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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无声硝烟平地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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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
太子府。
清田信长神色间带着一种焦躁的戾气,在正厅中坐立不安的转来转去。太子府的下人们皆是提心吊胆的小心伺候着,生怕一个不小心,惹恼了这位脾气不好的十爷,就算不死也得脱层皮。
就在清田信长耐心快要耗尽的时候,门口传来了太子回府的通报,清田信长立刻抬腿迎了出去,一声“四哥”刚刚出口,看见牧绅一沉沉的脸色,心中一阵不安,脱口问道,“莫非……”
牧绅一沉声打断他的询问:“去书房再说!”
说着他当先一步朝着书房走去,清田性子虽急,在长兄面前却不敢多言,闷声跟着他绕过府中考究的水榭长廊,来到牧绅一的书房之中。进入书房之前,牧绅一令人守在书房外十步左右的地方,没有他的命令,谁也不准进入。
书房门关上,清田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四哥,皇后姨娘究竟怎么说啊?”
牧绅一脸上隐忍的怒意闪过,沉声说道:“村雨私开银矿一事,跟母后没有牵扯……”
清田松了口气,刚说一句:“这就好……”
岂料牧接着说道:“村雨事发之后,海南有人星夜赶往帝都,面见母后——这件事,家族长老中人人有份,我说村雨怎么如此大胆,原来是他们这些老东西在背后撑的腰!”
清田瞠目结舌的看着牧:“四哥是说……海南府那边的家族长老?”
牧点头:“父皇口中虽没有明说,但我清楚,他对海南家族势力日益增长一事已经非常不满,否则他也不会给流川枫密旨,让他彻查村雨之事……”
清田说道:“趁现在还有机会,不如派人在半道上假扮强盗,劫杀了村雨便是了!”
牧绅一摇头:“村雨此事实在太过敏感,牵一发而动全身,只怕父皇要借此机会肃整海南势力,一个不慎便会满盘皆输,你我皆不可妄动!而且此事在帝都已传得沸沸扬扬,传言皆说村雨一事,背后是我与母后主使,父皇亦早有耳闻,此时杀他,我与母后这幕后主使之名反倒是坐实了!所以为今之计,只能先等村雨押到之后再另想他法了。”
城中传言,清田也听到一二,此时听牧说起,不由问道:“四哥觉得,帝都的谣言,是何人放出来的?”
牧眯着眼应道:“这几日我思来想去,除了老七,实在没有别的人选!”
清田惊道:“老七?不会吧?……莫非他当真存了夺位之心?”
牧冷笑一声:“原本他答应同相田家联姻,我还只是怀疑,但如今湘北知府易主,三浦台守军换将,海南本家又出此大事,他此时实力,已隐隐有跟我分庭抗礼之势;而流川枫跟老七亲近已是不争的事实,他的钦差之位,也是由老七一手策划推荐,若此时还说他没有夺位之心,不是自欺欺人么!”
清田听到这里,不由得埋怨道:“当初我要对那个流川枫下手,若不是四哥拦着,这些事早就不会发生了……”
牧绅一叹息一声:“流川枫是可造之才!我看过他上呈的奏折,人证物证俱全,条理清楚,面面俱到,没有任何破绽!此人若是能为我所用,必定如虎添翼!”
清田不以为然:“可是他现在摆明了是老七的人!”
牧绅一沉思半晌之后摇头:“不一定,但凡读书人,将名声都看的极重,他的状元之位,是老七从中作梗才失去的,若是他知道这一点,心中未必还会死心塌地的帮着老七了……”
清田撇了撇嘴,有些不以为然,牧看着他的表情,又补充道:“况且,他身边有绝顶高手相助,你又不是没试过,你的那些个手下还不都折在那人手中了么,你还有什么不服气的?”
清田听牧提起这件事,脸上立时显出几分恨恨的神色:“哼,我倒想会会这个所谓的绝顶高手究竟如何的厉害法!”
牧看着清田,一直阴沉着的脸上此时方才显出几分笑意来:“好啊,你回去安排一下,密切注意流川枫他们回帝都的时间,到时候你去会会他们也好!”
清田抬眼看着牧:“那老七那边?”
