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瑶》云小七

68、散财

　　人间四月，鸟语花香。花都更是春城风光无限。勾栏女子妖娆，小倌风雅多情。花都人都说，百娇院的花魁好福气，嫁得王府做妾。
　　三日前已经赎了身，正穿好了大红嫁衣等花轿的湘灵已经端端正正的坐了两个时辰。如今正午将近，外面鞭炮声，也霹雳啪啦的响了起来。
　　毕竟只是个妾，排场并不算大，可出嫁的是勾栏院一等一的美人，前来瞧热闹的倒是把街道围的紧，不过一个时辰的路，走了两个多时辰才到。
　　误了吉时新郎也不恼，新不自禁了踢了轿门迎新人。
　　据说这位王府的王公子三年前就已经分了家，并未娶妻，却先迎进了这么一个不干不净的侧室，家中很是不满，并未有亲眷前来道喜。
　　两位新人安安静静的拜了堂，本就没有宾客，王姓公子携了美娇娘，向洞房走去。

　　大红囍字灿若明火，一袭蓝影正自斟自酌。
　　王公子的手抖了抖，新娘也觉出了不对，轻声道“怎么了，张生？”
　　只听新郎噗咚一声跪倒在地上：“属下见过门主。”
　　新娘闻言，正要掀开喜帕的手抖了抖，也是噗咚跪倒在地，大红的喜帕遮住了泪眼朦胧：“湘灵见过门主。”
　　一双好看的手，挑开了喜帕，扶起了美人，花都第一花魁，容貌之艳，响彻南北，梨花带雨，好不让人心疼。
　　“听说灵儿嫁了，本门主便想过来看看。没想到还是张生好福气。”莫小瑶笑了笑，擦掉美人泪。
　　湘灵也陪笑：“属下就知道，门主还活着。”
　　“嗯，你要是再大声点，江湖上都知道，门主在你这闹洞房。”莫小瑶美目流转，看了眼张生。张生跪过之后也从地上站起来。
　　起初的喜悦已经蒙上了花雨门灭门的阴霾。
　　莫小瑶看着他神色变幻，收敛了笑意，先开了口：“事情我都知道了。”
　　张生沉默些许，问道：“不知门主又何吩咐。”
　　莫小瑶把玩着酒杯，抬眼看了看他，笑道：“若我说，让你们和和美美的过日子呢？”
　　张生惊异抬头，一抹一闪即逝的怒意掠过，转而又恭敬的沉声道：“若是门主之命，属下定当领命。”
　　莫小瑶看着他，沉默片刻：“你恨我。”
　　“属下不敢。”
　　莫小瑶轻声笑了笑，看着站在她身旁的湘灵道：“搅了你的洞房花烛，还说不恨，这样口是心非的男人你以后可要小心了。”
　　湘灵闻言，低声笑了起来。
　　张生的脸一红，低的更低。
　　笑了一会儿，莫小瑶才开口道：“本门主还需要你们。他日大仇得报，我定会补给你们大婚。”
　　张生湘灵交换了个眼神，齐声说道：“属下定当追随门主。”

　　此行一路，莫小瑶琢磨了许久，单打独斗，她从未赢过东方霄。那日就算是掌门不偷袭，若是强攻，也绝对赢不了。一个是剑法上的精妙，一个是内力上的雄厚，这些都是十八岁的莫小瑶比不过的。她料想着云初给了三年的期限，大可以先练练武功。又或者去寻一部盖世神功出来。这席话她曾与竹屋中唯一会武的平安谈过。
　　平安闻言不可置疑的轻笑：“你所习的已经是绝世剑法。”
　　平安的话让她不可置否的轻笑一声，看来所谓的武林盟主，只能智取不能豪夺。
　　第二日听闻王家公子好武成痴，逼着自己刚入门的妾侍练什么剑舞。而自己更是一掷万金，向万福林买什么武林绝学。
　　万福林的人来的很快。
　　不过他们见到的，不是腰缠万贯的烧包王公子，而是昔日少主莫小瑶。
　　几个来收钱约法三章的弟子还比较新，只知道眼前是消失许久的墨玉山庄庄主。并不知道她与万福林的关系。莫小瑶也没多说什么，抬了抬眼就把一行三人扣进了王府地牢。
