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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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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妙二人皆是一愣,来人摘下斗笠的脸已不再是记忆中那个尚显青涩却故作老成的样子,而是饱经风霜后刺刻在皮肤上的沧桑。
卡妙脸色一凝。
不想几年未见,用阿布罗狄的话来说他记忆中一直宠在怀里的孩子竟是已经成长如斯了。可是这样的成长,对冰河这个年纪来说,却又显得太过于早了些。
“臭小子,不是说好中午到的么,现在天都黑了两圈了,让你师父好等!下次再这样先给我撩几拳再说。”米罗边说边走上前接过冰河手上的纸伞放在门边。
“且不说师父同不同意,就算师父不介意你被我揍倒,我也不会以下犯上……”话未说完,脑袋就被刚刚还放在地上的纸伞敲了个湿透。
“不要以为你师父宠你你就可以无法无天了。还不快换衣服去,湿淋淋得跟个拔了毛的老母鸡似的,不弄干净别想上饭桌。”
冰河缩了缩脑袋,转头看向自己师父,卡妙已经上下把他打量了几番,似乎没有见到哪里受伤,心底悄悄松了口气,面上却毫无动静,二话不说带着冰河朝内室走去。
“你的房间在我的隔壁,干净衣服已经放着了。换好之后随我去南侧的饭厅。”卡妙靠在门旁,抱胸看着冰河收拾自己的行李——几件换洗衣服。
卡妙微微蹙了蹙眉。连伤药都不带?
冰河闻言转头,手上正拿着那件有些湿掉了的外衣。
“这么快?我刚回来,师父,让我歇两口吧。”
“你已经来晚了,他们都在等你。”卡妙不留情面的回绝,却伸手将冰河手上的衣服拿了过来,不想有一样东西从外衣里掉了出来。
卡妙刚想伸手去捡,另一只手却捷足先登了去。卡妙眼尖的认出那是一支玉笛。
冰河转身穿上准备好的外衣,扎好腰带后将那支翠绿色的玉笛贴身放进了上衣胸前内。
卡妙觉得那支玉笛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起以前什么时候见过,他不常上街买东西,见到的物品若他上心,必定会记在脑中难以忘记。转而一想或许是他这个徒弟平日里买的小玩意儿,只是少见他竟是如此上心罢了……
“师父,师兄回来了吗?当年一别后这几年便再未见到,不知他近况如何?”冰河的询问打断了卡妙的思绪,见他已安置妥当,卡妙便转身出门,冰河见状忙跟了上去,卡妙边走边说道:“艾尔扎克上个月去了西北,一个月前就来信说这个月十五回不来了。”
“西北?……说起来,加隆不是也在西北么?”
卡妙点了点头,拐过一个弯。
走廊外侧有些湿漉漉,二人一前一后的走着。
“艾尔扎克信里说他遇到了加隆,两人就一起在外面过中秋了。”
“……”
“你在路上遇到什么事了么?”
“……半月前,去了趟边关。”冰河的声音有些犹豫。
卡妙突然停下脚步。
走廊上原本就借着屋外的一轮明月,尚可见到一丝光亮,此刻天上几片乌云幽幽挡住了那唯一的光源,不一会儿廊上就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除了屋外庭院里栖息在树木上的蝉鸣声,当真连一呼一吸声都可听闻。
卡妙想起他之前在哪里见到过那支翠绿通透的玉笛了。
“回来就好。”片刻后,卡妙朝前走去,冰河顿了顿,跟了上去,然而才走了没几步,两人就听到从不远处饭厅内传来一个颇具威严的声音,其中还夹杂了迪斯马斯克和艾奥里亚的声音。
卡妙带着冰河穿过一条横廊,又拐了两个弯,就见到撒加和艾俄罗斯双双站在屋外,一个抱胸面无表情,一个背着双手脸上笑眯眯。
两人听到脚步声转头看到了卡妙和冰河。
冰河上前一步朝两人行了个礼。
艾俄罗斯虚扶了下冰河,脸上笑意盎然,抬起头对着卡妙指了指屋子。
卡妙朝屋内看去,只见艾奥里亚和迪斯马斯克两人各自对着手中一只蒸的红透红透的螃蟹束手无策,史昂拎着两个人在一边辅导。
“艾俄,你从小没给你弟弟吃过螃蟹么?”撒加面无表情,却有些汗颜的瞟了一眼身边的人。
“我们家从来不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艾俄罗斯一语双关,却不看撒加一眼。
“艾俄罗斯管得紧,艾奥里亚也就罢了。”米罗突然出现在卡妙身后,“迪斯马斯克那家伙是怎么回事?连金刀都拿出来了,他是准备用他那把上面沾了无数冤魂的大刀来搞定一个小小的螃蟹壳不成?”米罗指了指放在另一张椅子上正闪着银光的金刀。
一直没有离开过位子的阿布罗狄早就用手上的玉扇遮住了他那张美艳无双的俊脸,笑得全身都抖了起来跟个筛子似的。
撒加用手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走到屋内也不管那边还有两只天然白,招手让大家都坐下来。
“说起来……”阿布罗狄终于将玉扇从他俊脸前移了下来,“大牛和修罗呢?老师怎么也没有瞧见。”
“修罗一个人拎着两只蟹回房了,他的性格你不是不知道。牛哥么,和老师串门去了。”米罗拉着卡妙坐在了撒加旁边,冰河挨着自己的师父也坐了下来,一旁是阿布罗狄。
“童虎也真是的,人家一提到有好酒,他就跟几辈子没喝过酒的酒鬼一样颠着去了,一把老骨头也不怕折腾。”史昂带着两只天然白走了过来,左右手各一只,迪斯马斯克就这样又挨着了阿布罗狄,艾奥里亚则是不小心把他自己和兄长的位置一起给占了,坐稳后忙往史昂的地方靠了靠,给艾俄罗斯留了个位置。
“前辈,老师如果知道你这么说他会很伤心的。”阿布罗狄用筷子夹起了一块糕点,“穆不也说今天不回来,留在国寺陪沙加么。”
“不要和我提他,嫁出去就不记得我这个从小一把屎一把尿辛苦把他养大的师父了。”
“噗……”艾奥里亚把刚喝进嘴里的汤给喷了出来。
史昂也抽了抽嘴角,似乎连他自己也受不了自己说的话。
阿布罗狄作势叹了口气道:“什么月圆人圆,一个个都出去逍遥了,留下我们这些断肠人在这里对饮残月……”
坐在对面的撒加面无表情的把一只筷子扔到了阿布脸上。
“吃饭!”
