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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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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全福冒着大雪带着容贵和他的两个儿子在日落前终于赶到了敬事房,掌事的李公公挑剔地看了眼两瘦不拉几的孩子,一张白的似抹了粉的尖脸就耸拉了下来。
他拔尖了嗓音,向一边同来的张全福挑高了眉道:“怎么,你小子最近就给咱家介绍这么些个货色?”像是嫌弃一般,李公公看也不看那两孩子,拿帕子捂了嘴站得远远地。
张全福一看他这反应,心里骂了句烂□□的,脸上却仍旧陪着笑脸道:“公公我也是没办法,您也知道,大冬天的,有多少人家的孩子能挨得过这糟瘟的天气,能挨过去的也都半死不活的了,要找些个标致的孩子,可不容易……”张全福说到这,看那李公公仍旧不为所动,忙一把拉扯过旁边的一个孩子把人推到李德荣面前:“公公您别看这孩子长得面黄肌瘦的,但身子骨儿结实着呢!”说着,他一把撸起孩子胳膊上的绿色的棉袄小袖,露出一截精瘦细长的胳膊来:“您看,就这身子骨儿,准能挨得过您那一刀!”张全福说到这,笑着露初了两颗银黄的大门牙。
李德荣听他这么说,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才施舍般终于又看向了面前的孩子。
他是宫里的老太监,先皇在的时候李德荣就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做事伺候人都是一等一的行。凭这点,他从御膳房一个小小的烧火小太监一步步升到了今天的太监大总管。但是先皇毕竟年纪大了,身子骨儿再硬朗也没能撑过这个冬天,也就在大前天,他呜呼哀哉一声驾鹤归西去了。但是李德荣才三十出点头儿,以后的日子还长着,他没了老皇帝当依靠,要想在宫里活下去,就只能讨好那个小的——十五岁的小太子苏胤,再过些时候就要登基了,他得早些安插人过去。
虽然离新皇登基还有些时候,但是李德荣等不及了。他想安插个人在小皇帝身边,可不是谁都能安得上的。苏胤人看着小,但是一双眼睛可精明,这人是不是其他宫里安排进来的,苏胤一眼就看得出。所以李德荣想着,他得安个新人过去,太熟悉宫里“规矩”的,小皇帝反而不敢把人留在身边。
所以他把这事托给了张全福,这人干这行也有些年头了,找的人一直都不错。李德荣想着他能给自己带来好消息,但是……他瞥了眼面前的两个小娃子,这长相,他可送不出手。
*****
容念一直不声不响地和父亲容贵站在最后面,他看着张全福拉着他哥哥容止对那位叫李公公的谄言媚笑,心里恨得牙痒!
他们被这个叫张全福的,骗了!
(一个月前)
容贵和他老婆李氏一共有三个孩子。
大儿子容止,十四岁,长得特别结实的一个小伙子,今年夏天的时候,已经能够和容贵一起下地了。
容念排行老二,因为是早产儿的关系,身体一向不是很好,如今长到十岁了,看上去还是瘦瘦小小的一根豆芽菜,他长得不像容贵一看就知道是个硬挺挺的汉子,清清秀秀的倒有几分女儿家的妍丽,看着很是讨喜。
村里在一起玩的男娃子,都说以后要娶容念当媳妇,每当说起这个话题的时候,容念就会咧嘴,龇着他那口刚换的小白牙,对着一众的男娃子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然后在所有人都看呆的时候,潇洒地转身留下个不屑一顾的背影。
容念看着小,但却比其他的孩子都早懂事。
那天张全福满脸笑容地来到他们家,容念就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容家不是一个富裕的家庭,靠着祖上留下来的一亩三分地,两个老实的乡下人带着三个孩子努力地熬着苦哈哈的日子。过得不容易,容贵就想将大儿子卖到大户人家当几年仆人。
这个想法一在村里传出去,张全福就找上门来了。张全福是唯几个从他们白鹿村出去后还能光鲜亮丽的回来的人。村里人都不太清楚这厮在外面做什么生意,只知道张老太太几个月前大丧,张全福回到村里就给他老母办了场大手笔的后事,送殡的和尚道士从村头一直排到了村尾。
村里人都说他们老张家的儿子是出息了,但是容念却忒讨厌看到这人,他每次看到张全福,他那张大嘴巴里包着的两颗黄门牙就让他犯恶心。
那天张全福上门,容念也一直没给他好脸色看,张全福尴尬地笑,容贵就说了容念两句,容念气得蹲在墙角拿爪子抠墙缝,嘴里不时地嘀咕:“大黄门大黄门……”
他三岁的小妹妹容七是他的小跟班,看到哥哥蹲在墙角不吱声,就挨着哥哥也在墙角蹲下来,一边学着哥哥抠墙缝,嘴里还嘀咕道:“大黄狗大黄狗……”。
容贵气得到处找棍子,为了容止,张全福硬扯开笑容拉住了他。
张全福专门和太监做生意,他找上容贵,自然不能和容贵说我要介绍你孩子去当太监,他只笑呵呵地对容贵说:“容贵啊,哥听说你打算把孩子送出去,可巧,我认识的一个大户人家,最近正好也在招人。”
张全福说完这话,见容贵端着酒杯皱着眉头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他猜想容贵心里的顾忌,于是继续说道:“容贵啊,你放心,哥介绍的这户人家,在当地名气可是响当当的,他们家老爷,在那一带是有名的活菩萨,容止要是过去了,我保证不会受欺负!”
