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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Three、 ...


  •   阳光很好,浮尘在金色空气里缓缓飞舞,浮雾披纱地朦胧。
      头发梳理地很整齐,衣服也整齐,草坪绿茵茵地柔软,手里抱着个玩具足球,有人轻轻地把它拿走了,又握住了他的手。他努力抬头望去,只看见个阳光下深邃轮廓的侧脸。或许应当还有温柔的声音罢,他记不清楚了,一切都像是虚幻的,走路也像踩在云里地轻盈。
      白和灰的鸽子在草地上走,缩头摇尾的样子很像家禽。他饶有兴致地望着它们好久,忽而,它们像受到什么号令似地,集体打开翅膀扑棱棱地飞到嫩蓝的天空中去了。
      铛——铛——
      清澈而低沉的声音回荡在高高的空气里,塔楼的钟声响了。
      或许还记得一些教堂里的印象,太阳从彩色琉璃窗里渗进来的颜色神秘而微凉,穿着法衣的本堂神甫说些话,有时很高昂,有时只是一种温柔的平静安心,拉丁文的旋律听起来很庄严,空气里好像有天国的味道。

      天却忽而暗了,地平线上有灰黄的沙暴卷席而来,霎时就铺天盖地,空气干燥而焦臭,硫磺。不祥,裹来的焦风像是能点燃,使一切生命枯干成废墟。
      念头在他脑海里一闪,害怕恐惧憎怒,心魔一动,刹那就烧成漫天火海,火舌舔舐地他尸骨无存。
      他就掩住眼睛。

      灰烬在他身畔飞舞过去,焦臭,草灰,骨灰,皮肉翻烂,腐臭。
      也不知怎么,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手里沉甸甸地端了一把枪,正在街道的残破废墟间,烈日照得厚重战服里全是汗。
      覆了污垢,风里尘很大,一切看上去都脏而且破烂,有些腥滑的东西弥漫在空气里呛鼻。
      周围危险静伏着,他轻手轻脚地走,脚步踏得很轻,箭在弦上。

      一个破掉的球从角落里慢慢滚出来。他条件反射地把枪对准了它。一片小小的身影移过来,有着油腻黑发的小孩走过来,捡起来。
      不要转过头。有声音在脑海里轰然作响。
      那个孩子捡起球,望向他。

      一声审判的重响。

      猛地砸醒。
      周围都是黑暗,寂静的黑暗。此时他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孤单无助,防线崩溃,犹如被血淋淋剥去壳的龟或者蜗牛。
      他伸出手去。
      一点橘黄的温暖灯光亮起了,一些挂坠在墙上闪烁。
      “Benedicta et venerabilis es,virgo Maria.in tua se clausit viscera,facta homo.Dei genitrix intercede pro nobis.In nomine Patris et Filii et spiritus sancti .Amen”(拉丁:为上帝眷顾,圣洁玛利亚,成为我主生母,将世界生的希望孕育在自己体内,奉圣父、圣子、圣灵之名,阿门)
      低喃的安抚咒语,把手放在胸口,心脏跳动。
      然后才慢慢地从梦魇里脱身醒来。

      渐渐觉出四周寒冷渗,回过头去,简单的床,壁灯在上面放着不亮的黄晕,旁边的桌上放着些杂物,靠近床的一边有一朵装饰用的玻璃莲花,红得透澈,在灯光下像烧红的铁,灼灼夺目。

      黑暗从上面漏下一丝洁白天光,随着开启的咯吱声扩展成方方正正的一片。
      空气稍许有些阴凉,但这里的黑暗却显得寂静而安宁,像是被遗忘许久的阁楼。
      “很抱歉,虽然偶尔也会有人来拜访,不过没有人留过夜过,如果要长期居住的话,只有这了。”
      “我不介意。”他说,跟随着面前的身影走下来。

