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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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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篱园。
此时正是严夏，阳光灿烂得让人想睡觉。洛子商才写完字，正提了桶水给园内的花草浇水，打算过会太阳再大些，就躲屋里面去睡会。抬头看看白晃晃的太阳，他难过地眯起眼睛，嗯……这种生活根本就是在养老嘛……
正想着，屋顶传来一个声音：“我说商兄弟，你好像很悠哉嘛!”
不用抬头，他用膝盖想也知道来的正是他那无良又为老不尊的师傅——忆秋年。懒得去看他，洛子商舀起一勺水淋在花上：“好说好说，那是因为我会享受人生，兼修身养性。”
“管闲事算是会享受人生吗？”
“闲事？我有管什么闲事吗？”洛子商知道忆秋年说的是他让秦假仙去找他的事，可就偏偏装傻。本来嘛，谁让他一时多管闲事救了素还真，惹一身的麻烦。最可恶的是，明明是有趣的麻烦，却不让他插手!洛子商掠掠额前的头发，他也想玩啊!
“没有吗？不是有人拿着一张图给某某仙叫某某仙去找某某人。”
“是喔，好像是有这回事。”洛子商继续装傻。
“喂!你还装疯卖傻，到时候□□若是找上门，是要怎么办？” 忆秋年的声音已经有些不满。他是救了人，可是他可没想要因此而涉入江湖风波啊。
“啊!就看着办啊!”洛子商不愧是剑痞的徒弟，连痞痞的口吻都学了个十成。
“喂喂喂，你是真的不见棺材不掉泪哦!我到底在担心什么你知道吗!”这个笨徒弟，诛天是那么好对付的吗!他老人家是没有关系，打不过跑也跑得过，但是身为他忆秋年的徒弟可未必有好运气可以跑得了。
洛子商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幸灾乐祸道：“反正救人的又不是我，跟我没什么关系。倒是有一个人嘛，哈哈哈。”
“商兄弟……江湖恩怨可不是如此简单便可结清的，只怕将来麻烦的会是某人哦。”
“这不正好？”洛子商放下水勺：“到时候你继续你的养老生活，至于年少英雄的某人嘛……便在江湖里打个滚，正是快乐又惬意的人生哪——”
“你动心了？”
“有一点。”洛子商侧过身去：“见到了许多人事物，总觉得无自己用武之地。”
“有些事真正接触了，反而会带来无穷无尽的烦恼，置身事外，游戏人间，偶尔以剑为乐，生活岂不惬意？”
“心绪已被波动，要平息不容易。你知道的。”他看向忆秋年的眼神多了几分别样的情绪，话中若有所指。
忆秋年默然垂头，躲开了他的眼神。他很清楚洛子商此刻的心情，毕竟他也有过年青气盛不甘平凡的时候，总想着能在这武林掀起大风浪来。如今他是什么都经历过也都看淡了，却也没有资格和权力强留一个二十多岁的少年陪着他过这消磨时间的日子，那对他来说未免太难捱。想到这里，他心里不由叹了口气，望着爱徒年青充满活力的脸，心里有了主意。既然无法阻止他对江湖生活的向往，不如让他在自己能够掌控的范围得到磨练，或许对他的提高亦有好处。打定了主意，忆秋年口气又恢复了他一贯的风格：“既然如此，洛兄不如就帮老人家一个忙。”
“什么忙？”
“为我送封信给照世明灯。”
“哦？什么信？”
“情书啊。”
洛子商脚下一滑，差点摔倒：“什么!”
“哈哈……”忆秋年笑起来，死小孩要跟他斗还早着呢!想到这里，心情似乎更好了些：“是真‘友情’的情书啊!”
“也不知到底是真‘友情’还是真‘有情’啊!”
洛子商满心不爽地往玉篱园走，刚才照世明灯看到信的时候表情很高兴诶。他随手甩剑打在一旁的草丛上，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动作有多孩子气。
虽然理智上告诉他老头子是故事耍着他玩，可是……他就是很不爽!不爽到连一贯的警觉性都降低了，敌人近到面前他才发觉。
“嗯——”洛子商看着围住自己的一群黑衣人：“藏头遮面，必然不是善良之辈。”他心想，正好出来让他消气，所以也不客气亮出了兵器。
“从何听到回原镜之事？”
“戴面具问问题，我有回答的必要吗？”
忆秋年再度来到玉篱园，已是月上枝头。他走得很慢，半透明的月光洒下，行步间有种暧昧的朦胧，一如他此刻的心境。
此时，他有种雏鸟离巢的复杂感，不舍却又自豪，偏偏又犹豫着不肯放手。
商儿……
他默念着这个名字，或许不仅仅是为人师，眼见自己徒弟即将涉入武林的不舍与自豪，而是更加深沉，更加让人不由自主想要逃避的感情。数着自己的步子，他早已忘记已经数到第几个一百，于是慢慢浮起一个苦笑，商儿也该是时候出去历练一下了，又何苦因为自己的私心而不肯放手呢？洒脱一点吧，他对自己说，都已经这么大年岁了，又有什么看不开的呢？
接着，他终于看到玉篱园的灯光，忆秋年停下脚步，看了好一会才再度迈开步子。才走了两步就听见园内传出一个声音：“哟，忆兄，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善良？”
“怎么说？”
“你站在外面那么久，不是在喂蚊子吗？”
忆秋年一噎，心里大叹教育失败教育失败，却又摇头装模作样一番：“唉，洛兄真是吾知己也。若是别人，定会不相信世上还有这么好的人，偏偏洛兄一语中的，真是让吾感动啊!”说着他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就看见洛子商半裸着身子背对着他，顿时一愣，转身便想再出去。
却听见洛子商对他说：“还不过来帮忙!”