听张全福这么说,容贵握着酒杯的手动了动,他抬头看向张全福:“止儿长到这么大,还从没离开过我们,就这么送他出去,我怕……”
“诶,容贵,这么个大小伙子,也该出去锻炼锻炼了,你难道想他一辈子留在这山嘎嘎里陪你种地?再说……”张全福说到这,突然摆个神神秘秘的样子,他朝容贵勾了勾手指:“容贵,我不妨告诉你,那位老爷家有个风俗,只要在他们家干过几年活的,干得好,出府的时候,都会指个丫头!”张全福眯起了一边的眼睛:“容贵,我可是看在我们同乡的份上,才特意把这么好的机会留给你家小子,你要是犹豫了,这机会……”
“这……”容贵有些心动了,乡下人娶一房媳妇儿可不容易,要花大钱的!
张全福拍拍他肩膀:“贵子,哥还会诓你不成?”
容贵种了一辈子地,心里没那么多花花肠子,听张全福这么一番话,他觉得自己再这样犹豫不定就有些娘儿们了。而且张全福在他们村儿还是有口碑的,办完他老母的事张全福就出钱给村里铺了路,村长还特意给他们家送了块大匾,他看着还挺受人尊敬的!
容贵觉得,这事,应该没什么不妥。
“那要不过两天,张哥先带我们过去看看?”
听到容贵的回复,张全福笑弯了眼。
*****
张全福后来又去过容贵家几次,他怕容贵反悔,就经常带着些小东西上门。
去的次数多了,张全福慢慢地也就看了出来,这容家的小儿子,长得可不是一般的好。他做那档子生意,见的孩子多,是什么样的苗子,他一眼就看的出来。
他心里将容贵的两个儿子偷偷比较了番,容贵的大儿子容止,长得是挺结实,面相也好,看着就有小男子汉的气派,也是根不错的苗子!可是这送进宫里当太监的人,太过硬朗的面相其实并不吃香。太监是干什么的?专门伺候人的!长得太硬气,主子没准会怀疑你伺候人不够温柔体贴!
而容贵的小儿子就不同了,只稍一眼,张全福就知道这以后准会是个水灵的孩子!这样的孩子送进宫,先不说会不会伺候人,就凭那张讨喜的小脸,只要有心人稍加安排,这以后伺候的,说不准就是那万人之上的天子了!
当然,这样的事张全福只敢在心里想想,毕竟他还没那么大的能耐能巴结到皇帝老儿,不过就先天条件上,容念的确比他哥哥更适合被送进宫。
张全福抽了口咽,看了眼在雪地里玩得小脸儿通红的容念,他心里有了个打算。
……
李公公催得紧,张全福准备过完年就带着容家父子上路,临走前一晚他又去了容贵家一趟。
他赶到容家的时候,容念和容止还有容家的小女儿容七,三个人正坐在门槛上,脑袋凑在一块儿剥一颗草鸡蛋。容念找不着敲蛋壳的地方,就趁着容七没注意,在她的小额头上敲了两下。容七吃痛,大哭着要拿鸡蛋去敲容念的额头。容念哪里肯让她敲,就大笑着躲到了容止身后。容止十四岁的小身板比起容七三岁的小身子,可不止高了一个头,她抓不到容念就埋在容止的怀里呜呜哭了起来。容止是个心软的孩子,一见妹妹哭,他立马扯过身后的容念,摁着他的小脑袋就把人拽到了容七面前!小丫头见哥哥动弹不得,不哭了,高高兴兴地用留着哈喇子的小嘴巴在容念脸上狠狠按了个口水印!末了还说道:“念哥哥欺负我!我告诉爹爹去!
容念装着生气地想按回去,只是他刚朝容七倾身过去,一双粗糙的大手就刮上了他的小脸。
容念疑惑地抬头,张全福暴露在外的两颗黄门牙就出现在了他面前,他的脸顿时沉了下来。
一把拍掉脸上的那只脏手,容念嫌弃地说道:“滚开!”
