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香炉里一撮灰

1、第 1 章

　　于子慧打来电话，试探地问我是否接到了请帖。当我一头雾水的反问时，她却开始含糊其辞。才挂下，却又接到程瓴的电话，同样的试探，同样的闪躲，令我百思不得其解。
　　我开始不停地追问，几乎在用吼的。
　　挂上，关机，我开始静静地给自己煮咖啡。简单的美式，是我曾经以为的小资。一杯接一杯直到自己开始感觉手脚麻痹有种轻微的晕眩，我知道，这是咖啡过量身体在抗议。迷糊中仿佛回到了从前……
　　大学生涯的最后两年，几乎是在和闵煜形影不离中度过，一起泡图书馆写论文，一起看演唱会，将他介绍给自己宿舍的姐妹们，常常一起通宵唱歌……
　　而现在，闵煜一个月后举办婚礼，广发请帖，准新娘却不是我，宾客名单中也没有我。

　　门铃声响了又响，没有放弃的意思。我拿起通话器，门禁屏幕出现一个人，是王浩——爸妈介绍的相亲对象，目前双方爸妈心目中我的男朋友。我笑了笑，这家伙让我感到亲切，仿佛抓到了根稻草。才发出一声咳嗽，立刻听到他一如既往的肆无忌惮：“臭丫头找死啊！指使本大爷来修你的破计算机竟然还敢关机！他妈的摁那么久门铃才来开门，想死啊！”
　　开门看到一张臭屁到无可救药的脸，我努力回复以往的嬉笑，却意外地听到他用温暖的声音说：“为什么我觉得你的笑声像哭声呢？”垒起来的坚强瞬间崩溃了，我用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号啕大哭来发泄，但他只是静静地坐着，轻轻拍着我的背。

　　和王浩认识不到半年，彼此臭味相投，感觉就像多年的老朋友。
　　大声发泄过后，体内的咖啡因蠢蠢欲动，让我更晕眩。我说，我们去喝酒吧，今晚是满月。
　　满月和喝酒有关系？难道因为你是狼人？他笑着调侃我，若无其事地揽着我下楼走向他的跑车。突如其来的亲热让我有些不适应，生硬地推开他，故作调皮：不要吃我豆腐！

　　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看到熟悉的天花板，转头却发现一个脑袋靠在床沿。“死丫头，终于醒了。”看他揉着眼睛絮絮叨叨地骂着脏话，却起身倒杯热水塞给我，一瞬间有种错觉，仿佛看到那个发烧时照顾我的闵煜在我的眼前不停地晃动，因为担心而不停地自言自语。
　　他拉渣着胡子，眼睛红肿，完全没了平时的嚣张和帅气。记忆慢慢回复——我冲进了厕所，来不及关上门就抱着马桶开始呕吐。我还听到身后传来他磁性的嗓音和每一个进门的女士道歉，却依旧站在我的身后，直到我将胃酸都吐了出来，才俯身扶起我，却一言不发……后面……醒来已在床上。但恐怕我将他折磨得够惨，否则他怎会这般憔悴狼狈！
　　下午的阳光温暖而不刺眼，我爬起身冲泡两杯美式，搬两张椅子在阳台上慢慢等酒精散去。

　　毕业了，大家各奔东西，曾经那群嬉笑打闹的姐妹们也只淘下程瓴和于子慧依旧时常联系。我和闵煜则为了各自的工作打拼——我不想依靠成功的双亲
　　父母开始着力女儿的大事，说，带回家让父母过目吧。
　　一顿午餐，熟悉的餐桌，父母却意外得客气有礼且转着弯询问闵煜的家境。闵煜离开后，父母的窃窃私语让我不安。果然，他们让我致力于寻找一个门当户对的男友，而不是一个只身一人在这城市打拼的人。