　　又隔一日，终于来了熟人：流朱。
　　昔时莫小瑶还是少主时，就是这个丫头经常与她送信。莫小瑶不得不叹池少玉当真是个聪明妥帖的人，她仅仅扣了一夜的人，那边就已经找了这么好的说客过来。
　　流朱见到莫小瑶，先是一愣，想要开口喊少主，话道嘴边终于还是变成了：“莫庄主。”
　　莫小瑶极为满意眼前的来人：“池少玉越来越会办事了。”
　　流朱闻言，不知是接话还是不接话。
　　“钱再翻三翻，本庄主有一桩买卖要与万福林做。”莫小瑶笑道。
　　王公子开的价钱，已然是不菲，差不多相当于花都一年的税收。如此翻三翻，只怕万福林没这个胃口吞下这笔生意。
　　流朱踟蹰片刻：“此事甚大，还请莫庄主容我回禀林主，在与答复。”
　　莫小瑶也没有拦人，只是请流朱喝了一杯。流朱接过酒杯时手顿了顿，抬头看着莫小瑶，见她没有话说，眼中闪过一抹悲切，一饮而尽。
　　“莫庄主满意了？”一杯下肚，流朱的口气已然生分了许多。
　　莫小瑶笑了笑：“既然你选了主子，就该知道有这么一天。”
　　流朱笑笑道：“莫庄主说的极是，只是久违见过庄主，庄主已经不是当年的莫小瑶。”
　　莫小瑶忽而来了兴致，眉目舒展开来，笑道：“当年的莫小瑶，眼里可容不得沙。”
　　流朱脸色刷的一下白了下来，一瞬间也想起了莫小瑶是如何对待她的师兄师姐，今日只是一杯毒酒，不得不算是“容下了她这颗沙”了。
　　莫小瑶轻睨了她一眼：“我只是不希望，还有第三个人知道我与万福林的交易。”
　　流朱几乎是要苦笑出来：“难道莫庄主连我都不信了么？”
　　“信。”莫小瑶回答的干脆，“自然是信你，你才能活在这儿跟我说了这么多话。”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莫小瑶笑了，“看在你与本庄主多年情分上，我倒可以与你说说林主。他早在半月前就已经见过我，今日派你来定然是猜到了金主是我。是他不愿见我，让你来送死。”
　　流朱闻言怔住：“既然如此，流朱明白了。”
　　莫小瑶也不再说什么，转身回屋，五月和煦的微风中飘来她冷冷的话语：“回去把本庄主的话一字不差的告诉他，记得给自己找个好地方。来年今日本庄主亲自给你烧纸上香。”
　　流朱咬了咬牙：“流朱背叛旧主，不牢莫庄主惦记。定会找个荒山野岭，死的干干净净。”

　　莫小瑶摇了摇头，心想何必呢？
　　她觉得自己做的仁至义尽，此事她不想让第三个人知道，流朱只是因为池少玉避而不见自作聪明而死，何必要对自己心存怨恨呢。
　　张生送走了流朱，回到莫小瑶身旁，莫小瑶吩咐了等池少玉来了，就把那三人领出来交给他。若是来的是别人，见一个杀一个，她就不再出面了。
　　流朱的死，让池少玉十分惊愕。
　　他没有想到莫小瑶是这么不容商量的一个人。当夜便急急快马而来。路上累死了两匹马，轻功跑了差不多一千里。如此才从白帝城赶到了南方花都。
　　只因池少玉实在太清楚不过，莫小瑶是真的怒了。自己派流朱来已经是误了她的时间，若是不快马加鞭显出点诚意，他非常相信，莫小瑶会端了整个万福林。
　　因为白帝城到花都路途遥远，如此快赶也是用了四日才到。到了王府的时候已是深夜，池少玉想都没想，敲了王府大门。
　　开门的是张生。
　　见了眼前人，问了姓名，听对方报了“池少玉”三个字，只是眼神中露出“原来就是你”的探寻，挥了挥手，命人带来了已经饿的奄奄一息面黄肌瘦的三个人。
　　池少玉显然没想到他们三个还活着。三人见了林主很是高兴，还未上前几步，只觉脖子微凉，轻了许多。三颗人头滚滚落地。