牧答道:“先派人盯着,看他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流川押着村雨一路风平浪静的进入帝都地界。
入城之后,他令水泽带着晴子樱木还有翔阳的二十人先行回府,自己和三井以及宫城派遣的那一队军士则直接将村雨送往刑部大牢。
就在一行人走向刑部之际,从道路一侧忽然闯出四五骑来,以极快的速度直直向着流川和囚车冲撞过来。守着囚车的军士慌乱之中纷纷闪躲,最先两匹马撞上囚车,竟是几乎将囚车撞得翻倒在地,而第三骑则是微微偏了方向冲向流川,街道之上流川避无可避,三井纵身从自己马上跃起,在两匹马快要相撞的那一瞬间,揽上流川的腰,带着他安然的落到地上。
在一阵惨烈的马嘶中,后面两骑也已经冲了上来,一骑冲着流川三井,另一骑直奔着已经摇晃着的囚车。三井冷哼一声,将流川护在身后,眼看着冲上来的惊马,一错身躲过马扬起的前蹄,单手闪电般伸出,将马缰抓在手中,运足了力气往侧一拽,一身马嘶响起,惊马停住,马上的人却猝不及防的被摔了下来。
而与此同时,另一匹马已撞上囚车,终于将原本摇摇欲坠的囚车撞翻在地,马上的人在摔下来的同时,以飞快的速度将暗藏在手中的东西塞进了囚车中村雨的衣襟之内。
此时几匹惊马都已停了下来,流川看着从地上爬起来的人,冷淡的问了一句:“十爷这是怎么了?”
最后冲向流川那一骑上的人赫然便是清田信长,他自幼好武,虽从马上摔下,倒也并没受伤,只是街面上围观之人渐渐聚过来,他面子上颇有几分难看,冷哼一声道:“小爷我的马惊了,怎么了?我说是谁这么能耐,能将我从马上拉下来,原来是你!”
三井见清田言语之中倨傲无礼,剑眉一挑便要出声训斥,流川却一把将他拉住,淡淡答道:“流川枫回京复命,若是挡了十爷的道,还请十爷见谅!”
清田信长见流川眉目之间冷淡,言语却是不愠不火,没有任何要跟他争辩下去的意思,知道今日跟流川打不起来,恨恨瞪了三井一眼,指着他鼻子撂下一句“十爷我记住你了”,说完招呼了手下的人扬长而去。
押送的军士这才急忙去扶正囚车,三井看着清田的背影问道:“枫,这小子是什么人?”
流川轻叹一声答道:“他是十皇子清田信长,……今天的事,只怕是他故意试探来的!”说道这里,他抬眼看着三井,“帝都之中,人际关系盘根错节,各种势力冲突纠缠,只怕不如江湖中快意恩仇来得自在,我怕,你会受委屈……”
三井握了他的手,微微一笑:“枫,你当我这么多年的江湖是白闯的么?有你在我身边,就算受些委屈,我也甘之如饴!”
流川跟他对视,眼神明亮,半晌之后,垂下了眼,低低骂了一声:“白痴……”
刑部之中,仙道已等在内堂之中,他正算着时间差不多的时候,有下人来报,流川押送的囚车撞上了十爷的马队,仙道心中一惊,带了人正要将流川他们迎回来,刚出了正门,迎面却见着流川远远带着人朝刑部走了过来。
仙道在门口站定,看着流川骑在马上越走越近,看着他在刑部门口下了马,交代着下面的人看好囚车,看着他一步一步朝着自己走过来,朝思暮想的清俊容颜一分胜似一分的清晰起来,白衣上略带了风尘,身姿却依然清傲挺拔。
待到流川走到近前,仙道唇边的笑容正好展开成最温柔的弧度,“流川,”他低声唤道,“我已等你多时……”
流川垂下眼避开他急切却温柔的眼神,指了指门外的囚车:“他怎么安置?”
仙道侧身做了个请的动作:“圣旨中有安排,去大堂吧,香案已摆好,准备接圣旨!”
流川带着三井进入大堂,跪接圣旨。
仙道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将犯官村雨健吾单独关押至刑部大牢,无朕口谕,任何人不得接近探视!另着钦差流川枫交接人犯之后,即刻进宫面圣,钦此!”
流川接下圣旨,沉吟问道:“皇上要见我,可是心中在斟酌审理村雨的人选?”
仙道点头:“村雨一事牵扯各方势力,父皇心中尚未决断,但据我分析,你是主审的可能性非常的大!”
流川一双漆黑眼眸沉静坚定:“我会尽力争取……”
仙道心头一热,忍不住将他的手握在掌中:“流川,你一路车马劳顿,刚回来却还要为此费心……”
流川不着痕迹的轻轻挣脱仙道的手,淡然说道:“这是我分内之事,何必客气!”
说话间他转头看向在门口守候的三井,正巧三井也看向这边,流川缓步朝着他走过去,脸上神色温柔:“我要先进宫面圣……”
三井抬手轻轻拂开他额前细碎的流海,柔声笑道:“那我在宫门口等你!”
仙道怔在房中,看着两人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那一份柔情,心中蓦地往下一沉,这一幕,便似他在心底想象过多次,却本能抗拒着它发生的事情,终究发生在眼前了一般——或者潜意识里已在心中早有准备,却仍旧有一种他始料未及的酸楚,缓缓从心底蔓延出来,锉刀一般,一下一下打磨着,生出并不尖锐的钝痛,却无声无息的以延绵不绝之势,侵入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