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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做兄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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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的时候头脑里乱糟糟的,太阳穴胀鼓鼓的似乎要炸。一忽儿是刘联怨恨的眼神,一忽儿是乔大名和豹哥急急地冲他跑过来,一忽儿又是大佬轻描淡写地对他说“都是他自找的”,在眼前跟走花灯似的。
关心他的情真意切,怨恨他的咬牙切齿,说要给他出气的认真严肃,个个都像要把一张大脸从空气里挤出来似地在他眼前抢镜头,让肖子昱觉得眩晕。
一只大手在他面前晃了两晃,肖子昱怔了怔,立刻睁开眼。
“醒了?”乔大名抱着肩坐在床头柜上,跳下来左右转了转手臂,大大打了个呵欠,抱怨道,“昨晚医院加班,不知道为什么陪护的家属特别多,连把凳子都他妈没有。”
乔大名居然坐在床头柜守了他一晚。肖子昱想了想,坐起来:“大名哥,昨天被打的人呢。”
“那是个警茶不能打死。”乔大名耸了耸肩,“你也别怪大佬,做这行的,还是不能和局子真闹翻,多大的仇怨都得压下来。你要报仇也好办,下次他落单的时候再见着,哥几个再收拾他一次就是了。”
肖子昱摇了摇头,稍微想抬一抬手臂,乔大名连忙拦住:“别介,刚缝好,你小子手不想要啦。”
肖子昱细细地感觉了一下,仍然是痛,但没有昨天那种晕的感觉,只是人还有点虚。手臂经过了妥善包扎,现在只是不能动。
乔大名看他努力了一会,突然“嘿”地乐了:“看不出啊,小子。”他有趣地上下打量着肖子昱,“看你刚来那会瘦瘦小小的胆也不粗,怎么这么不怕死,昨天缝针也没吭一声,有意思。”
肖子昱老老实实承认:“不知道。缝针的时候血流多了晕了,没感觉。”因为流血过多造成的疲惫乏力,被开刀正骨缝针的记忆已经并不鲜明了,这是句大实话。
乔大名突然露出一口白牙笑了笑,突然伸手狠狠抓乱了肖子昱的头发:“不亏哥找人教你。”
肖子昱被他抓得有点痛,蹙了蹙眉抬起眼来:“?”
乔大名嘿嘿笑了几声,继续大力揉着他头发:“还不知道吧?你小子给我们帮里长了脸,让大佬把对方的气势压下去一截。昨天大佬和那边另约地方摆了讲和酒,这次的场,我们吃下来了。”
肖子昱虽然不觉得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这有什么好值得欢喜的,但知道自己这时候必须得表现出欢欣鼓舞,于是扯起笑容来:“能帮到大佬,我想都没想过。还要多谢大名哥。”
“这有啥。就是以后你大名哥还能不能罩你这真难说——不知道吧,你小子傻人有傻福。大佬说,那个叫日立的还不错,以后你就直接跟着他了。”
不知怎的,虽然是贺喜的话,肖子昱硬生生地从里面听出了惆怅的味道。
“能不能罩着我,都是我大哥。”肖子昱也不知道自己那个时候怎么就鬼迷心窍地说了这句话,心里一点抵触都没有,诚心实意的。
于是乔大名不说话了,只露着牙笑:“嘿。”
莫名其妙的际遇巧合,肖子昱就这样打着绷带成了“鸦”的贴身小跟帮。
由于地点的暴露,这段日子凤梨帮一直在严查内奸,揪出了几个也不知道真假的叛徒。肖子昱为自己的身份很是捏了一把冷汗,然而一直到五天后彻查完毕,也没有人想到要去查一查为保护“大佬”出了大力、现在被大佬青眼相看留在身边的“肖日立”。
也许在他们看来,去怀疑一个为了帮里出生入死的兄弟,是一件很让人看不起的事情;又或许他们觉得,怀疑大佬的眼光,简直就是在抽大佬耳光。又或许是其他原因。
总之,肖子昱逃过这一劫简直就是侥幸。
五天后,肖子昱在秘密递出的讯息里担忧地问起刘联的伤势,队里只是简单地说没有大碍。含含糊糊一句话交代清楚,接下来的就是告知他队里的决定和随后的行动方向,并对他的随机应变得当大大的褒扬了一番,叮嘱他继续小心观察不要暴露。
肖子昱这时候才知道,原来队里那次行动,没有考虑过他的可能暴露。也是刚刚才知道,为了他这次地位的突然提升,局里再次准备扛着压力把下一步行动按捺下去。
语句里很严肃,看起来,队里对他抱有极大的期待。
肖子昱盯着那句话看了一会儿,默默地把它折叠起来丢进了抽水马桶。然后他按了开关冲水,一直到看着那张浅白色的纸条跟着隆隆的水声一起冲进下水道,才套上衣服离开。
那么严重的伤势,没有大碍的话,说的大概就是没有死吧。
人命什么的,可以被这么简单地带过去。即便给它冠上再冠冕的理由,实在,也太轻贱了些。
他也就第一次看清了,不论自己现在看起来是多么重要,也不过是可以被简单一句话交代过去的角色。
警局里要的不是他,不是他这个人,而是他代表着的一些什么。
比如情报,比如荣誉,比如正义,比如其他可以比如的什么什么。现在正被寄予着期待的,或者像之前要被抛弃的,反正,就只不是他而已。
