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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迷津欲有问(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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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如火,残阳染血。
莫小瑶的终于在三天后回到墨玉城。回程的路上,已经有花雨门的探子前来回禀。纵然已经在疏星那里简单的知道了大概,听到自己安插的眼线详细的重复了当日的每一句话,心中还是难掩后悔自责。
是她太想当然的急功近利了。
白羽清有一句话说对了:她果然自负。
然而看到满天火光的时候,她还是怒红了眼,不顾众人诧异的眼光,命人灭火。火势随着日落一起安静下来。天上分不清是烟,还是云,遮了月光,模糊了满天繁星。
接到消息的东方霄和东方澈一同赶来,莫小瑶的目光落在他缠满白布的上身上,冷冷的笑了。
没想到有一日,她也会用这样冰冷的笑对着他。
东方霄皱了皱眉,唤了声:“瑶儿。”
莫小瑶转过身去:“东方公子自重。”
花雨门的弟子又低声跑过来说了什么,莫小瑶眸色一冷,冷笑道:“一个不留。”
回禀的弟子显然没想到,抬起头诧异的看着她。
莫小瑶低声轻笑:“怎么,本门主让你们困住他们三日,你们还困出感情来了?”
“属下不敢。只是当日门主下令,只是让我们困住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三日。所以花雨门带来的人,并不多,若是真要剿杀……”
“怕死?”莫小瑶打断他。
“属下誓死追随门主。”声音洪亮,却也有疲惫的沙哑。
莫小瑶不去看他,只是遥望那已经灰败的万毒山庄,曾经笔走龙蛇的四个大字早已成灰:“本门主就是要他们给柳庄主陪葬。所有打万毒山庄主意的人,都该去给他陪葬!”
一句话,扯裂夜空。
为了防止趁乱混入奸细,负责控制治安的苏言也已经不眠不休的忙了几日,稍稍得了清闲,就听到莫小瑶要大开杀戒,皱了皱眉,向她走去。
她的身边早已经安静,她的周围也无人敢近。
“十三,你这样做太鲁莽了。”苏言扯着疲惫的嗓子走上前。“你可知道,杀了这么多人,要在墨玉城引起多大的恐慌,趁乱又有多少居心叵测的人会混进墨玉城?”
莫小瑶只是遥望那残垣断壁,不语。
“十三!”苏言厉色道,“我不管你要如何泄愤,他们纵然再可恶,你也杀不得!”
“杀不得?”莫小瑶冷笑,眸中的寒意已然全是杀戮,“本庄主今日就告诉你什么人必须要去死,纵然柳随心一力承担,可玉勒这种奸人狡诈之徒,难免不会借机大做文章。此事一场大火烧的干干净净,这并不是结束,对于那个女人而言,只是开始。后人的嘴,江湖的言论,才是墨玉山庄最大的隐患。今日他们死,死在他们的贪念上,妄图染指万毒山庄,活着也没用。血洗他们,更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你难道想他日江湖中流传墨玉山庄薄义之名吗!为自己的兄弟血仇,这就是江湖道义。”
“可墨玉山庄本就被誉为商贾巨富,又何必顾忌江湖名声。”苏言不满。
“只要墨玉山庄位列四大山庄之首一天,它始终离不开江湖。江湖上最可怕的不是高手的武功有多高,而是被人抓住把柄,永世不得翻身。”
苏言皱了皱眉,刚要找些什么来反驳,忽而听到身后有闷闷的低笑声:“这次小瑶说的对。”
苏言转身,看见白羽清整洁的衣衫上染了斑斑血色:“怎么受伤了?”
白羽清懒懒笑了笑,将擦手的丝帕扔在地上:“花雨门此次本就是拖住这些人与四大门派汇合,来的本来就少,要是剿杀,顶多也就是两败俱伤。我欠你一个情,替你剿了他们,此事就当你没有察觉如何?”
苏言又看看莫小瑶,才发现她早已经拔出了剑,冷光之中就是要杀白羽清。
“你们这是做什么,外乱不定,还要自乱阵脚吗!”苏言怒道。
“白羽清,你对本庄主有异心之事,本庄主今日就记下了。是本庄主愚钝,本以为你要除玉勒之心不比我少,反倒是我错了,或许你想做庄主之位的心,更重。”
白羽清低声笑笑:“庄主教诲,我定然铭记在心。今日人杀多了,有些倦了,先行告退。”
待白羽清走了,苏言也觉得无趣,看样子不管说什么,人都已经杀了,只能自己再辛苦些了,转身也走了。
这边卓云飞还在给东方家受伤的影卫治疗。东方霄由东方澈扶着,二人席地而坐,看着这几十个影卫,不知在想些什么。
“刚刚阿影来报,说莫小瑶命人杀了那些跟在我身后来的名门正派。”东方澈淡淡的说道“四大门派两大山庄逃过一劫呢。他们倒也真是命大。”
东方霄并不赞同:“瑶儿困了他们三日,这三日,本是墨玉山庄易主,万毒山庄与我们议和,然后退兵。每一步都是大动荡,为防生变,定然是她早就派人拖住了四大门派。她本就与秋寒明霞两大山庄亲厚,从一开始,两大山庄就没打算追杀她。自然也不会来。”
东方澈面露讥讽:“即便如此,不还是变了。”
东方霄面色淡然:“澈儿,朝堂军队,你待了多少年?”
