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疑神疑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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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扇竹屏风上，雕刻墨梅图，乃名家手笔。黑石地板上铺着象牙席，两个缁布蒲团，一方檀木茶桌，摆放一整套建窑曜变天目茶具。
对面摆着一张黑檀如意云纹大书案，案面光滑如镜，纹理细密。左侧堆着几部书，右侧端溪砚台、松烟古墨、白玉笔架俱全。
楚留香终于发觉了，别扭感从何而来？
这样一处雅室，若说是文人墨客之书房，王孙公子之私宅，毫不奇怪。
可偏偏这里是丐帮！
丐帮虽是武林第一大帮派，但名门下弟子毕竟以乞丐为主。总舵亦不掩粗豪。
可南宫灵的住处，却太过清幽雅致，与总舵其他地方格格不入。
若说哪里还有些武者气象，也只有墙上悬挂着一副太白舞剑图。下方一张乌木翘头案，两侧摆放一对白瓷梅瓶。中间刀架上供着一柄长刀。
楚留香眼睛一亮，忍不住走过去，拔出细看。
刀身很长，微有弧度，瞧着像似一把唐刀。刀身有百锻钢纹，凛然有霜雪之色。
拔一根头发置于刀刃，轻吹一口气，毛发立断。
楚留香忍不住赞叹一声。真是绝世宝刀！
手指微微靠近刀锋，便觉寒气逼人。不知它的历任主人，曾用它取过多少人的性命，才有这样的煞气凝而不散。
只是，南宫灵并不用刀。他惯用的武器是打狗棒和两柄短剑。不过，这样的好刀，拿来收藏把玩，也足以自喜。从痕迹看，此刀应极受主人珍视，常被擦拭保养。
笃笃笃！
丽娘走到落地罩前，轻叩扇板提醒，这才端着托盘，走到小茶桌前跪下，为楚留香奉茶。
楚留香细品了口茶水，赞道：“这茶很好喝。大娘好手艺，可是精通茶道？”
说实在的，眼前这位丽大娘，泡茶的手艺，已有几分火候。在丐帮能喝到这样的茶水，也算意外之喜。
“我哪里会什么茶道？”丽娘失笑，谦恭温婉道道：“不过是在主人家看得多了，跟着学上几分。”
任老帮主可不像是喜欢茶道的人。难不成，又是因为那位……少现于人前的帮主夫人秋灵素？
楚留香有意打探。但他却不直接问起，反而先与丽娘聊起了家常。“大娘是何时来丐帮的？”
“好些年前，我都快记不清了。”丽娘摇了摇头，柔柔地道：“那时，小公子还是个孩子呢。”
“哦？这么说，大娘是看着南宫兄长大的？”楚留香笑着闲聊道，“大娘口音听着，似乎不像本地人。”
“楚公子看得准，我是打南方来的。”
“是合家前来济南吗？”楚留香随意问道。
丽娘微微一怔，低声道：“我夫君和孩儿都已经不在了。”她细细叹了口气：“如果我的孩儿活着，也有小公子这般年纪了。”
不想提及她的悲伤往事，楚留香有一些歉疚，体贴地转移话题道：“南宫兄便如同大娘的孩儿一般。他弱冠之年，便执掌一大帮派，实在是人中龙凤了。”
果见丽娘面带了几分骄傲，但又带了几分关切担忧：“只是，我听说江湖险恶，小公子毕竟年纪尚轻。楚公子是他的朋友，又见多识广。”
“小公子对你又一向尊敬有加，我都听他提了许多回。”丽娘拜谢道：“还请楚公子对他多多提点，丽娘感激不尽。”
楚留香道：“在下和南宫兄是朋友。互为臂助，这个自然。”
他爽朗地笑笑，“不过，在下只是痴长几岁，南宫兄可是比我要能几分！”
丽娘面露慈爱：“自从小公子开始管事，劳心劳力，人都消瘦不少。我是一个不懂武功的妇人，百无一用，只好多炖些汤水，给他滋补一二。”
楚留香心中暗笑。南宫灵又哪里是消瘦？
分明是身量渐长，五官开始硬朗起来，整个人气质越发英挺。只不过在长辈看来，却只是累瘦了。
他心中忍不住微微羡慕。南宫灵虽是孤儿，但先被任慈夫妇收养，身边又尽是疼爱宠溺他的长辈。如此看来，也算是有福了。
“这也是任老帮主身体不好。”楚留香安慰道：“南宫兄这几年难免忙碌一些。再过些时日，一切理顺，便不用如此了。”
“任老帮主也是一位侠义人物。”楚留香感慨道：“只可惜……”
然而，丽娘闻言不以为意，并无什么悲色，甚至嘴角微微翘起，有着一闪而过的快意。如果不是楚留香眼尖，几乎就要忽略了。
他一时心中大为奇怪。
