千代的声音，还有他的部下们的声音……
　　他们说着，叶王，离开吧。
　　“叶王大人！”
　　“叶王！”
　　那一颗颗星辰高声喊叫着，他看见了，他们的身影，在向他走过来。
　　他倏然回过身，可眼前的天枢却不知为何，距离他远了一些，她的一只眼睛染上了他身后火灵的红色，另一只眼睛却银白如旧。
　　女神冲他轻轻笑了一笑，仿佛幻觉一般，她的身影又不知不觉后退了一步。
　　叶王一惊，“你……不一起来吗？”
　　女神却只是淡笑着望着他。
　　记忆渐渐回到了脑海之中，那时，他在为被天尊圣后所打伤的舒璇疗伤，可是……在那之后，他却被伟大灵魂吞噬进了其中。
　　“回去吧，回到你的地面上，麻仓叶王。带着你的愤怒和悲伤，改变这个世界。”
　　“那么，你呢？！”
　　“那不是我应该涉足的世界……我……”
　　天枢的影子已经淡得不能再淡了。
　　身后，人们的叫喊声再次传来。
　　“叶王，快回去吧，再晚就要来不及了。”
　　天枢伸出手，遥遥指向叶王，一道红光滑过他的脸颊。黑色的世界中，裂开了一道红色的通道，摇摇欲坠地悬挂他的身后。
　　叶王咬着牙站在原地，望向远方的天枢。
　　他忽然抬步，向着那银白的女神走去，她的身形已来到了距离光柱不远的地方，即将被光柱吞噬而去，少年的步伐由慢渐快，最后飞奔了起来。
　　“我不会放手。”他低声喝道。
　　就在一瞬间，他来到了天枢的面前，在女神骤然惊诧和不解的目光中，右手飞快地抓住了她曾伸出的那只左手。
　　女神的身形被拉动了，那一刹那，时光仿佛被放缓了，她的双眼渐渐由银白变作鲜红，最后，由鲜红变作了墨黑。她的神情，也自惊诧不解，变为震惊，最后变成了微笑。
　　少年拉起少女转身向着红色通道跑去。
　　身后，狂岚暴起，被触怒的精灵王仿佛知道它即将失去最后的神明，一道道白练如同光之巨龙，疯狂地冲出光柱，带着巨大的冲击波从后方而来，少年拉着少女飞快奔跑着，左右闪避巨大的白练之龙，龙身击打在地面上，冲起了一片片银白色的光尘碎屑，而在这片已变成黑色星空的世界里，唯有前方红色的通道显目逼人。
　　一道身影浮现在那通道之中，那是叶的背影。
　　“快，快离开，就要来不及了！”
　　星星们在集体嘶吼着，像整个天地一同奏响的震撼人心的弦律。
　　少年加快了步伐，他的身后，隐隐传来笑声。
　　两个人都没有回头，就这么直冲着那红色通道而去，红色通道之中，那道身影仿佛听到了什么声音，骤然回过头来，表情像按了慢放键似的由悠闲到震惊。
　　就是那一个瞬间，在通天彻地的轰鸣声之中，少年与少女一同扑了出来，砸向了带着橙色耳机的麻仓叶，与此同时，身后的红色通道被白色的光练轰然击中，碎成了齑粉。
　　光尘纷纷扬扬，如一场漫天的金色火雨，翩然坠落。
　　“你……你是……”
　　少年慢慢悠悠拍了拍身上的光尘，拉着身旁的少女爬起了身。最终，他向地上的麻仓叶伸出了手。
　　“叶。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