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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见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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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杀人,我就是我。
闷油瓶盯着吴邪的眼睛,看他眼中倒映出的自己。这片纯净明亮的棕黑色中,只有自己孤独的身影映在其间。
他知道,吴邪的目光时常追逐着自己,他眼中总是留下自己的影子。
吴邪呆呆看着闷油瓶,那句话……他清楚地听见了,虽然他还不能很好地解析它真正代表的涵义,但本能地,他知道这句话很重要,非常重要,它背后承载的东西可能将自己打入地狱,也可能将自己载入天堂。
就在吴邪的理性于大脑中完全剖析这句话之前,他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反应在了前面。他伸出手,抱住近在咫尺的闷油瓶,紧紧拥抱住他。吴邪搂着他,长叹一口气,发自内心,更发自灵魂地叹道:“我信你,小哥。”
我相信你,我早就从灵魂深处信任和宽容着你了,小哥。
吴邪把头放到闷油瓶肩上,埋在他颈窝里,嗅着他身上好闻却难以用语言形容的气息——像沉沉的楠木,像遥远的深海,像静默的雪山,像深邃的虚空,这气息深沉、苍茫,是千锤百炼后的积淀,是淘尽狂沙后的精纯,带着一丝神秘,还有一丝冰冷。他抱着他的闷油瓶,就像在长白山上那夜,当他在狂乱与恐惧中鼓起勇气,说出压在心底多年的那句喜欢时所做的:拥抱他,靠近他,对他说出那些打动他已孤寂太久、冰封太久的内心的话。
“我喜欢你,小哥,我相信你。”
“嗯。”
他耳畔感受到灼热的叹息,热气拂过耳垂,带来让他浑身酥软的战栗;他听见轻声呢喃,似乎正叫着自己的名字;他感到一双有力的手落到自己腰上,渐渐收紧,力量从腰上传开,传递到四肢百骸,从最浅层的皮肤深入最内在的骨髓,这是来自他的拥抱,他也紧紧抱住了自己,然后在自己耳边轻唤,他说:
“吴邪……谢谢。”
“嗯,小哥……我也谢谢你。”
我是吴邪,我是你的吴邪,你是我的小哥。
光怪陆离的景象在吴邪眼前穿插,他觉得自己想起了很多东西,但又在一瞬间破碎消亡,但此刻,这些都不重要了,小哥就在这里,这么多年,这么多年,自己兜兜转转,走过那么多地方,寻访过那么多秘密,经历过那么多艰险,不都为了他吗?
“小哥,你知道吗?去年在西藏,我差点死了……”吴邪轻声呢喃,“藏区真是要命的地方,我一个杭州人,天天在海平面上一百米过日子,一下子上五千米的高原,那鼻血流得,那头疼得……哈。”他感到自己背上传来温柔而有力的抚摸,环在腰上的手也更紧了。
嗯,你在担心我,是吗?
他突然有种恶作剧般的快感,忍不住又说:“那还不是最讨厌的,最伤我心的是……我在喇嘛庙僻静的天井里看到了你,你穿着黑色冲锋衣,背对我坐着,一动不动。我就那么看着你,起码看了一个钟头,没敢挪一下,生怕是我的幻觉,生怕惊扰了你。结果……结果你猜怎么的?哈,我终于鼓起勇气走到正面,却发现那不是你,是个石雕。”
“吴邪……”叹息般的耳语在他脸颊边拂过。
“你……你在哭。”吴邪的声音变得低落,在闷油瓶耳边长叹道:“那座你的雕像在哭。小哥,你不知道我当时心里那感受,你为什么要哭呢?有什么痛苦、什么悲伤不能跟我说呢?告诉我,我来帮你分担,哪怕我能力有限,但我会尽力做到能做的。”
“嗯。”闷油瓶点了点头,吴邪用力将他抱得更紧,每一根手指上都传来扎实的触感,细细感受到他结实劲瘦的身躯,感受其中澎湃的生命活力,和隐藏的巨大力量。
这力量能将自己撕得粉碎,也能在自己周围筑起最稳固的保护。事实上,从某种意义上讲,自己早就被张起灵撕得粉碎了。
吴邪呵呵笑起来,他感觉自己醉了,他的酒量还可以,此刻却要不饮而醉,醉在这人沉稳强大的气息里。
我相信你,小哥,只要你说,我都相信。
我相信你没有杀人,我相信你就是你。
你确实就是你。
“吴邪……”吴邪感到闷油瓶在自己耳边一声声呼唤,呼唤自己的名字,然后说了一句话,这句话几乎被他含在嗓子眼里,根本听不清说了什么,但吴邪想自己心里已经听到了。
他知道,小哥说的是:我只有你,吴邪,别离开我。
“好。”吴邪笑着说,虽然他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个好字,对闷油瓶来说有多重要。
这时,门外传来纷乱的脚步声,有人拧开了门,吴邪听见了,但他完全不想动,不想放开小哥。倒是闷油瓶反应奇快,立刻松开他,挣脱他的怀抱,转身看着门口的人。
不过终究还是迟了那么半秒钟,两人方才的样子,依旧落入来人眼底。
解语花、黑眼镜、王盟,以及刚来的胖子,四人齐刷刷盯着房间内,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们看到了什么?
