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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一腔深情诉与谁 ...

  •   阿媚突然想起自己忽略了一个很致命的问题。她不是失聪了吗?怎会突然恢复听力并击碎秦晓雪的阴谋?
      而此时秦霩倒映在地面的颀长影子正在慢慢移动,覆盖了晦涩的光线如蛰伏而出的兽无声逼近她。
      她的心开始一寸寸收紧,身体下意识地向后挪动。当他距自己仅剩两步之遥预备停住脚发难时,她当机立断便将他想要的东西递到了他面前。
      秦霩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唬住,脚步停滞了下才立定。
      “我不过吓吓她而已。若是动了她,我怕你会将我姐姐抓来在我面前千刀万剐……”阿媚见他反应不过来,于是故作轻松地笑着解释。
      她知道自己的小动作瞒不过他,所以只好破釜沉舟赌一把,只要他对她有情一定就会想尽办法护住她,不然明日或者今晚解了毒的秦晓雪便一定会卷土重来了结她的命。
      秦霩却凝神看着她保持沉默。
      丝丝苦涩于是泛上心头,阿媚不禁发出一声叹息,倾身拉住他的手将东西塞进他掌中。
      她并没有马上松手,有意无意提起道:“听闻几天前的顺安王秘宴你去了?”也不待他回答,自顾自地说下去,“在此之前我还不清楚你留着我意欲何为,如今算是明白了,突然觉得自己实在是愚不可及……”
      秦霩却不待她说完便蓦然将她的身体扯向自己,唇擦着她脸颊而过停在她耳畔,声音有些暗哑地诘问:“就从未尝试相信我一回么?!”
      阿媚猝不及防撞进他怀里,稍一动作他按在自己背脊处的手便施力下压逼得她不得已与他亲近,实在怕牵动了伤患她只好放弃挣扎,老老实实地听他质问。
      “为何对我那么吝啬,一丝真情都不肯给予?”秦霩咄咄逼人问,同时出力一按她的背脊,令她不得已又与自己亲近了些。

      阿媚被他的话击得心神一荡,怅然若失感顿时如春笋破土而出,身体情不自禁便颤抖了下。她惊惶地抬眼,刚掠见他模糊不清的轮廓便感觉他的气息实在太炽热逼人,马上扭头闪避。
      秦霩却突然一偏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堵住她的唇,就这样不退又不进目不转睛盯着她,眼眸在黑暗里炯炯发亮。
      阿媚始料未及他会有此举动,顿时呆若木鸡,待得反应过来欲退,他却比自己更快一步按住了她的肩膀,令她不能动弹只能以暧昧的姿势与他继续对峙。
      良久,她感觉浑身都僵硬了,他才移开唇说话,叹息道:“罢了,反正时间还长,我又何必急于一时……”说罢,松了对她的钳制缓缓退后。

      阿媚顿时瘫坐在床上,只觉全身气力都被抽干,却如释重负松了口气。
      秦霩却没有就此放过她,离开前言犹未尽,轰炸她岌岌可危的心理防线。
      “阿媚,我确实恨过你,也曾疑你、忌你、防你、试你……到得如今才发现患得患失不过是因自己仍放不下。我但愿你能信我一回,信我能令你不用再在罅隙里挣扎生存,便当我在弥补我娘对你的亏欠也好,什么都别做好好养病!”

      他的话语犹如石头重重砸进阿媚的心湖,霎时激起千层浪,翻卷出震撼、感动、悲哀、酸涩……很多莫可名状的情绪。
      秦霩,等你你能许我什么?
      你是赫赫有名的大将军,而我却是青楼老鸨,中间还隔了个与我势不两立的你娘,这样泾渭分明的身份我能奢望什么?
      名分?即便你想给,你娘也不愿我脏了秦家的地。
      柔情?你不会因我舍弃责任,依然会娶妻纳妾延续香火,而我只能从一堆女人里瓜分到你稀释的柔情。到我颜老色衰时你还风华正茂,或许连多看我一眼都觉生厌,于是便不再问津任我凄楚了却残生。
      她不敢看他的眼眸,怕看到内里的柔情会控制不住自己,也不敢答他,怕一回应便被他攻城掠地彻底沦陷,于是不予回应地撇开头去,努力平复自己澎湃的心潮。
      气氛一分分冷却,一腔深情空掷的秦霩终也冷了心,不再说话转身便走。