拉开门湿淋淋地出去的时候,肖子昱突然想起那个在警局里给他说过话的小警茶。不因为什么而给予的好意,就为他这个人。肖子昱想,大概自己没有什么可供回忆的美好童年,所以对自己被人需要的感觉,也没有什么切实去体会的机会。
他从来没有为这个而遗憾过,而这一刻,他突然觉得很遗憾。
因为那一刻,他才冷冷地发现,在这个世界上,自己好像,并不是被人那么需要着的。
因为待在“鸦”身边,甚至大佬都还没有什么表示,但因为有了豹哥的前车之鉴,肖子昱在帮里似乎一下子就炙手可热了起来。
(我总觉得这里丢了一段,记忆里有但是贴里没有,不知道是我自己删掉了还是没发上去还是别的不可知因素……反正总之豹哥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地位才被提上去的。于是大家就觉得鱼头同学伤好了之后一定会被提上去……这个知道就行了~)
都不用肖子昱特意去建立关系疏通渠道,自动的就有各种各样的消息送到他身边来。
肖子昱在觉得自己侥幸并细心收集着情报的同时,也有些说不出口的好笑。包着个伤手,跟着大佬进进出出,做点谁都做得了的事情,却似乎一下子变成了核心人物,人人都要和他来打招呼。
实际上大佬并没有对他并无不同,甚至多数时候都只是把他晾着。他看得很清透,大佬也许愿意通过这种方式向下级传达一种“只要卖死力都有好结果”的信心,但是关于真的扶持他起来做小帮头什么的,那意思一点都没有。
对于“飞上枝头”什么的,肖子昱是没有一点作为凤凰的自觉。
但处境毕竟是渐渐好了起来,肖子昱甚至觉得,一开始是被迫的要违背自己的性子去主动和人打交道,然而待久了,有的事情就变得自然起来。肖子昱现在已经可以在路上随手拉住一个哥们,然后痞痞地笑着问他:“阿川你今天吃的蒜瓣?有没有被你相好的嫌?”
然后换来拳脚相加的一顿笑骂和不经意间附带的一些消息。
乔大名偶时候会把他拖出去喝酒,喝醉了就哭着痛哭流涕地骂自家亲哥和堂客不争气,连个娃都没给他留下。
这一晚,肖子昱得了个大情报,刚卷好了纸条正要出门,乔大名突然进门来了。
匆忙间,肖子昱连忙把纸团掩在衣袋里。
乔大名似乎得了个喜讯,脸上有那么点喜庆的意思,一进门,就说要喝酒去。
肖子昱拗不过他,在心里衡量了一下,觉得这时不论什么借口,丢下兄弟都容易被人起疑。想了想,借口晚间风大,顺手卷了那件衣在手里。
纸卷还在衣的夹层里,不能留下被人搜到。
肖子昱本来就不会安慰人,但也架不住乔大名就高兴硬拖,没办法就陪着他坐在土堆上干吹风。接过乔大名一开始挺喜庆,喝醉了就开始伤心,没分没寸的。看着乔大名一个五大三粗的壮实汉子没形象地哭得稀里哗啦的,肖子昱心里更多的不是怜悯,倒是稀奇,没想到乔大名这么一个老粗一样的人,藏的心思还挺细腻。
乔大名眼力见儿本来就差,喝醉了也分不出肖子昱是怜悯还是稀奇,有时就大力捶得他摇摇晃晃:“你别看哥窝囊,也就跟你们找点存在感。话、话说。”他一边大舌头,一边还哭着呢就笑上了,“认识你们一帮兄弟,喝点酒扯点淡,也不挫!哥的能力总归是有人买账的,挺、挺充实。”接着他冷不防地打了个喷嚏,惊天动地的。
肖子昱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于是也就等着他接上去。
“唉有点冷了。”乔大名却自言自语一声,伸手理所当然地就来拽肖子昱手里的衣服。
肖子昱一时不察,那件衣服被他立刻就扯过去,一团白色从衣兜里跌了出来。
肖子昱僵住了。
乔大名却完全没有注意,更没有往那方面想,直接披上身,然后奇怪地看着警惕的肖子昱,直接去拍他的脸:“傻了?”
肖子昱立刻回过神若无其事地摇摇头:“没事,大名哥今天有什么好事?看一副喜气的样子。”乔大名努力想了想,突然一拍额头,乐了:“哟,那个啊。”
肖子昱立刻回过神若无其事地摇摇头:“没事,大名哥今天有什么好事?看一副喜气的样子。”乔大名努力想了想,突然一拍额头,乐了:“哟,那个啊。”他巴巴地把肖子昱扯了出来陪他喝酒,这会子却又故意卖起关子来,“反正是好事,你别问。你还记得上次看到的几千块一盒的月饼不?”
肖子昱也拿他没办法,只好顺着他点点头“嗯”了声。
乔大名嘿嘿一乐:“等这次回来,把那盒月饼买过来咱一起分了吃看,看是不是真的包着金子镶着玉!”他也是真喝醉了,扯住衣服就那么往身上一盖一躺,嘿嘿地席地睡了。
肖子昱一直等到乔大名睡熟过去好一会,都还有点不真实的感觉。瞟了一眼那个纸团,安分完好地躺在狗尾草根部。他移过去一点,悄悄地踩在脚底,然后踢了一些土过去,掩盖住。
之后在乔大名的身边坐下来。
哪怕立场上不合,自己在心里还是拿乔大名当兄弟的,肖子昱也几乎要这样信了。可是这样一个纸团,就试出他究竟有多么的形迹可陋。乔大名坦荡荡不防不疑,是他自己给两人间划了一条线,哪怕掩饰得外表完全看不见了,乔大名也始终不可能越过那条线变成他的兄弟,任何意义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