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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玄宗-过年 ...

  •   已经是辛卯年的甘七了,明日便是大寒。地处于北方的道境已经下过了今年第一场春雪,此刻漫山遍野都银装索裹的,晶莹剔透。苍穿着加厚的深紫色棉袍子,拿着一卷书,脱了鞋收了脚躺在炕上,腰后垫着一个大的软靠子,身上盖着薄毯子。旁边的炕桌上放着一个小茶炉子,正用炭火细细的温着一壶茶,白烟缕缕。不同于因烧着火盆,屋内呈现的一种醉人的、暖烘烘的温懒气息。这茶壶里正散发着一股子情人心脾的茶香味来。茶自然是好茶了,只是这原该品茶的人,却醉翁之意不在酒。
      苍一页页的翻着手里的书纸,这是一本早年留下来的闲书,平时无聊打发时间用的,内容是民间的八卦奇闻乐趣,早已经看烂记熟了的。之所以这些年时常会拿出来,在一个人静静的时候翻上一翻,全因这本书上的批注和乱涂乱画。是谁写、是谁画的,在这发黄、褪了色的纸张中已经找不到答案了。但其中那些逗趣的话语,让苍想起了某个久远的年代一群年轻人挤在一起,吵吵闹闹的打趣逗乐的样子。苍半眯着眼睛,漂亮的指尖轻轻的、带着温柔专注的表情,细细拂着那些字迹。门外突然想起噼里啪啦的炮竹声,打断了苍的思绪,随后棉质的门帘子被掀开,出现个长相秀丽的年轻人。年轻人进门先向苍跪了跪,随后起身带着笑容恭敬的看着苍,年轻人的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个粉嫩白透的小团子,过着带着毛滚边的雪白斗篷,脸上两个被寒风吹着发红的腮帮子,看着特别的可爱。
      【师尊,我带师弟来给您拜年了,祝您身体健康,福运安康。】身边的小团子跟着年轻人一起又作了序,拜了大礼。随后迅速的跑到苍的高炕边,伸出粉嫩的小手搭在炕边。苍目光温和的伸出手,摸了摸小团子的头,随后招手示意身后年轻人走近身边,低低的吩咐了几句。年轻人轻笑着点点头,转身走进一旁的柜子,打开一个格子,从里面拿出个中号的红布包来,递给小团子,修道人钱财乃身外之物,红包内无非是一些寻常人家儿童的吃食和玩具罢了。不过对眼前的小团子确实特别的稀奇。
      【师尊给你的过年礼物,收好了。】小团子眼睛闪亮的望着红布包,高兴的接过手,紧紧的抱在怀里,带着甜甜的笑容,奶声奶气的说句了【谢谢师尊】随后便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师尊,您现在想起身么,后院那边都准备好了,再一会准备开饭了。】年轻人一边提起炕桌上茶炉温着的茶壶,动作细致的将茶水注入一旁一个青釉慈茶杯中。随后递给苍,顺问道。苍淡淡的抿了一口茶,闻着那幽幽茶香,半刻他用一种几近留恋的眼神望着外面皑皑白雪,听着那热闹的爆竹声和院中孩童们嬉戏的笑声,一瞬间内心闪现的怀念的情思渐渐涌满心头。
      【我像你那么大的时候,也和师兄弟们一起在院子里玩耍......】他放下杯子和书本,从炕上起身,年轻人正要弯腰替他穿鞋。苍摆手拒绝了,耷拉着鞋子,他负着手站在窗前。院中的孩子们正在堆雪人,有的独自蹲在一边滚着雪球,有的在附近捡拾树枝,有的则将之前滚起的几个小圆球堆到一起,玩的不亦乐乎。苍的表情此时始终带着微笑,特别是当他看到其中一个穿着藏青色斗篷,梳着双鬓的小团子正在拉着旁边一个更小的小白团子专心的滚着雪球的样子。苍的思绪忍不住回到了那个久远到已经有点模糊的年代,玄宗还是几万人香火鼎盛的时期。他才刚成为能独自做做道场的小道士,没有六弦、也没有四奇。蔺无双只是个初出茅庐的道门小子,没有道号叫练峨嵋的女道长,隔壁万圣岩的圣尊者还是个老秃驴,善法天子也暂时没有出生。异度魔界、以及这尘世间的一切纷纷扰扰都和他们没有关系......