　　张生微微皱了皱眉，心想自己出身花雨门都不见得能好不眨眼干净利落的斩杀同门三人。想到这三人期待的目光，不由得对池少玉多了一丝厌恶。
　　池少玉无奈的笑笑，莫小瑶把这三人拉出来。是要他表态的。他们若是不死，莫小瑶定然不会与万福林合作，还会顺手灭了万福林。看上去是莫小瑶有求于他，实际上……池少玉有些后悔当了这个林主了。
　　莫小瑶又凉了池少玉一夜。
　　第二日清晨，练剑完毕才见了池少玉。昨晚的事情已经听张生回禀过了。今日谈事也开门见山：“我要江湖各门各派掌门以下三届弟子的武功路数，修为，以及品性喜好。”
　　池少玉拖住茶杯的手，微微顿了顿。
　　莫小瑶装作没有看到，轻声笑了笑：“以及莫小瑶是墨老庄主亲生女儿，是墨玉山庄名正言顺的庄主。”
　　池少玉抬眼，正正对上那双笑的妖娆的眸子。
　　“莫庄主自然是名正言顺的庄主。”对视片刻，池少玉说道。
　　“你知道我的意思。”莫小瑶提醒。
　　池少玉放下茶杯：“万福林的少主，已经随古林主去了。卷宗早已尽数烧毁。莫庄主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莫小瑶笑意盈盈的看着他：“你办事，我向来很放心。”端过两日前张生在夜市上买的小鱼盆，看了看里面游的憋屈打圈儿的锦鲤，“只是莫小瑶不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
　　池少玉笑了：“莫庄主的意思，在下记住了。”
　　莫小瑶放好手中的鱼盆，看了眼池少玉：“我喜欢明白我意思的人，但我不喜欢在我眼皮底下耍小聪明的人。”
　　事到如今，池少玉已经知道退无可退，反倒是笑的开了：“莫庄主八岁那年，初在万福林相见，就已经知道庄主是呲牙必报的人。”
　　莫小瑶也不语他客气：“你本是明白人，贪心不足做了糊涂事。好在本庄主还愿意容下你。”
　　池少玉抬头，迎着莫小瑶的目光问道：“若我当年没有夺位，若你做少主，万福林能否存活到今日？”
　　“大约不能。”莫小瑶回道。
　　“莫庄主既然知道不能，那少玉接管此位，乃是为了万福林上上下下千余人，少主又为何处处与我为难。”
　　“林主说笑了，并非本庄主与你为难，不过是与你谈一桩生意罢了。”莫小瑶笑道。
　　“少玉已经好言相商，莫庄主还要如此故作清高，这样的生意，谈的真是伤了感情，没有实意。”池少玉冷言道。
　　莫小瑶笑了笑：“那本庄主告诉你，为什么偏偏要留着万福林，却又偏偏与你为难。本庄主自认万福林若交予我，大抵也就落得个花雨门的下场。你确实比本庄主要合适这个位子。可本庄主不喜欢有人把夺位弃主说的冠冕堂皇，圣贤无比。夺了就是夺了，既然有胆子夺，就把你那点贪心和欲望说出来。本庄主就是看不惯你这副为苍生为大义的样子。”
　　池少玉闻言失笑道：“莫庄主说的极是。”
　　言毕，转身欲走。还未踏出花厅，又停住了步子转过身道：“万福林接了莫庄主的生意，此事定会由池某人完成，期间绝不会有第二人和莫庄主交易。”
　　莫小瑶笑了笑：“林主甚懂我心意。”

　　这边送走了池少玉，莫小瑶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这事情办的太过轻松。莫小瑶看着小鱼盆中的锦鲤，已经一副蔫蔫的样子，顺手抓了小把鱼食，正喂着，湘灵和张生齐齐走了进来。
　　“门主，下一步要怎么做？”湘灵问道。
　　莫小瑶摸了摸鱼尾巴，这条鱼已经彻底的翻了白肚皮。
