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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贰 ...


  •   应该说,如果不是那一天,他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在那个人安静背对着他时,想说出那句话。

      他下了病床后的第二天放了半天假,袁朗亲自向铁大要的,齐桓但也没什么大惊小怪,只是有些奇怪他为什么要这半天假。可是直到很久很久以后的某一天,齐桓才知道那个人为了要他这半天假到底忙了多少通宵。当然,这些咱们可以以后再说这些。

      山里的黄昏,总是容易让人想起往事——齐桓永远记得,那个人在第不知道多少次出完任务、零伤亡归来之后,和他一起坐在清晨沾满露水的草墩里,艳丽的朝阳如烟如雾的笼罩着那人有些深意、又似毫无感情的瞳孔,他浅棕色的作战靴轻轻依靠着他的脚踝,也许是感觉到他近乎痴茫的眼神,他微微侧头,眨眼间敛眸有些伤感的微笑,却奇异的在他心底刻成了一帧细腻的纯真....

      后来他想起那时,只觉得那是一种多么可笑和悲哀的纯真。

      山崖下的风很沙哑、很凄厉,呜呜咽咽,袁朗说,山里黄昏啊——总是容易让人想起往事....

      然后袁朗用眼角瞄见齐桓呆了一下,似乎没料到他会说出这么文艺、这么老年迟暮的伤感话来。而齐桓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他大丢面子,只见齐桓低头一声闷笑,然后抬头,特别真挚特别真诚娓娓道,队长,这是个早晨七、八点钟太阳升起的时刻....袁朗果然不负众望的楞住,随后菜刀同志的惨况咱就不言而喻了。

      现在,五年之后,他们又第不知道多少次完成任务、零伤亡归来,他还在,他也在。于是两个人就有了机会再在一起,沉默的坐在被秋风枯萎了生命的草丛中,一起望着夕阳、倾听着风声,想着一些东西、一些难以忘怀的事情。当然,也有彼此。

      袁朗随手拔了根草叼在嘴边,看着天边烟霞。齐桓张开双臂倒在他身边,一步之遥。他们之间隔着那些挣扎在秋末里生存繁衍的野草。

      “想知道为什么要帮你请假吗?”他说。

      齐桓扭了扭头,盯着他的眼睛,也许是从里面看出了什么不情愿,齐桓很体贴的摇了摇头,几乎可以算是没有任何犹豫。袁朗不禁有些动容,他一笑,用脚轻轻踢了齐桓小腿一下。大大的一次深呼吸,山里的气息总是这么清新,齐桓有些享受似的闭上了眼。

      “其实吧...”齐桓顿了顿,“我不在乎原因,你要是不高兴了,想带我上这儿来杀人灭口毁尸灭迹,我也不会说一个‘不’字。”说这话时,齐桓用着玩笑的语调,可从心底里回响着的是,对着眼前这个男人,也许他真的可以没有任、何怨言,更没有所谓的后悔和算计。

      实际上袁朗真的只是把它当做了一个比较不想玩笑的玩笑,对他这表忠心、表慷慨的豪言壮语倒没啥异色,只是悠悠的吐出两字:“谢谢。”

      齐桓咧嘴。

      又是一段静谧。霞光笼罩在远处的山头上,齐桓几乎都能看见那里有一排树的枯叶在晃动,在殷红天色下妖异的像染上了谁的血,如诉如泣。他直觉的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妙。

      就在他脑海中电光火石飞速转动,寻找契机摆脱这处境时,旁边的袁朗却慢慢的一倒,躺在了他身边。于是两个人的左手右手,就不可避免的手背贴手背的靠在了一起。起先齐桓以为袁朗会先动,但等了好久,袁朗都没动,安静的简直都不像他本人。

      看来是真有事儿...齐桓有些不妙的想。

      “齐桓,你有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啊?”他听见袁朗这么说,声音极轻。

      反复确认袁朗确实问他了这句话时,他只是短暂的一怔,随后咧嘴装傻,“你想听什么?”

      他等了很久也想了很久,甚至想到了那一句不可思议匪夷所思的“我爱你”,可他又想,眼前这个人怎么可能会对他要求这个呢?就算是这个,可他又怎么会向他要呢?太多太多念头、太多太多思绪充斥着这一段空白寂静的时间,没有人想要回答他,只有风,只有夕阳,只有窒息的缄默。

      袁朗突然扭过头来。他用几乎能洞悉一切掩饰的眼,紧紧捕捉住他的眸,试图表达清晰、抒情达意。

      齐桓从来不曾让袁朗失望,总能在一瞬间知晓他的意思。

      但他又想,就算这个人什么都知道又能怎么样呢?他还不是依旧要守在他身边三步之内,这三步以内埋着他想从袁朗身上得到的任何东西,而他又注定得不到——或者说,他不忍心从他身上剥夺、又亲眼看着袁朗亲手铸造的世界逐渐的崩塌...
      太清楚袁朗这些年对这支部队的付出了,他不能成为他路上的一个路障,即使这个路障只需要他的一次拒绝就可以完全被摧毁,可他还是一次都不想当。

      袁朗犹豫了,他几乎是皱着眉头颤抖着嘴唇才说,齐桓,算是我欠你的...

      袁朗以前装作不知道、装作没有察觉是因为他信任他。他信任他,相信他能把这种类似于可怕病菌的感情处理好、处理干净;他信任他,所以他给了他将近五年的时间去平复、去忘怀。而如今他把袁朗在他身上投注的那种信任,一下子就给瓦解了——用一次近乎任性的自虐,用一次严重脱水而躺在白色病床上一个月的经历。
      本应还没到来的冬天,终于在他面前提前降落。所以,他有些傻的倒下、有些呆的任敌人把他彻底干掉!那种冷告诉他,他应该离开了。

      所以他听见自己笑着自嘲似的问,需要我离开吗?

      袁朗点着了烟,深吸了一口,暂停了几秒钟,带着一种歉意和某种不可割舍的痛苦,他轻轻地吐出了那口白雾。

      没有比这更完美、更无懈、更准确的回答了。

      似乎他眼前世界的所有都静止了暂停了,他缓慢的让睫毛颤抖的垂落,光一点一点的开始消失殆尽,他几乎战栗的在世界上所有的光都黯淡之前临摹出了身旁的人起身的样子、转身的样子、走路的样子、消失的样子。

      在袁朗离开了大概不短之后,他拾起那根被袁朗小心翼翼放在他身边的烟,它依旧是燃着的,有丝丝苦涩绕着空气打转,又渐渐弥漫了他眼前的整个世界。那一刻,他固执地认为无论是谁都要消失了。在这个黄昏,在这个夜里。

      大概只有萧索的风,和他低语了吧。

      他想起,在多年前那个无尽的黑夜里,他抽掉了自己人生中发誓要抽的最后一根烟,他对着那堆灰白的烟灰信誓旦旦的说,我绝对不会对他说,我不会让自己毁了他。

      我、发、誓...

      我不想毁了他。
      所以我不能说。

      离开那个男人吧。

      无尽的黑夜彻底吞噬掉了世界上最后一缕昏黄,繁星升空。
      天黑了,齐桓利落的起身,拍了拍身后扎了一身的草屑,转身开始学会自己回到原点。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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