      他们还只是他们自己,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平凡生活而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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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苍从三清殿后的学堂出来,脸上带着刚睡醒的模样。今天讲早课的道尊甚是无聊,内容有一搭没一搭的,讲课声音阴阳顿挫的,伴着窗外屋檐下挂着的铜铃声,用书本挡着自己的脸,苍换了个姿势终于趴下了。苍昨夜和赭衫君他们打牌打半夜,清晨天还没亮就被早课的钟声敲醒。死赖在床上半刻,终于在考虑到晚去了玄宗大食堂可能会没饭吃的后果。半搭着眼皮一副好死不死的样子洗漱完毕,一溜烟的冲进食堂抢了一碗小米粥伴着点酱黄瓜呼噜呼噜的吃完了。现在回想起来甚是后悔,逃课什么的其实也不会被发现,就是良心有点过意不去。不过看样子这样的良心在被道尊摧残了一个上午后,下次就再也良心不起来了。
      天气很冷,今年的年节过的早。各房各院都早早的开始忙碌的做起了准备,玄宗看样子去年的收成还不错,没有财政赤字。元旦给小道士们发的新冬衣也比去年的衣裳,无论是在内芯子还是在外皮子和式样上好了很多。想是宗主老头去儒门取经终于有了点成果。
      苍小步跑回自己生着暖炉的屋子,解了斗篷随手扔在坑上。一屁股坐了下来,拿起炕桌上的茶壶,自个倒了杯水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过年好呀,一年就盼着这个时节了,难得有好吃好喝还有假放,何乐不为呢,不盼着过年的那肯定是想不开。
      茶也喝了,脸也洗了。苍解了外衣,拉开棉被子,倒头抱着枕头滚进了床里,实在是困到不行啊。想到下午也没什么事情干,不一会苍就陷入了睡梦中,圆润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来,冬天睡觉什么的最是舒服了。
      苍道长做梦了,梦中有一只翠鸟从深远的竹林飞来,翠鸟煽动着自己翠青色的翅膀,停在枝头上瞪着圆溜溜乌黑的大眼睛看着自己。不一会又听见了其他的鸟鸣声,一对红白的不知名小鸟也飞了过来,三只小鸟在枝头上叽叽喳喳的仿佛是在交流。苍看见了一道白色的身影,那是宗主老头,他拿着拂尘脚步稳健的走向枝头,鸟儿们似乎受到感应,在宗主伸出手的时候,他们欢快的挥着翅膀停到了宗主的指尖上.......
      苍醒来,睡出了一身热汗来。细细的汗水贴着薄薄的里衣,粘腻的感觉特别的不舒服。屋里干热,来回走动,不消一刻又觉得皮肤发干。苍走到窗边,外面下着好大的雪。苍望着窗外的雪出神,他喜欢雪,松松软软、雪白雪白的样子,是这天下最纯净的东西。冰冰凉凉的感觉,那漫天纷飞沉沉叠叠,无论是阴霾还是晴明,心在那一刻禁止,心在那一刻沉沦。
      苍打开门,正准备出去走走,突然一个雪球飞射而来,一下子重重砸在苍的脑门正着。随后听到一群小孩子的惊呼声,等苍回过神来的时候。先前闹着的那群孩子早已一哄而散了,只留下一个穿着苍青色斗篷,有着一头青灰绿头发的年纪稍大的孩子,手里抱着一个穿着白衣系着西瓜红的扎着双鬓的女娃娃,男孩的身后还躲着个穿着洗白了的浅灰色袍子,但是年纪很小却是白发的小男娃。
      三只小鸟?苍一脸疑惑的看着这三个小孩子,瞪大了双眼很是吃惊。还未等他开口,那个较大的孩子拉扯着身后的小白团子走到苍的面前,抬头一脸严肃的死盯着苍的脸看了半天。随后开口问道:你就是苍师兄?