“天真……你们……”胖子第一个沉不住气,正准备发问,吴邪却先开了口,他似乎很有些不满,压根不看门口的人,只盯着闷油瓶,大声问:“你躲什么?”
闷油瓶扭头看着他,向来不动如山的表情,此刻也有一点点奇异的尴尬之色。
“你躲什么呢?”吴邪知道自己一定还没从刚才奇异而美妙的酣然感受中醒过来,但这不重要,有什么比小哥更重要呢?
他盯着闷油瓶的眼睛,问:“怕什么?被他们看到又怎样?都自己人,你明明说过喜欢我,在长白山上,那天晚上你亲口说的,说你喜欢我!”
门口四人都愣住了,黑眼镜露出看好戏的坏笑,解语花皱眉叹口气,王盟张大了嘴,胖子则是一副“我就知道”的尴尬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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闷油瓶看着吴邪,嘴唇微动。门口四人死死盯着他俩,看闷油瓶似乎有出声的意思,更是屏息等待。王盟猜张小哥一定想说“我没说过”,老板搞不好还一头热;黑瞎子不动声色,就看戏,哑巴张这人向来捉摸不透,这会儿他说出什么话都不奇怪;解语花皱着眉,心里暗想要都这样了张起灵还不认账,还伤吴邪,干脆直接毙了他;胖子在短暂震惊过后很快回过神,这俩的事儿他早看在眼里了,心里头也替他俩急,所以经常打趣几句,也算是推他们一把,之前在重庆吴邪找自己说那筐话,看样子就是应在这里。
也好,不管怎样,自己的两个好兄弟彼此都不难过了,那就是好事。
胖子不是有偏见的人,何况他俩的故事,他们共同经历的那些,外人真没法明白。有时候胖子甚至觉得,这俩之间不能叫爱情,至少绝对不只是什么小情小调的常见爱情,肯定有爱情成分,但同时更比那个高大多了,厚重多了。吴邪这辈子没了张起灵活不了,反过来张起灵要是失去吴邪,那活着跟死了也没太大区别了。
短短两秒钟功夫,胖子脑袋里已转过这么多想法,他走进屋,打算说点什么打破尴尬的气氛。就在这时,他听到闷油瓶低声对吴邪说:“你不怕被人看见就好。”
原来是顾虑这个。
“我一大男人怕什么,敢作敢当,你呢?”吴邪憔悴的脸镀上一层温熙暖阳,瞳孔里跃动着自信的神采,此刻他显得特别好看。
啧啧,恋爱中的人就是不一样。胖子暗笑,正准备开口,闷油瓶又朝向了他们四人,平静地说:“我是说过。”他语气再自然不过,脸上表情也没有一丝变化,似乎只是谈论在天气。
王盟鼓起掌来,心说老板你总算熬出头了。黑眼镜嘻嘻一笑,解语花松了一口气,算他暂时过关。
小插曲就这么过去了,几人进入病房,聊起吴邪病情,吴邪说自己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有些记忆模糊,似乎是关于外出探险的事情,不知道当时遇见了什么给刺激的,一想就头疼。话说回来,不是盘口上的生意就成,那个耽误了可得赔本。如果是外出时的事,可以暂缓一缓,不用急着去想,何况急也没用。
更何况,小哥已经在自己身边了,彼此话也说清了,还有什么真相会比他本身更重要呢?
“那些事儿我不是不想明白,但是没有必要急这一刻,我从25岁到现在……”吴邪看向闷油瓶,笑着说:“从那年在三叔家楼下遇见你开始,一切就已经上轨道了,这么多年哪里没走过,什么惊险没见过?我早就决定拿这一辈子去追那些真相了。能追寻到呢,就是给自己这辈子一个圆满的交代;追不到呢,就把剩下的问题都带到地下去,交给后人完成……啊,不对,没有后人了。总之,一两天的时间不用急,你们就让我慢慢想吧。”
说完,他看看闷油瓶,露出笑容。闷油瓶也看着他,微微点了点头。
解语花想了一阵,权衡现在的状况,最后决定还是尊重吴邪自己的意思,只要张起灵顺着他,不要闹失踪,这俩还是能解决问题的。目前看来,他俩已坦诚相对,都认这回事儿了,那么相信张起灵还是会尽责的。他从不怀疑张起灵的人品和能力,相反很推崇,他只是不太认可这人处理吴邪的某些方式,当然,也有可能是自己并不完全了解他们之间的事,想得太简单了。
“那我后天给你办出院手续,你们想留北京就去我那儿住。”
“不用,小花,这趟已经麻烦你太多了,多不好意思。我回杭州去,盘口也该打理了。”
又闲话两句,已过了12点,几人决定出去吃饭,吴邪说有点累,不出去了,让他们给带回来,又叫王盟留一下,有个东西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