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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不好惹 ...

  •   “杜医生,今天也去上班啊?”说着已经说了无数遍的、干巴巴的搭讪一样的话语,杜修路依然报以好脾气的点头,然后开了门,带着催眠助手小徐上了楼。那个小兔子样可爱的助手徐萱和何行已经很熟悉,进门时忍不住回过头对着何行做了个鬼脸。
      这个窝窝囊囊还会脸红害羞的面馆老板,不管她私底下解释了多少次心理咨询师和心理医生的区别,要称呼就称呼老师……他那一句“杜医生”还是会一紧张就蹦出来。
      熟归熟,小徐还是忍不住有点为自己的表达能力而自伤自怜:心理医生是开药的,心理咨询师是谈话的,她解释得应该很清楚,怎么就这个都不懂呢?!
      何行想,杜修路大概已经忘记自己了。
      就只是这么在背后偷偷摸摸地看着,心里已经觉得很安定也很满足。
      他不聪明,不懂得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只是没舍得走远。幸亏那帮人也一样不聪明,让他有惊无险地在这座城市安定下来,并且渐渐被遗忘。一个没一点胆子的孬种混混小GAY,有什么好重视的呢?说不定死在哪了呢,管他。
      他就在这样的遗忘和巧合的夹缝里,渐渐和以前的生活拉开了距离。
      何行很庆幸自己的没用,此刻却变成了他的保护伞。
      徐萱冲着后面张望了好一会,忍不住抱着案例夹一路不断胡乱猜测一边嘀嘀咕咕:“杜老师,我总觉得何老板好像对你有点不那么一样啊,你真的想不起来?要不要下次我们找那个崔老师给你也催眠催眠,好好回想一下到底你什么时候招惹过他……好像……”
      “你也好像很闲。”杜修路叹了口气,停下来伸手:“再给我看看。”
      “哦,这个。今天的这位啊,是家长要求送过来的,不过他本人也不反对。看起来毫无暴力倾向,但据家长说之前的咨询师想给他做催眠,有的连玻璃都被他砸了,你多少小心点好。”徐萱双手递上手里的资料夹,吧啦吧啦地说了一堆正事,还是忍不住意犹未尽地加了个小尾巴,“……杜老师,何老板这样子,真的不要紧吗?”
      她敢押上她的职业资格证,再加三条黄瓜:何行那种欲语还休的样子,杜修路绝对有察觉!
      杜修路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看着资料,头也不抬:“他预约了?”
      “没有。”
      “妨碍到我们了?”
      “没有……”
      “已经影响到他正常生活和交际?”
      “……”
      “所以,还是做好该做的事情,别操不必要的心。”
      杜修路把资料夹仍然交还她,转身走开。徐萱有点哀怨地瞟了他一眼,一溜小跑的认命赶上他——杜修路这张脸长得还算不错,不过这种理所当然的淡然表情和语气,如果不要出现在顺利镇压她之后,看起来想必会赏心悦目许多啊!“啊对对对,杜老师你可千万别又在咨询期间把学生骂得狗血淋头,这个学生的亲属可是出了名的——”
      “您好。”
      杜修路突然停住脚,徐萱差点抱着资料夹撞了上去。她探出头看了看,忍不住把刚才的话和一口凉气吸了回去:幸好还没有来得及说他们的坏话。
      “杜老师,你好。”来的人口气礼貌客气,带着一种做惯了官之后的优越感,“这是小犬,房霄。”那是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一个顶着满头洗剪吹的青年在他身后抱着肩斜着眼哼了一声,讥讽道:“做儿子的是条狗,做老子的看起来好像觉得很荣耀。”
      “按照规定,正常约谈时间不接待其他访客。”杜修路伸出手,去力度适中地握了握,然后抽回来往茶座的方向让了让,“您还是先出去坐一坐,等待咨询结束比较好。”
      “不放心嘛,呵呵。为杜老师好,还是先告诉你一些情况比较好。事实上我们想为他做催眠,你也知道我们——”男人呵呵一笑,打着官腔。
      男孩子不耐烦地抱肩站着,打断男人道:“我没有任何问题,姓杜的你会不会做选择性失忆催眠?”
      “可行,但有难度,要看催眠师的水平和本人的意愿强度。”
      “选择性失忆催眠,能不能彻底失忆?”
      “催眠不是一个神话。即使催眠深度足够,依然有风险,那就是表面上看上去失去记忆了,但其实记忆却进入了潜意识,仍然会影响情绪和行为。”杜修路阅读着房祖宁表情中的信息:对方的表情是明显的不耐,看来在这段话他从其他催眠师那里听得也不少,一脸都写着“我早知道了”。
      “他们说有必要,那就做呗。”房霄向着那男人努努嘴,满脸不屑。
      “必不必要这件事只能由当事人自己做主。”杜修路笑了笑,把视线慢慢地移向那孩子,使得他自然而然地与自己对视,“建立信任是催眠的前提,如果不能建立基本的信任,催眠是必定失败的。”
      ——“你觉得你需要吗?”