      阿媚撇头看着他快步走出包裹自己的黑暗回到光明处,自始至终都不曾回头看她一眼,似终于下定决心不再在她这根木头上浪费功夫,一口心头血禁不住涌上了喉头。她连忙捂住嘴急急将血往下咽,却还是有些溢了出来霎时浸透指缝。
      她一面摸出手帕擦拭,一面若有所失地抬头,却发现门口已经空落落,于是禁不住露出了苦涩笑容。
      秦霩,这残局我会陪你走完,只是我不会等你给予和施舍……

      秦霩出了阿媚的院子,实在惦念自己母亲的情况,于是便直接朝秦晓雪的住处奔去。
      此时夜色凄迷有微风轻荡,槐花的香气也若有似无飘散在风里。虽有灯火引路,他却感觉黑暗无处不在,叫他不断想起将自己藏在暗处一直不愿让他看清的阿媚。
      想到她步步为营不信任的目光和为了躲闪自己而摆出的孤傲姿态,他心里便郁卒难平。
      他当初那巴掌之所以下手重不过是为了掐灭他娘对她的杀机,后来对她施暴也是因为突然发现他娘在外头窥探,不得已才以于女人而言十分屈辱的方式打消了他娘对她的顾忌。
      就连收佳容和四位美人入房他也是为了保护她,初时并没有跟她们发生实质关系,直至被他精明的娘瞧出了端倪天天赶鸭子上架,才想着尽快完成了自己的责任,用孩子分散掉他娘的注意力……
      昨日若不是她的丫头铃儿报信说她的致命旧患有复发之嫌,他也不会在那不恰当的时机去看她。
      他一心一意为了她,她却一直怀疑他的用心……秦霩越想越烦厌,携着郁卒大步流星向前。途中下人们看见他纷纷背过身去,都怕被他拿来撒气。
      他刚走到秦晓雪的住处附近,便有等候在院门前的丫头打着灯笼过来给他照明和引路。

      秦霩一进院门便见秦晓雪的房门大开着,内里灯火辉煌,门前左右各立了两名敛眉低首的丫头,完全一副恭候多时的模样。
      他并不以为然地继续向前,靠近门口时便闻到一股扑鼻而来的食物香气,随即映入眼帘的是重新梳洗过的秦晓雪和打扮喜气的瑞宝丫头。两人并排而坐,秦晓雪正拉着瑞宝丫头的手在那窃窃私语。
      瑞宝丫头也不知是胭脂上多了还是难为情满脸绯红,连耳根子也是。
      秦晓雪抬脸看见立在门口的他,于是拉着瑞宝起身笑着招呼道:“霩儿,快进来。”
      “是,娘。”秦霩只好敛首答应了一声,然后步入房中。

      秦晓雪上前拉他与自己同坐,有意无意将瑞宝丫头放到他身侧。
      秦霩不由嫌恶地皱眉,想起自己的来意适才暂且忽略瑞宝丫头的存在。
      他将袖里的解药捏来捏去,一时天人交战做不出决定,于是面向秦晓雪叮咛道:“娘以后还是莫再去那里,免得哪日她又发狂与您起冲突。”
      秦晓雪见他关心自己,不禁展颜一笑点头道:“嗯,娘也不想再见她,只是你以后也别去了。指不定她耳朵失聪也是假的,装聋扮哑蒙混咱们暗地里使坏才是真……”
      “她是死也好是活也罢,咱们都不搭理她任她自生自灭。你下月就要娶妻了,娘只能帮你操持府里的事,外边该打点的还是要你自己抓紧。佳容那里这阵子你也别去了,有瑞宝丫头陪你……”
      话匣子一开,秦晓雪便没完没了地絮絮叨叨。
      秦霩一直唯唯诺诺听着,直到她提起佳容才禁不住打断她,“娘,我那几个妾侍现今如何了?犯了什么事您要处置她们?”
      一提起紫昭她们秦晓雪马上便变了脸色,皱眉不悦道:“霩儿,娘知道你心软,但对心怀不轨的人没必要浪费同情,她们那是犯了忌讳死不足惜……”
      秦霩听罢也跟着皱了起眉,困惑地问:“犯了什么忌讳死不足惜?”