      苍觉得自己的反射弧暂时有点长,而且应付小孩子什么的对于他自己还是个半大的毛小子来说,真是有点头疼。好在宗主老头随后的出现算是帮自己暂时解了围。宗主的话说的很简单,要过年嘛新收的三个可怜的小娃子当徒弟行善积德,宗主的意思很明了,苍作为优秀的道门年轻一代理应帮忙照顾新来的师弟师妹。于是苍黑线,带小孩什么的不在行。宗主打太极,谁天生在行带小孩啦,带着带着就习惯成自然了。苍继续黑线,您老怎么不自己带着。宗主指指隔壁院子,你看看赭衫君,下面三个小鬼不是带着有模有样的,你学学。苍无奈伸手,过年要红包。宗主大笑,动作麻利的从衣袋里掏出一个大红包,掂量着还挺重的。苍点点头,意思是勉为其难看在红包面子上答应了。
      年纪较大的叫翠山行,白发的小团子叫白雪飘,红衣的小女孩叫赤云染。白雪飘和赤云染坐在炕桌前,随手从苍的一堆书里抽了一本,拿着毛笔在涂涂画画,不知道画什么但是挺安静。苍道长的书柜很壮观,正经的道门必修课典籍、有自己收藏着的各类孤本,宗主送的精装本,同修们来聊天时候忘记留下的杂书,各种各样五花八门。翠山行仰望着通顶棚,犹如排山倒海气势般的书橱,光是将书脊上的名字挨个看一遍,也要花费不少时间,顿时心生崇敬。别看了,十有八九的没看过,摆样子。苍摸摸翠山行的头,饿了不?要去厨房看看有没有吃的不?翠团子点点头。
      大食堂早过了午饭的时间,小厨房有,是给位高权重的道尊们开小灶的。苍在玄宗人品不错,名声也不错,宗主爱徒,总有点小特权。和管厨房的道长没事熟络熟络,吃吃饭、喝喝茶、聊聊天、打打趣,交情日渐深厚,时不时来蹭个饭。虽然碰上要过个早年,厨房忙碌,不过一看到苍,还是给足了面子。打着鸡蛋的葱花面三碗,小个小团子围坐在一起吃的甚香。这三个谁哦,没见过的新面孔,苍道长什么时候带孩子了?新来的,老头给的小师弟师妹。哦,那不错啊。以后你们几个打牌你不缺帮手了。恩正好可以开两桌。
      吃完饭,苍道长带路,去隔壁院子溜达。断续下了三四天的雪,积攒起来的雪厚得踩下去浅浅一个坑洞。天冷了,玄宗上下在山里也没什么活动,大伙都窝在屋里暖和,谁也不愿意出去。一帮小道士凑在赭衫君他们院子里打牌喝茶。火盆子多了两个,生着热烘烘的炭火,整个屋里立即春暖花开似的。
      聚在一起瞎热闹,有的在一起看小说,八卦闲情。有的打牌,道门人不赌钱。玩穿脱衣服,赢的脱一件,输的穿一件。鉴于有云染这个女孩子在,脱光了实在不雅观。后来改赢的穿着衣服出去凉快。得承认在打牌赌博这件事上,几位道长们简直都是赌徒。特别是苍和赭衫君,完全是个赌棍。大家一脸憋屈的红着脸,冒着热汗,看着两人穿着来时的衣服,轮流出去凉快。别人穿着巨厚的几件棉衣,在旁边看着,简直都要疯红了眼,热的快要中暑中。
      翠山行红着小脸,牌技不佳,最后实在热的不行,两道鼻血流了下来。众人见状赶紧停手不玩,开始扒衣服。翠山行脱得只剩内衣,头上熬着装着雪块的布包,枕在苍的大腿上,一口口喂着凉茶。过了一会,鼻血终于止住了,苍摸摸翠山行的小脸,你睡会吧,随后看翠山行闭上眼睛,自己则是随手从被子堆里抽出一本闲书看了起来。
      将近伴晚的时候,雪停了。赭衫他们打牌打累了,有的下五子棋,有的对道歌。有的干脆出去打雪仗堆雪人。云染和白雪飘是小孩子,玩累了早就趴着睡了。只有苍一个人在看书,翠山行似乎睡醒了,半睁着眼睛假眠地盯着苍的脸看。苍笑笑,我脸上有东西?睡醒了就起来,穿好衣裳去院子和大家一起玩。师兄你参加不?行啊,我这人可好相处了。
      苍道长在堆雪人,雪人长的有点奇怪,不是两个圆球,后面多了大大尾巴。师弟你确定你要这个形状?苍道长有点看不明白。确定啊,师兄你很快就知道是什么了。翠团子认真滚雪球,翠团子仔细插上树枝,翠团子拾来松果。师兄送你的礼物。苍道长咋舌,松鼠什么的我最讨厌了。

      腊月二十三,灶王爷上天。除了晚上放鞭炮送灶神,玄宗厨房正用炒玉茭搅在一起握成团子做成祭灶糖,分发给玄宗上下的小团子们和各位道长、道尊们吃。祭灶日的开始预示着新年的开始,当然新年还有个很重要的工作就是扫除,苍他们院子也分到了新扫帚。
      苍以往自个儿住,凡事亲历亲为。自从多了三个小团子以后,苍道长的家务活,有了翠团子的包干。翠团子很勤劳,虽然年纪小,干起家务活一点儿都不含糊,照顾另两个小团子也仅仅有条,有模有样。苍道长很开心,福气啊。想起当年隔壁的那几个刚来,赭衫君那会整天鸡飞狗跳的。得意的时候脸上笑的有点欢脱,一时没顾忌形象。翠团子系着粉红色的小围裙拿着扫帚背对着苍,师兄你没事干的话就别傻笑了,门口那盆衣服堆了好几天了.....