……………………
卡妙以为自己听到的笛声是在梦中。
可他醒过来的时候,那幽幽的笛声仍回荡在耳边。
他睁开眼却发现屋子里是一片黑暗。
“米罗,怎么不点灯?”卡妙起身,眨了眨眼,适应了屋内的亮度后找到了那个正独自一人靠着窗□□酌的人。
“醒了?”米罗放下手中的酒杯,拿起桌上的碗端到卡妙面前示意他将里面的东西喝下。
卡妙难得没有任何反驳,就着米罗的手将碗内的汤水喝下。
米罗把碗放回桌上,伸手擦掉了卡妙嘴角流下的液体。
卡妙坐在床上,看着米罗沿着床沿坐在他身边,连着被子环住他的腰,自己的头也靠在了身边人的肩上,一股淡淡却又熟悉的体味飘进鼻间。
“明知不能多喝酒,到底还是被阿布罗狄给灌醉了,你到底要我提醒你几次,每次你醉倒不是我背你回房间准备好醒酒汤。”米罗的话语中带着些许的责备,却不难听出带着几分宠溺。
“……”卡妙没说一句话,默默的听着。
“卡妙……”米罗深深叹了口气,让卡妙听得心里难得升起了些许负罪感,“不要让我像个老妈子一样跟在你屁股后面担心你,你的伤……”
“我心里有数。”卡妙伸手环住米罗的脖颈,一句话一个动作就让米罗还未说完的话缩了回去。
“行,是我多管闲事了。”米罗在心底再次深深鄙视自己。对身边这个人完全没有抵抗力表现在了他收紧了放在那人腰上的手。
“现在几时了?”片刻后,卡妙打破了安静。
“亥时刚过,怎么了?”
“冰河呢?”
“在外面走廊上。”米罗淡淡的回道。
卡妙从床上下来,米罗站起身拿下了挂在床头的外套,将人裹紧后一起走到门边,推开了房门。
似乎是想在夏末将那纷纷绵绵的惆怅一次落个干净,这场说大不大说小又让人忽视不了的雨下到了前半夜也不见停下的预兆。
晚间的秋风带着凉凉的秋意,诉说着着夏季已经远去。
卡妙站在门外,远远望去,走廊的另一头尽处,一个身影立在廊下,双手携一支玉笛在唇边,卡妙梦中听到的那声声幽咽的笛声便是来自此处。
“那支玉笛,有些眼熟。”米罗踌躇着。
“是那个孩子的。”卡妙的话语中伴着几不可闻的叹息。
米罗恍然大悟,脑海中闪过一个有着干净清丽笑容的模糊容颜……
视线顺着玉笛滑了过去,眼角却抓到了一个熟悉的东西,米罗伸手指着那玉笛的末端垂挂着的一抹眼熟的明黄色,对卡妙说道:“那个,不是当年他出师时你送给他的……”
卡妙轻轻的“啊……”了一声,却是眼神幽邃的望着那个自己一手教导到大的弟子。
米罗挑了挑眉,却是出口吟吟一句:“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啊。”
“生死相许么。”卡妙却在嘴角挂出了一个略带讽刺的笑容,“那也争教人羡慕。”
幽冥黄泉,不过是一座奈何桥,一碗孟婆汤。
两厢携手,不过是一生一世情,来世再续罢了。
只是,黄泉路上,一人孤单。执意不愿相伴而过,却要人生生在世间受尽相思之苦。
月光透过厚重的乌云,洒下几缕亮意,卡妙凝视着那个少年,耳边笛声戛然而止,微微一怔。
玉笛已是握在手间垂在了身边,少年身形一晃,左手撑在了走廊边的横杆上,远远望去居然能看到少年在颤抖。
卡妙下意识的上前踏出一步,却被身边的米罗拉住。
卡妙顺着米罗的视线望去,少年埋在手臂阴影下的脸颊上,有些许什么在反着光。
“那小子现在,肯定不想让你看到他这个样子。”
卡妙内心滑过一阵刺痛,过了一会儿却只是深吸口气,默默转身。
他当然知道冰河现在最不想看到的是自己,那个孩子是何等的高傲,与当年的自己如出一辙,难堪与脆弱的样子只有当黑暗中一个人时才能独自演绎,他现在最需要的不是怜悯,而是发泄。
此时此刻的冰河,没有人可以帮他。
米罗转身跟着卡妙一起回屋,反手关上房门的一刹那,他发觉原本在院中的雀鸟蝉鸣声竟是丝丝不可闻。
米罗轻叹口气,转身插上了门闩。
第二章完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