      秦晓雪于是叹息一声,无可奈何地解释:“昨日佳容绑了她的丫头来谢罪,声言滑胎风波便是因那丫头疏忽照顾所致。娘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便审问了那丫头,她掏出一张对孕妇有害的催情方子招供除了饮食上没注意,还有她暗中以方子替主子留宠的缘故,提及紫昭、香怜也是这般……”

      在自己母亲愤慨未平的语气里,秦霩感觉凉意正慢慢渗透自己的心,突然便生出了一丝烦厌,于是蓦然站起身。
      “……娘发现她们全都心术不正,一气之下……霩儿,怎么了?”秦晓雪说得正起劲,见他蓦然站起不禁面带诧异地问。
      秦霩马上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平复情绪佯装无事道:“没事,只是突然想起有军务急件未办,娘便让这丫头陪你用饭吧,我先去把事情忙完……”
      “你除了练兵排阵以待下次征战还有什么事?”秦晓雪看出他口不应心,于是皱眉不悦道。
      “最近朝局有些动荡,边境那边的夏国开始蠢蠢欲动了,指不定……”
      秦晓雪却不待他说完便起身拉住他,叹息道:“一听到这些娘心里就发慌,如今你已功成名就,还是快点上书申请调职留京吧。你奔赴沙场那六年娘一天安稳觉都没睡过,有时梦见你被砍断了手,有时梦见你腿不见了,有时梦见你头身分离血淋淋朝我走来……”
      秦霩想到自己一路走来的艰辛历程,也不胜唏嘘。这些年他何尝不是没睡过一天安稳觉,时时提防敌人会夜袭。
      秦晓雪还在拉着他的手,娓娓诉说自己的感受,“后来知道你没死靠着功勋步步提升便一直盼着战争快结束,怕会突然听到你战死的噩耗……好不容易得知你凯旋归朝的消息,娘当时激动得差点失手打碎了荣贵人的花瓶……霩儿,娘自怀你到现在担惊受怕快二十二年,实在害怕白头人送黑头人,你答应娘莫再上战场可好?”
      话至尾,她禁不住失态流泪,紧揣着秦霩的手不放急切恳求,浑然忘了瑞宝的存在。
      “上战场的苦差自然是能免则免,娘担忧过甚了,我先告退。”秦霩被她的眼神烙得心里难受,于是故作轻松回了声便马上抽身撤退。
      “霩儿……”秦晓雪在后头欲言又止。

      秦霩只作没听见,充耳不闻径直奔出门,一股脑只想快点逃出令他觉得压抑的屋子。
      他不许侍卫跟随,一路疾走如风,想以此方式甩掉被母亲一番话勾出的伤感情绪。一将功成万骨枯,他也想摆脱杀戮,只是既为将,受命于王又怎能率性而为?
      母亲忧心忡忡的神情实在令人堵心,秦霩在府里胡乱奔走了一会儿才缓缓恢复平静。
      他立在一株槐树下感觉微风轻荡,不禁昂首,却见顶上树影绰绰,夜幕似浓得化不开的墨砚极是深沉。
      “唉……”
      他在这样的夜色里缓缓低头发出了一声叹息,手里捏着最终还是没有交给母亲的药包。里边的东西是不是解药还有待考证。如果阿媚只是孓然一身他倒不惧,只是她身后同样有甘愿以命相护的人,自不能拿自己亲娘的性命开玩笑。
      他突然觉得迷惘,自己凭本心行事难道错了?而这时却有一阵琴声随风飘来,蓦然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侧耳聆听,只听琴声宛如流水,破开沉寂夜色不绝如缕传来,压抑心头的沉重之感渐渐被那宁静致远的曲调抚平,霎时身心俱松。

      受了琴音牵引,秦霩不由自主朝声音的源头迈出脚步,对抚琴之人的身份感到疑惑及好奇。
      琴声忽高忽低仿佛时近时远,却不能迷惑他,他最终在一处院门前驻足发现了弹琴之人。
      那是一名美丽的少女,水绿色拽花齐胸襦裙裹不住曼妙身姿,梳着闺阁女儿常梳的双鬟,发上缀一朵白槐花,半开半合似展翅蝶。此时她正席地坐在院中凉亭里抱琴而弹,杏眸如水,唇似樱桃红润诱人,搁在琴弦上的手十指纤纤晶莹如玉,叫人有仙女下凡的错觉。

      秦霩在那瞬间突然僵立在了原地。他蓦然想起了梦蝶,想起了那个已经退出自己生命宛若展翅蝶的女子。
      她是他情感启蒙之师,令他第一次对异性产生奇异感觉,最终却残忍地只给他留下挫败。
      触及不愿忆起的往事,秦霩不由怅然若失,于是他收回目光准备转身远离那少女。
      少女却目力惊人发现了他,扬起唇角朝他露出了如花笑靥,声如灵雀唤道:“表哥!”
      随即她撂下琴,似只看见花丛的蝴蝶奔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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