忆秋年神色顿时有些尴尬，洛子商此时若是看到了，必会嘲笑一番，可惜两人背对着背，谁也没瞧见谁。忆秋年转过身子才发现洛子商背上有好几道刀剑伤痕，他一急便冲了过去一通乱摸：“怎么回事？怎么受了伤伤得重不重？还伤了哪里了？”
洛子商吓了一跳，他没想到忆秋年反应会这么激烈，忙道：“小伤小伤而已。”
忆秋年仔细一看，才发现的确是伤得不重，虽然有几道划痕，不过浅而长，看着恐怖，其实也就擦伤一点点。他咳了一下掩饰自己的尴尬，才问：“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洛子商塞给他一瓶伤药，忆秋年接过，在床边坐下，洛子商顺势就趴在他腿上：“对方武功怪异，接近的时候不知为何总能影响我的速度。”
“哦？”忆秋年尽量让自己的意识集中在他的声音中，也只是朦朦胧胧听到他的话，手掌下是年轻躯体所拥有的光滑而富有弹性的肌肤，散发着温温的暖意。
上好药，他几乎是有些不舍地将衣服盖在洛子商身上，洛子商并不起来，只是趴着说话。烛台的灯火摇晃着，洒出静谧的空间，不知何故，两人突然沉默下来，空气中飘荡着温暖舒服的感觉。洛子商侧过脸眼神落在忆秋年垂在胸下的胡须。他伸出手抓住两缕，手指将胡须卷起来，一圈圈缠在食指上。因为缠绕的圈数渐渐多起来，手指也离他下巴越来越近，终于勉强可以接触到。洛子商微微笑了，他将食指伸直，轻轻地点住忆秋年的下巴，眼神也顺着手指停驻在那里。顿了一会，他眼神才往上移，掠过嘴唇、鼻梁，看向他的眼睛。
突然，忆秋年握住他的手，盯着他的眼睛，似乎是要确认什么一样。许久，他眼神微微一晃，避开了他的注视。忆秋年放开他的手，说：“太晚了，我也该回去了。”
于是，洛子商眼神渐渐黯了下去。
忆秋年没有想到的是，这是他最后一次见洛子商。难得地温顺乖巧，他的头枕在他的腿上，含笑望着他。
而此时，俊秀的脸上沾染上干涸的血迹，就算擦去也仍留有暗红的印记。四肢被摆放成平日习惯的样子，如同那夜一样温顺乖巧地躺着，只是无法再笑着看他。
忆秋年忍不住伸手轻抚他的脸颊，已经失温的肌肤有种让人心伤的僵硬。
“不……”他倒退了两退，双腿几乎无法支撑身体的重量，勉强扶住棺木才能站起来：“商儿，商儿……”忆秋年喃喃着棺中少年的名字，却得不到任何回应。心中是一片无又言喻的失落，空寂得仿佛冰原，连泪水都冰冻住一样的寒彻身心。
“这不是我要的结果！”原本以为他可以在自己的羽翼下好好活着，却发现，其实他连最重要的人都保护不了。是他的错，如果当初洛子商提起对方武功属性可以克制他的时，他再在意一点……
“商儿，你是忆秋年的徒弟，所以死。但你是我的徒弟，所以活。”再度看了安静的面容一眼，忆秋年终于下定决心。商儿，下次醒来，或许一切会有所不同。至少，他不想继续一再逃避与欺骗自己。
商儿还年轻，他有大好的前途，他什么都没经历过，他什么都不了解，他还有很多选择，他或许会后悔，他……
太多太多的理由，只是为他自己的软弱与胆怯找寻借口。
商儿一向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真正不清楚的人……是他。
是他一次又一次抗拒、逃避，与欺骗。假装不在意，假装不动心，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便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忆秋年盖上棺盖，几乎无法再去看他一眼。商儿，你一定会回来。回来我们一起活下去，活很久很久，活到比我现在还要大的岁数，那个时候，你就不会再想要偷偷拨我的胡子了……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