“哟!小家伙挺横的啊!”张全福也不把他的仇视放在眼里,只在心里骂,看老子以后怎么治你!
容贵这时候正好从里屋出来,看见大门口剑拔弩张的两人,立马就将容念赶了走。
在容贵面前,容念不敢放肆,狠狠地瞪了一眼张全福,他便拉着他的小妹妹,躲在里屋的帘子后偷听张全福和他爹说话。
其实张全福来也没什么事,明天就要上路了,他就是来问问容贵,该带的东西带齐了没?
容贵道:“都带了,我媳妇儿昨天就都给我收拾在那儿了!”
张全福应声道:“嫂子做事就是细心,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张全福说完这话就没再说什么,他犹豫着要怎么开口,才能把容念也带上。
容贵看他坐着不说话,就问道:“张哥,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啊?”
“额,我……”张全福看着容贵,思量着要怎么说:“贵子啊,哥这两天不是经常会到你这儿来坐坐吗?”
容贵奇怪地看他:“是啊!怎么了张哥?”
“我这几天来,发现你们家这三孩子感情还挺深的啊?”
容贵应道:“这倒是!三孩子到现在都还睡一个被窝!”
张全福于是顺着他说道:“那我这要是突然把你们家容止送出去,这念儿和小七……不会埋怨我吧?”
容贵听他这么说,突然意识到自己还真没问过容念和容七的想法,虽然即使他们反对他也会照样将容止送出去,但是作为爹他明知道两个小的舍不得哥哥却没能安慰安慰他们,不自责是不可能的。
他只能说道:“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我也是没办法,念儿和小七,以后会明白我的苦衷的!”
张全福见此,精明的小三角眼眯成了一条缝:“容贵,要不你看这样,这出去一趟也不容易,把容止送出去了,你们容家也就只剩容念这一个男娃了,我看啊,就趁着这机会,把容念也捎上,让他们哥儿俩趁这一趟好好地玩一玩,增进增进感情,至于这路费嘛,就由你张哥我……”
“不行,这怎么行!”容贵听到这儿,立马截断张全福的话:“张哥我怎么能让你破费呢!你已经这么帮我们容家了,我怎么还能让你花这个钱!而且念儿还小,他也受不了路上的辛苦!”
“诶,这个你放心,我已经雇了辆马车,不会让你们爬山涉水的!”
“还是不行,张大哥我不能让你花这个冤枉钱!”
“都说了,这是我自愿的,你就不要和我推脱了……”
“……”
“……”
容贵和张全福两人在大堂互相劝说着,躲着帘子后偷听的容念却早就按捺不住了。他虽然已能够明辨些是非,但毕竟还是个孩子,玩性还比较重,一听张全福要带他去外面的世界玩,他兴奋地一把跑到了大堂里。
扒住容贵的大腿,容念小声地恳求道:“爹爹爹爹,你就让念儿去吧,念儿保证乖乖的,绝对不给您和张伯添麻烦!”
容贵坳不过容念,张全福看着又是诚心想带容念出去一趟,容贵想着男孩子出去见见世面总归有好处,推脱了一番后就答应了张全福。
于是隔天,张全福高兴地带着这一家子上了路。临走前,容七拉着容念的裤管再三叮嘱:“小七要吃糖葫芦,念哥哥不要忘记了!”
容念宠溺地拍拍她的脑袋:“小馋猫!”
……
张全福一路上都笑呵呵地,他满心地等着赶快到京城,只是他没能高兴太久,容念就出了事。
正月里下了场大雪,容念贪玩,雪没停就拉着容止两个人在他们歇脚的客栈后山上扔起了雪球。后山险峻,又是大雪天的,这一玩就玩出了事,容念不小心从后山上摔了下来,还很不幸地让一张漂亮的小脸蛋擦伤了!
张全福看着容念涂了药油后花花绿绿的一张小脸,心里拔凉拔凉的,他恨不得立马将容念送回白鹿村那个山窝窝!
可容念一点也不介意脸上的伤,他贪玩,并不十分在意自己的长相。反是见到张全福那张不知为何发了绿的脸,乐得笑疼了擦伤的嘴角。
幸好容止挂念着他脸上的伤。他和容念睡一个被窝长大,弟弟睡觉有多不老实他很清楚。容止很怕容念碰着脸上的伤口留下疤来,晚上的时候,他就守在容念床边,让他挨着自己,这样小家伙一有什么动静他就马上能知道了……
这样守了好几个晚上之后,容念脸上的伤疤才淡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