　　“池少玉对我的忌惮太深，此事有些蹊跷。”莫小瑶说道。
　　张生闻言也略微想了想，确实，以万福林的势头，不应该对已经失势的莫小瑶如此忌惮。“可要属下去查？”
　　莫小瑶撒掉了那包鱼食，笑了笑道：“枉费我还在这花厅里下了毒，本以为一个丢了花雨门，失去墨玉山庄的莫小瑶，只能用毒术相胁，倒是我妄作小人了。”忽然又想起了什么，问道：“解药给了么？”
　　张生点了点头：“刚刚送他出门的时候，已经将香囊挂在他身上了。等他发现的时候，大约毒也该解了。”
　　莫小瑶点了点头：“还有多少人愿意回花雨门？”
　　张生迟疑了一下道：“白羽清上门那天，除去在外执行任务的，花都之内无一幸免。又听说门主生死未卜，大多都寻了别处。独干的也因为此次花雨门之事，对门主颇感失望，大多不愿重归。除了当年门主亲自救下的几个心腹，大多是不会回来了。”
　　此事也在莫小瑶意料之中，也只是一笑。
　　“既然这样，就只能由你去跑这一趟了。江湖上能让万福林如此忌惮的。大约也只有秋，明两大山庄，你先去凤城一探。记得一定要避开东方家的耳目。东方霄心思缜密，若是被他察觉江湖异动，定然会想到我。”莫小瑶吩咐道。
　　张生领命。
　　莫小瑶又看了眼湘灵，笑了笑道：“你既然已经嫁做人妇，我也不愿你再入风月场。不知你还有什么能信得过的姐妹。”
　　湘灵闻言，嗓音清丽：“门主正在用人之际，怎么能因为我，我已经嫁了人，就……”这算不上抛弃，倒是一种保护。只是湘灵不愿要这样的保护。
　　莫小瑶被她焦急而略带幽怨的眼神灼了下，无奈的笑了笑道：“就算是我舍得，张生也不舍得。你可去过丰城？”
　　湘灵摇了摇头。
　　莫小瑶想起丰城那则传闻，脸色的笑意也暗了几分：“黄金一封，我要你在烟花柳巷开间买下最有盛名的，培养些心腹出来。”
　　张生抬起头，面带忧虑：“属下听闻三年前丰城之变……”
　　莫小瑶点了点头：“丰城赐字为‘丰’，正是因为它土养人，水也好。三年前一夜之间死人无数，草枯木损，清水恶臭，倒是让它富饶之名一下就被人遗忘了。”
　　“那阿灵去丰城……”张生十分不愿意。
　　“丰城之变，是万毒山庄毒公子所为。我与他有几分交情，这几个月曾与他讨论毒术，他曾断言，丰城已无碍。”莫小瑶答道。
　　“那既然如此，又何必要黄金一封？三年前的阴影定然让丰城少有人往……”湘灵说道。
　　莫小瑶笑了笑：“丰城临近云州。云州往南，就是与瓦剌接壤，瓦剌虽不被六国承认，却也自立为王，用兵百万。我朝与瓦剌素有往来，他们要去云州，必然要入丰城。丰城只会兴，不会衰。”
　　湘灵闻言，点了点头：“湘灵明白了。湘灵定会好好利用这一封黄金，等到门主来时，定然以十箱报之。”
　　张生也听出了莫小瑶这是让湘灵去赚钱的意思。起初莫小瑶回来的时候，开出天价给万福林，这让张生吃惊不小。心想平日里也不见排场的门主，哪里来的这么多钱。如今看来，那不过是个虚数，真正的黄金白银，还是要靠湘灵去赚。
　　莫小瑶看着张生一副了然的模样，笑了笑以作肯定。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开不了口说实话。她要的是心腹，是南方重城的消息，黄金白银，不过是个幌子。
　　就算她明白，眼前的二人不会背叛她。可哪里会有这样肯定的事情呢，只是目前不会背叛她而已。
　　莫小瑶笑了笑，实在是有些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