      那个孩子不自觉地和他对视了一会,才猛地偏开脸,再次不屑地摇了摇头。
      “可是——”房祖宁看起来有点皮笑肉不笑了。
      “小徐。”杜修路看了看表,示意。
      徐萱速度很快地唰啦啦翻了几页资料夹里的东西,然后满脸黑线地摇头。其实不看也知道,每天的时间都是安排好的,都快到点了,这个时间哪里能有什么登记好了的正常访客啊?
      杜修路径直打开门进去,然后又突然若有所思地退出来,探出个头对着满脸期待的房祖宁微微一笑:“对了,如果您觉得还有什么事情一定需要和我谈谈的话……请到楼下小邹那里付费预约。”然后返身把它又牢牢地关了起来。
      “房先生,请到楼下坐坐,小邹会给您倒茶。”徐萱满头大汗地陪着笑。杜修路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葩,别说气死财主的事情做得出来,有时候还在咨询室里把学生打得叽哇乱叫,难为那学生后来还嚎啕大哭说多亏杜老师一顿打让他茅塞顿开……她跟着杜修路做助理,只怕白头发会比别人早生很多年。她一直觉得,杜修路能请到邹百平这样的人来坐在前厅,如果不是他识人的能力超凡入圣,那必定就是把下辈子的好运气全用上了。
      邹百平这个人,就像他的名字一样,四平八稳,不咸不淡,又实在非一般的好脾气。
      “我要预约!”房祖宁下楼,黑着脸把一张百元钞票砸在那个笑嘻嘻的收银台伙计脸上。
      然后在十秒钟后收到一堆邹百平赔笑跑上来双手奉上的找零——里面还夹带着毛票——的时候,变得更加难看。
      “你们这咨询室开着纯粹是骗钱的吧?”房祖宁愤愤地鼓着眼睛讥讽。
      “怎么会,敝所从07年起就一直只做心理咨询,证件齐备,绝无不正当经营。”邹百平摇摇头,露出八颗牙的格式化讨好微笑。
      “我是被他赶出来的!那个姓杜的,这种烂性格,不会早就被禁证了吧?他能拿到催眠师资格证?”房祖宁鼓着眼睛直咽气。“杜老师又发脾气了?”邹百平颇不赞同地皱眉,再次打开预约登记,继而有点疑惑地推推眼镜,抱歉道:“呀,不过预约登记显示,房先生之前确实没有预约……”
      房祖宁给他气得拔腿就走。
      身后还依稀可以听见邹百平的点头哈腰:“您慢走,请注意前面有个……您——啊——!!!房、房先生???”
      不由自主地跟着邹百平的叫声而转头的何行,在茫然地听到一声“哗啦”“哎呀”之后目瞪口呆地转回头时,就发现自己面前有个气得脸色看起来似乎要心脏病发的男人,而自己正端着一碗面——当然,面汤全倒在来人昂贵的衣服上。他看看来人,又看看自己,赶紧摇头无辜地表示自己不是肇事者。
      他只不过是出来给对街的小摊贩送碗面,路走得好好的突然有人青天白日要来撞他,他能怎么办?
      他忍不住小声问邹百平,这叫怎么回事?
      邹百平一边忙不迭地给房祖宁擦面汤,一边不抬头地简单说了事件经过:“这位房先生没有预约,就跑上楼去找杜老师,被杜老师赶下来了,当然……”
      然后他抬起头,就看见何行翻过手,把碗“咚”地扣到了这位房先生的头上。
      ……干脆利落。
      目瞪口呆,张口结舌,哑口无言,呆若木鸡,无语凝噎。
      “……当然了,主要还是杜老师的问题。”邹百平呆呆地把后面的话说完。

      咨询室里对外面发生的一切全然无知。
      杜修路若无其事地在木质桌子前坐下来,语调温蔼如风:“嗯,现在都走了,看来我们可以安安心心地坐下来谈一谈了。”
      房霄怔了几秒,然后笑得前仰后合:“杜老师,你很有趣。”
      “嗯?”