      苍道长抱着大木盆出门,苍道长在井边洗衣服。大冬天的寒风阵阵,刺骨的井水弄湿了衣服显然很不舒服。苍道长脱了衣服,穿着中衣卷着袖子踩着木屐,拿着皂角在井边洗洗的洗着。翠团子从棉帘子后面探出脑袋,师兄你冷不需要帮忙不。苍道长淡然道:难不成还让你洗?欺负小孩子什么的可不成。翠团子没做声,再出来的时候卷着袖子换了双小木屐。洗完了我帮你一起搅干。
      一盆衣服洗了一个时辰,室外温度低,洗完的花花绿绿全都挂在后屋烘着火盆暖干。苍道长给小师弟妹们换新衣服。干完活照例去隔壁打牌,道门里的活动普遍比较单一,二十五那天厨房做了好吃的炸丸子和葱烤豆腐,一群人或坐着或站着或蹲着,吃得香喷喷。说起厨房道长的手艺真不错,听说是最近来了位贤惠的女道长,大家的伙食也就改善啦。某人道:贤惠?有苍道长家的小翠团子贤惠?不仅不要师兄操心,包干家务带好师弟妹,顺带管教师兄。众人哄笑,苍道长释然,你们嫉妒吧,我家小翠谁要不给。苍道长脸皮厚,捧着葱烤豆腐微微笑了起来。要不你们也贤惠下,今天打牌输的给我打扫院子一星期。结果是,宗主老头某天路过苍道长的院子,看到里边拿着扫帚、水盆子、鸡毛掸子的别院道长们进进出出,宗主老头感动,你看玄宗上下多么友爱互助啊。翠团子叼着根麦芽糖坐在门口的小凳子上,望着天空心想:以后让师兄多打点牌是对的。

      年夜饭,玄宗的年夜饭今年特别的丰盛。厨房翻了新花样,用素食烧了别致的素荤。大家嘻嘻哈哈的聊着天,吃饭途中还有表演节目的。舞剑、弦乐什么的,当然还有宗主讲话。上午年终大祭做道场,累个半死,下午睡觉养神。晚上基本都精神奕奕的准备守岁、放鞭炮什么的。赭衫君被派出去值夜了,墨尘音也跟着去了。吃完饭,苍和紫荆衣、金鎏影他们在通铺的大炕上,靠着棉被算二十四点,翠团子凑在一旁看热闹,其他人满床横竖八倒的躺着。
      苍道长略笑:喜欢在玄宗的第一个新年么?
      翠团子默不作声。
      苍道长道:你看,又要下雪了。听着下雪的声音,特别的心静。
      翠团子望着窗外,不久果然飘起皑皑白雪。
      苍道长闭着眼睛:新年了,你要长一岁了,以后这里便是你的家。
      翠团子想了半天,爬起身来,下了炕穿起自己的小斗篷。
      翠团子甜甜的笑着:恩,我和师兄还有师弟、师妹的家。

      窗外响起了鞭炮的声音,“砰”的一声,一个火红的光球飞上了天空,数秒后散成了点点星光,映红了整个院子。窗外的雪满天纷纷,羽絮般的飞散着,烟一样的飘袅着。翠山行望着外面的烟火和白雪不由的被迷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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