东方澈不明白大哥话锋一转为哪般,只得认真答道:“五年了。”
“世家的明争暗斗,权力交错,你身处其中几年了?”东方霄又问。
“这自然是我们生下来就注定的。要是这么说,岂不是要有二十多年了。”东方澈无奈一笑。
“你可以在战场之上未尝败绩,却不能在朝堂之上安然身退。就算是二十二年的耳读目染,都没让你在朝堂之上混的如鱼得水,这各种艰难,人心之难测,你应该最有体会。”
东方澈闻言不语。
“瑶儿她不过是初掌大权。先前又是一个人惯了,凭着一身功夫也可以全身而退,全然不知道背负一庄之主,她就不能只是她。玉勒就是看出了这一点,才让她输了万毒山庄。”东方霄说道。
“照大哥说来,是我错怪她了?”东方澈仍是略有不满。
东方霄淡淡笑了笑:“不,这样也好,她总要吃点亏,受些委屈才能看清楚自己的身份。”
东方澈瞪大了眼睛,仔仔细细的看了看自己的大哥,末了,悠悠的说了一句话:“大哥,你爱嫂嫂的方式,还真特别。”
第二日的清晨,墨玉山庄刚刚回来的马匹,又一次全部飞奔了出去,信鸽还有很多未飞回,正在发愁的时候,万福林的人倾囊相助信鸽无数。又一次,天上飞的与地下跑的齐飞。
这一次发布的江湖消息,是墨玉山庄的追杀令。
墨玉山庄十姑娘玉勒,联合江湖草莽,火烧万毒山庄,意图挑起万毒与墨玉不和,趁机造反。幸得万毒山庄柳庄主慧眼识破。墨玉山庄莫庄主又深的十一位嫡传弟子信任拥护,此等滔天祸事才没能发生。然柳庄主却葬身火海。墨玉山庄感念其情义,斩杀七百江湖草莽,玉勒逐出墨玉山庄,并于近日起,全力追杀,若有包庇者,同诛。
凤城作为江湖人士的朝圣鸣城,如今也聚集了很多人。游龙客栈更是人满为患。近日也有一些说书的先生,不再讲什么朝堂江湖的秘事,而是说起了墨玉山庄。
近日讲的,正是四日前万毒山庄灭门的事。说书先生的那张嘴,口若悬河,说的万毒庄主如何有情有义,玉勒又是如何奸险狡诈。
只听一名男子冷哼一声,一直筷子直戳那说书先生的名门,险些快要了他命的时候,却被另一只白的毫无血色的手拦了下来。
“这位兄台,听书就是听书,不想听遍走人,何必动怒呢。”折断筷子,那人轻笑道。
“哼,什么狗屁说书的。”男子显然不满,“我舅舅根本不认得什么玉勒姑娘,却偏偏被当做什么同流合污的草莽,死在了墨玉城,老子就是听不得这些胡扯的东西。”
那人也不急,先是上前扶起了已经瘫软在地上的说书老汉,又徐徐踱步到男子桌前:“或许你的舅舅没听过什么玉勒姑娘,可据说这位姑娘心思九曲十八弯,换个别的名字也未尝可知。在下斗胆问一句,兄台的舅舅是因何事而去墨玉城?”
这么一问,那男子也是面有难色,不好意思说明,总不能说他们是小门小派,舅舅听闻东方家要打万毒山庄,想去分一杯羹,扬名江湖吧。只得含含糊糊的笑了笑说:“我怎么知道,我也与他许久未见了。”
听书的看客一看这边没书听,两人又没打起来,不禁觉得有些期待过高的无趣,三五人一桌自顾自的聊了起来。
有一桌的声音极大,只听那人大声喊道:“这墨玉山庄不是做买卖的吗,怎么一下子又跟咱江湖上的人干上了?”
有人笑道:“这位兄弟可能还不知道,新庄主可是咱江湖上的名人。”
“哦?是谁?”那人显然不信。
“兄台可挺过莫小瑶莫女侠?”又有不知道哪一桌的人插话道。
“就是那个背弃师门的莫小瑶?”听口气,这汉子显然不待见莫小瑶,“怪不得要替万毒山庄出头,情郎死了她不就成了小寡妇。”
看客之中,已经有人按住了手上的剑。却被同桌的人按了下来。
只听又有人笑道:“这位兄弟此言差矣。我可是挺过一些秘闻,这位莫庄主,前老庄主的亲生的。你可还记得,当年落峰派说莫小瑶无父无母,是山下饥荒时捡来的。当时各门各派还都想捡个好苗子,可这成气候的苗子,不就也只是她一个吗。”
“你有什么话就直说,老子听不懂。”那大汉对着那一桌喊道。
那桌的人笑了笑,拱手一拜:“兄台豪爽,在下也就不藏着了,明说了吧。墨玉山庄的庄主本就姓墨,莫女侠到底是姓哪一个莫字,怕也只有她自己最清楚了。不过在下却知道,莫女侠在落峰山上的时候,差一点做了掌门和各位长老的闭关弟子,听说莫女侠在雨夜里跪了七天七夜,才收到了季天齐的名下。咱们皆是江湖人,哪个不想拜个名声显赫,气宇非凡的好师父。可这莫女侠反其道而行,本是何以成为季天齐的小师妹,却成了他徒弟……”
这人是时候的顿了一顿,众人皆若有所思,那大汉更是点头道:“确实蹊跷。”
那人接着说道:“若是蹊跷也就罢了,兄台可知,当日清香阁为何缟素七日?”