      “你是第一个敢把他们赶出门的咨询师……我看你很顺眼。”
      杜修路也笑了:“每个咨询师都有自己的风格,也会有其适合与不适合的人选,这要看咨询师的自身原因。曾经也有人说我完全不对他们的路子,掀桌走人的。”
      咨询室内很和谐,两人的谈话很顺利。其乐融融也许说不上,不过已经没有了起初见面的剑拔弩张。
      被保护过度的人往往无能,用重重面具掩盖的心灵往往脆弱。而很多人总是习惯把一部分真实的自己安放在陌生人那里,因为安全。也许,这是很多人很快就愿意完全信任一个咨询师的缘由。
      这次咨询结束得异乎寻常的快。
      等杜修路下来的时候,何行和房祖宁两个人已经打完了上半场。场面非一般的好看,面条与菜叶齐飞,猪肝共脸面一色。房祖宁如果头上戴着帽子,只怕那怒气早把帽子给顶了起来,正正演示一番何为“怒发冲冠”。
      何行也是一副气冲冲的样子,火鸡似的。他虽然不如那姓房的膀大腰圆,却胜在主场优势人多势众。哟呵,自己的老板被欺负这还了得,让他们在周围饭店的员工面前还怎么混?扒窗的店员眼尖看见了,吆喝一声就近操了家伙出门,平底锅烧烤叉漏勺还有那菜刀和捅煤灰的铁杆子,在何行背后齐刷刷地站了一排,横眉竖目居然颇有架势。
      房祖宁固然不敢打何行,何行也不敢吆喝伙计们打他。两个人就那么僵持在原地,斗鸡似的,一人一句有来有往的,偏偏谁也奈何不了谁。
      房祖宁显然是气晕了,一时也想不起究竟是要拿这不知好歹的小小面店老板怎样,只是瞪着两只牛眼,气鼓鼓的样子配上那一头的面条,看起来就格外的滑稽好笑。
      徐萱“噫”了一声后就忍不住想笑,被杜修路不言不语地抿唇拍了拍头,连忙忍住。
      房宵略微有点惊讶,但是表情尚好,事不关己地“嘿”了一声,似乎也不怎么关心那个人是他亲老子。他本想双手交叉站在原地看热闹,又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太自在地松开手往杜修路那里投去一眼。
      杜修路一直在注意他,时机恰到好处地把头微微一偏,似笑非笑。房宵抿了抿唇,突然就吱哇大叫着撒开丫子奔上去,脸色大变,口中连声叫着“爸,爸,你怎么了?!”
      他这一声喊得突然,倒是把僵持的双方都吓了一跳。尤其房祖宁,眼见自己儿子扎手扎脚一脸惊恐地跑来,嘴里还当着众人咋咋呼呼的,一下子也愣住了。任他们平时怎么针尖对麦芒,这一会也甩不起脾气来,弄了个手足无措。房宵还不肯罢休,对何行怒瞪两三眼,拉着自己老爹到一边详详细细地把经过问了一遍。
      好在邹柏平是个识相的灵泛人,连忙凑上来给杜修路做解说:“是这样,房先生出来就撞上了何老板,撒了半身的面汤。两个人话不投机,何老板一下把整碗面全倒在这位……那个房先生头上,然后就打起来了。”
      杜修路有那么一瞬间的意外。何行的性格一向是很“面”的,说不得还有点窝囊,要让何行气成这个样子,不知道这位房先生得做点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才算。但是不管什么事,让人在自己门口打起来总是不合适的。
      房先生被他自己儿子拖住了,杜修路想了想,决定走过去问问何行。
      “何老板,怎么回事儿?”
      何行之前还没注意到他,等发现杜修路也在人群里看着他的时候,杜修路已经朝着他走过来了。何行让这么一问就慌了神,嗫嚅着道:“没,没什么事情。”
      房祖宁听见这一句,忍不住冷笑插口:“没什么事?杜医生你认识他正好,你来评评理,他撒了我一身的面汤,还把整碗面条扣在我头上,现在还叫了一帮人在后面威胁我。这城市的治安果然是越来越好了。”
      他不提杜修路还好,拿杜修路这么当盾牌一使,何行的无名火就上来了,抢白道:“什么叫我撒你一身面汤?我好好地在走路,一个不长眼睛的瞎子撞到我身上,撒了我一个小时做的面,真心是衰神转世,出门没有烧香。”
      他不说也罢了,这一说连杜修路都想笑。
      这夸张也夸张过了,得做一个小时的面,那面条不都该煮碎了?
      何行还鼓着眼睛想说人是我打的怎么了有什么事情我负责,冷不丁被杜修路一只修长的手搭了肩膀,那句话就怎么都说不下去了。
      分明只是安抚似的力度,就那么随随便便的往下一按也跟有魔力似的,一时扑通扑通只觉得心里跳得厉害。然后就听杜修路语气和缓地说道:“两位都是我认识的,不管事情究竟是怎样,诸位给我个面子,我们先让出道路给孩子们过去吧?”
      扭头一看,果然一辆黄色校车被拦在正中,车窗玻璃上贴满了小孩子的脸,一个个好奇的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他们。大家不由得都有点讪讪然,不自觉的就拿起脚来走到一旁。
      叫他这么一打岔,先前对立的局面瞬间变成了站一边,对峙的那点气势一下和扎了的皮球一样哗啦啦漏了个干净。房祖宁这时候倒是缓过神来了,一边和自己儿子一问一答,一边不由的觉得气氛有些诡异,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上下狐疑打量了一番房宵,开口问道:“你和杜老师谈得怎样?”
      “……”房宵愣了愣,接着就很迅速地就反应过来,“没怎样啊,我和杜老师说了几句话之后就莫名其妙睡着了,后来还是被杜老师叫醒的,出来就看见你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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