　　我抿了口咖啡，未至冬日，卻连咖啡都凉得那么快。心里有一种叫愧疚的情绪上涌，心脏仿佛被一根细细的针贯穿，每一次的跳动都带起一阵疼痛。

　　闵煜责怪我从没提过自己的家境和双亲，他说，否定可以预料到，因为我的双亲必然希望门当户对而不是一个穷小子。我默然低头的时候他说没关系，他会用自己的能力来证明他可以让我幸福。只是说这话的时候，我第一次看到他留下了眼泪。
　　只是父母多了催促，催促我们赶快分手，催促我去相亲。我不咸不淡地应付着，总以工作繁忙而拒绝。
　　第二年，闵煜的父母千里迢迢赶来，看看儿子生活得如何，顺便见一下儿子的女友——以及她的双亲。
　　有口难言，只能硬着头皮回去和父母再解释，却没想到他们就这么爽快地答应了。也许是一年来我的态度让他们转而接受了闵煜，我们这么想着，兴高采烈地安排了会面，普通的餐厅。
　　却没料到，父母亲这次竟然毫不客气地说闵煜没法给我一个好的将来——就这样毫不留情地蔑视了他们。
　　我还记得那一天，闵煜的表情从惊讶，到错愕，最后愤怒得拍着桌子。以吵架结束的会面，原来苦心营造的最后竟然是一场闹剧。心灰意冷之下，闵煜提出分手，他说这样的感情不会有好结果。

　　我站起身去倒咖啡，王浩只是默默地坐着，掏出一支烟，云雾缭绕。

　　我一直认为，爱情是两个人的事情，婚姻却是两家人的事情。经过这次，我想告诉闵煜，我们可以不用理会父母，不用谈婚姻，我们可以一起打拼，不用依靠任何人，当我们证明自己的时候，父母必然也会接受我们。
　　因为爱子心切，他的父母也对我非常不满，之后凡是我去找闵煜都遭到他们的冷眼相对或是恶言恶语，而闵煜的态度却捉摸不定，也只是偶尔愿意和我吃饭而已，但却客气得生疏。

　　这个时候门铃响起，程瓴回来了。第一眼看到王浩的时候，她明显得愣了一下，似乎有些尴尬。王浩却难得地收起痞态，绅士地伸出手自我介绍。
　　程瓴是个热情开朗的人，不一会儿就已经和王浩称兄道弟得热络了起来。

　　从往昔的回忆中回过神来，宿醉的头痛又开始袭来，撕扯着脑袋。昏昏沉沉中，感到王浩似乎将我抱回了床上，俯身却在我耳边说，傻丫头，还是那么天真……
　　再次醒来，已是黄昏，还依稀记得和王浩说过的话，却想不明白最后那句所指谓何。

　　之后的几星期，杂志的催稿也频繁到令我痛不欲生，似乎没有别的时间再去应付自己心里的情绪了。

　　王浩突然给我电话，语带戏谑地说闵煜的婚礼明天就要举行了。我无奈于他的恶毒只能在心里咒骂他。他笑着接下去，不过我的目的不只是刺激你，而且要告诉你，明天是我们认识0.5周年纪念日。怎样，是否赏光与本人共进午餐及晚餐？
　　这么体谅的邀请，又怎能拒绝？！

　　餐厅中氛围浪漫，到处都是玫瑰，才让我想起，原来今天是七夕情人节。
　　只是……那个该死的混蛋还没到，竟然放我鸽子，让我一个人尴尬地被前后左右的幸福包围，而服务生则一遍又一遍询问是否需要点餐。
　　一个人看着窗外发呆，看到一辆婚车经过——一辆敞篷的宝蓝色小跑车，新郎开着车，边上就坐着美丽的新娘，脸上带着幸福的微笑，头上的纱迎风飘过一个个回头的路人，有种诗画般的动人。想着他和她肯定也是如此幸福动人，心里不期然地浮起一丝哀伤，原本属于我的幸福终究还是错过了。
　　忽然闻到一阵花香，是我爱的百合香，回头才蓦然发现一大束香水百合正贴着自己的脸，而花束的后面，正是那个杀千刀的胡子拉渣的脸，笑得如春花般灿烂。
　　心头有一阵暖意流过，一瞬间有种错觉，仿佛被体贴的恋人放在掌心疼爱。

　　程瓴打来电话，不知所谓地问东问西，我知道她担心我能不能承受，只是为了证实我不在某个角落要死要活。我告诉她不用担心，原来我也可以找人陪着度过这一天；我也可以去祝福我那飞走的幸福。
　　在安静的西餐厅中响起悠扬的乐声，乐声中，王浩温和地问，我是否有幸听完你们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