“还不是因为他们阁主死了。”那大汉得意道。
那人点点头,如今客栈之中吃酒的人,也有些小有名气的侠客,知道些内情的人皆变了脸色,有些担心这人能不能说完,活着出去了。
“正是如此,巧的是,那些时日落峰派倾巢而出,两位长老和掌门都去了白帝城,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在下不知,可却听说,莫女侠是被掌门亲自压回去的。”那人说的极为神秘,又有些为难,像是什么难以启齿,不可告知的秘事一般。看他那副神情,众人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表示信任。
那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颇为犹豫的说道:“在下不才,武功不济,但却好奇心极重,所以曾散重金请万福林解惑……”
万福林的消息,从来没人会怀疑。众人皆伸长了脖子,等着下文。
“林主曾劝在下,此事知道未必是好事……”那人犹豫不决,欲说还休。
“大男人婆婆妈妈的做什么,要说就说!”那大汉显然也是等的不耐烦了。
那人叹了口气,颇为为难的开了口:“这事还要从今年的江湖榜比武说起。可还有人记得,莫女侠曾经一剑斩天,还震伤了许多武林同道的事?”
“这个我记得。”有人在下面附和道。
“我也记得。说来他落峰派的功夫,怎么能高的如此地步。”又有人既羡慕又不满的说道。
“其实在下要说的,是那日与莫女侠对阵的男子。”那人思虑再三,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那男子是清香阁的苏澄。说来莫女侠毕竟年轻,看到那苏澄剑法精妙,起了切磋的心思,众人皆知,莫女侠从未败过。许是高傲了些,一时心急,露了几招,那一剑斩天,满天红霞的剑法,可不是落峰派的。苏澄也看出来了。毕竟清香阁是个做买卖的,和墨玉山庄说不定也有几分交情……”
“你是说,落峰派掌门知道了此事,害怕莫小瑶用的是墨玉剑法的事被江湖知道,又害怕她认祖归宗,就杀人灭口?”刚刚救下那个说书人的男子又一次开口道。他极白的肤色让众人皆是一惊,可惊了之后,也没什么话说。
那人点了点头:“正是如此。”
在坐的有些人都是参与过清香阁一事的。当时只恨落峰派占尽便宜,如今想来,他们如此大派何必不给人留后路。原来如此,原来倾巢而出,是为了杀人灭口。
有人便开口道:“在下不巧那是正在白帝城,落峰派当初几乎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去了。”
此人一开口,更是有人附和点头。
那人看到有人支持自己,显然多了几分勇气,少了两分犹豫,继续说道:“这就是了,其实一切皆因落峰派掌门贪图墨玉剑法,想困住莫女侠……”
他的话还没说完,那大汉又一次打断道:“怪不得莫小瑶一当上庄主就发广昭帖,我父亲还说,这只是莫小瑶在为自己洗白,这倒是任谁都想不到,原来这一个小小女子,竟然忍受了十年。”
此言一出,不知有多少人默默点头,颇为钦佩起莫小瑶来。
只有那面色极白的男子,只是淡淡笑了笑,付钱走人。
这顿饭吃出一个惊天秘密,显然大家都很满足,饭别离去,那人也出了客栈准备牵马而去,却被一只白色的手拦了下来。
“兄台这是做什么?”那人略显惊慌。
他摇了摇头,只是笑笑:“在下孟歌,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那人面色变换再三,最终叹了口气,声音极小,几乎转瞬即逝:“花雨门雨堂堂主张生。”说完就去牵马,走回客栈门口时见孟歌还没走,又下马说道:“门主有命,若是万毒山庄毒公子有难,花雨门将倾尽全力相保。”说罢扬长而去。
张生在马上叹了口气,早就听说万毒山庄内也是明争暗斗,那夜并未见到柳随念,门主断定他早已离开。但是万毒山庄效忠他的人几乎了了,如今柳庄主一死,毒公子更是危险重重。若是遇到万毒山庄的人,就要拿花雨门的架子去压他们,势必让他们知道,毒公子背后还是有人的。只是张生心中暗暗叫苦。花雨门才多么点点人,又要在民间光撒流言,又要盯着落峰派的动静,还要追查玉勒下落,更有甚者,万一毒公子真的求救,还要分出人去救他……
想到这里,张生顿觉疲惫万分。摇了摇头向白帝城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