      修普诺斯按了一下壁上日光灯的开关,室内顿时明亮起来。
      “在我们买下这栋房子之前就有的地下修建室,应该是应急防空设施,没怎么使用过,后来也就用来堆放杂物,可能还需要收拾一下。”
      他环顾四周,东西很少,但确实都是像些被遗忘的。墙上贴着张黑衣骷髅死神在月夜沼泽下的海报,被人用黑色马克笔在背后涂鸦添上了一对骨架翅膀,海报边缘已经微微绽开卷边。桌上堆放着些纸张、书,笔筒,甚至还有一些乱七八糟很带哥特感的银挂坠,十字架五芒星天使翅膀一类,一些木制的小玩意。最显眼的是一朵精致的玻璃烧制的红睡莲,那种红很精妙,灼灼放光,简直跟玻璃被烧红柔软时的样子一样,叫人不自禁觉得拿起它都会被烫伤。
      “这里的东西基本都是前主人留下的,不过那些差不多都是他的东西,嗯,有一段时间他很感兴趣,不过你也知道他惯于喜新厌旧兴趣不能持久。”
      见他的目光落到那些小物件上,修普诺斯说。

      修普诺斯温和沉静的嗓音仿佛还在回响,他把思绪慢慢收回来。
      发现自己的手还在轻微颤动。

      顶板发出一声金属的轻响,他从里面探出头和身体。凉爽空气拂面而来,四周天色还很昏暗,物体在灰蓝薄暮里显出大概轮廓。花木草地都是暗绿,白色房子微微显明出来。黎明已过,太阳未升,清晨尚早。
      疲惫从四肢漫上来,他觉得松懈,又惊恐于这种从内心到身体萎靡。他应当警惕、坚硬、锋利,即使他已经安全——虽然在这里也未必安全,那个‘死神’与想象中差距太大,太像一个玩笑,这样漫不经意而天真,怎么可能保护得了他。
      然而四周只有偶尔的鸟鸣,非常宁静,沉默着,不由自主地使他放松,而不是神经质得像随时会被惊吓致死的小白鼠。

      太阳渐升起来,万物泽光辉。

      塔纳托斯盯着那杯牛奶。
      “你想跟我作对。”他开口说。
      “早上喝可可不太好。”
      塔纳托斯默不作声。
      “你以前不是很喜欢喝蜂蜜牛奶么。”
      塔纳托斯不说话。

      很轻的敲门声。
      “进来。”
      “打扰了。”
      他说了一声,走进来,然后就看到餐室里塔纳托斯跟一杯牛奶对峙的盛况。
      “你来得正好。”塔纳托斯把牛奶和曲奇的杯子碟子往前一推。“我们出去吃早餐。”

      修普诺斯正端着熏肉出来,他望望修普诺斯,又看看塔纳托斯。
      “我已经在外面吃过了。”他说。
      “这么早?”
      “出去看了看小镇的大概情况,顺便就吃了。”他说,“和雇主同桌而食总不怎么好。”
      眼角余光看见修普诺斯流露出一点难以察觉的笑意。
      塔纳托斯耸耸肩。
      “那随便了,我自己出去。”

      “塔纳。”修普诺斯说,“既然都做好了就别这么麻烦了。”
      塔纳托斯尴尴尬尬地扶着椅子站在那里。
      他看着哥哥把别扭的弟弟拉回去。

      “如果不喜欢的话,下次就不倒了。不过起码把这杯喝完,嗯?”
      声线有种独特的、非常让人难以抗拒的温柔。
      弟弟乖乖坐回去。
      两人开始吃早餐。

      “他要去大学讲课,我们随便逛逛就可以了。”
      吃完早餐,塔纳托斯说。
      此时他从哥哥肩后探出脑袋,手揽住腰,整个人趴在对方身上。
      看着沉默而掠过一丝惊讶的兼职司机,塔纳托斯微耸下肩,解释说。
      “他是大学教授,主讲心理学。不过说实在的,他对药剂学更感兴趣,尤其是草药,所以也算植物学家,还有一个专门开辟给他的药草园,猜猜主要研究作物是什么?”他拖长音说道。“是罂粟——”
      他沉默不语。
      始终有些东西奇怪,一种奇怪的感觉,超乎现实的不真实。目前见到的所有事情都太不合乎逻辑和常理,以致竟自成体系,仿佛在他认知之外还有处于黑暗的完全庞大世界——这样的错觉。
      然而一切看起来不是如何合乎常理么,没有哪里不对头的地方。平淡温和,阳光洒落在每个角落,世界本来应该这样。
      翅膀拍打的声音,透过羽丝边缘的光线幻觉般迷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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