就算任老前辈过世之事，乃是秘密。可他卧床养病，却是人尽皆知。怎的自己提及此事，这位丽大娘却表现得有些反常？
非但不忧，反而漠不关心，与对南宫灵的慈爱大相径庭。
其实，丽娘一介奴仆，并不懂什么大道理。自从丧夫丧子，险些被夫家所卖，再被天枫家收留之后，她只知道效忠主家。
在丽娘心里，任慈夫妇，并不是她的主人，反而是害死老家主的仇人。因此，任慈过世，她自然不悲反喜。
只是，她一个内宅妇道人家，并无太深的心机与城府。虽是一闪而过的内心流露，却被楚留香看个正着。
这便引起了楚留香的好奇。刚才，她提起跟着主家学几分手艺，满是尊重。可对任老帮主，却看不出几分敬意。
他一瞬间，升起了百千心思。
难不成，丽娘的主子不是任老帮主夫妇？她是其他帮派派来，潜入丐帮的探子？为的是窃取丐帮机密？
楚留香很快自失一笑。
丽娘只是一个不懂武功的平常妇人。再说，她是南宫灵的乳母，又不是服侍任老帮主。兴许根本不知任老帮主的病情和死讯。何况，她对南宫灵的爱护，可毫不作假。
自己好奇的好毛病又犯了。终究是朋友的家事，哪怕是另有隐情，也轮不到自己去打探。楚留香啊楚留香，万万不可越界，这是要招人讨厌的。
虽说，他这样告诫自己，回头碰见派来服侍自己的丫环，还是忍不住随口问了几句。
以楚留香的魅力，轻而易举就将这姑娘逗得喜笑颜开。丫环也很乐意陪着这位气宇不凡的公子闲话。
“丽大娘为人又和气，又温柔。我听说，少帮主从小都是她一手照顾呢。”
楚留香奇便接口道：“任老帮主和夫人，对南宫兄真算是疼爱有加。一般江湖子弟，少有让乳母从小看顾到大。”
“而且，这位丽大娘好似不像本地人，可是夫人带来的陪嫁？”
楚留香对女孩子的吸引力显而易见。那丫环见他一笑，便红了脸，卖弄道：“我大姐以前贴身服侍叶夫人。叶夫人就是咱们的帮主夫人、少帮主的义母。”
“别人大都以为，丽大娘是夫人雇来的。但我大姐和我说过。其实当初，老帮主把少帮主带回来的时候，少帮主才不过周岁。丽大娘便是那时跟着过来的，是她抱着少帮主进的丐帮。”
“哦？“楚留香又问道：“任老帮主和夫人，待丽大娘好吗？”
“怎会不好？”丫环奇怪反问：“老帮主和夫人这么疼爱少帮主，如何会薄待他的乳母？何况丽大娘只管服侍少帮主一人，其余一概不需理会。”
她又举出例子，“丽大娘连咱们老帮主的意思，都敢反驳。”
“竟有这般事？”楚留香故意拱拱手，“还请姑娘解惑。”
那丫头咬唇笑了一回，这才道，“我也是听大姐说的，好些年前的事儿了。”
“我们老帮主最是简朴之人。他生怕将少帮主，养成了公子性情。有意要少帮主俭省些。”
“可丽大娘却不同意。”这丫头学着丽娘的语调，放柔了声音道：“我们小公子，本就不是穷苦出身，难道要刻意在吃穿用度上委屈他？”
“那后来呢？”
“我们老帮主自然不与妇人计较。再加上少帮主，他也不是骄奢淫逸的性子。少帮主的饮食起居，老帮主便撒手不管了。”
那丫头归结道：“若非咱们老帮主和夫人待丽大娘宽厚，丽大娘安敢如此？”
楚留香心中暗想。这丫头只当闲话来听，却不知其中蕴含着多少别情。
任老前辈自然不是要苛待儿子，而是南宫灵与丐帮习气迥异，将来不便接掌门户。
而这丽娘，必然也有一番来历，恐怕便是受南宫灵亲生父母所托。她见惯了老主人家的吃穿用度，是以习以为常。若不如此，便以为苛待了小主人。
楚留香顿时再无深究之心。让一个襁褓中的婴孩，不得不离开亲生父母。这背后恐怕并不是一个圆满的故事。
他便转而道：“我还以为，南宫兄的饮食起居，是由叶夫人照顾。”
“夫人以前便有些离群索居。”那丫头叹了口气：“但那时大家还时常能见到她。”
“自从几年前，老帮主身体不好，移去休养，他和夫人竟是一次都没有再回过总舵。”
“这么说来，你也许久未见过叶夫人了？”
丫鬟点点头：“老帮主和夫人爱清静。帮中常往他们那里送医送药。除了帮主亲去，便就只有丽大娘去。我也许久未见夫人了。”
“说起来，我们夫人可是极其娴雅和气的一个人……”
她后面的闲话，楚留香已无心再听。
任老帮主和夫人养病之后，再也没有回过总舵。而且任老前辈早已过世，只是瞒着外人。
这些年除了南宫灵，便只有这个丽娘，前去送医送药。其余丫鬟仆妇，一概不能近前。
丫鬟的无心之言，让楚留香心中，生出一个极其可怕、极其不妙的念头。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