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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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洒在身上的暖红液体还没有干透，尚感觉得到那独有的细腻柔滑粘稠的触感，手底下的身体也还有着些热度，才失去活动机能的肢体尚如活物一般柔软而有弹性。他捏了捏抚着的手臂，感觉到毫无反抗的顺从，才从怀里掏出绢绣的帕子为那人擦去脸上沾染的血迹。
他将怀中的人抱起，更多的血液从脖子处的伤口涌出，不知是否是错觉，怀中早没有呼吸的人的脸色似乎又苍白了不少。他有些慌乱地捂住伤口：“别怕，很快就好了。”
怀里的人没有应声，他犹豫着，终究还是敌不过一直以来的想望，将脸贴在对方颊上：“东陵，吾的东陵……”
画中的人着一身普通至寒酸的灰袍，似乎太过宽大的袍子遮住了底下深色的衣服，头发是偏白的浅灰，披散在肩上，虽是如此却一丝不苟地紧贴着一点也不显凌乱。那人眉毛很是细致，微微上翘的尾端显出一种孤傲的温柔，眼睛却没有画，嘴唇有些薄，嘴角带些不悦倔强地抿着。
这幅画尚未完成。
悦兰芳退后两步，注视着该是画上眼睛部位，却迟迟下不了笔，醮饱了墨水的笔显得肥大饱满，终于仿佛等得久了忍不住打哈欠一般，一滴墨水顺着捋得细细的笔峰滴了下来，在宣纸上印下一朵烟花。
悦兰芳摇头，终是把笔搁了，随手卷起画纸揉成一团扔在桌上。纸团滚了两圈，混在纸团堆里，也分不出谁是谁了。
悦兰芳难得地躁烦，索性踱出屋外，看着满庭院的兰花发呆。
花中君子，花中君子。
想必他也做不了这花中君子，无意识地抚着片花瓣，嘴角不由噙出抹苦笑。身在汗青编，圣贤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虽是这样想，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一遍遍勾画起那人的眉眼。半翕的眼睑，漆黑的瞳，总是不知望向何处的眼神……于是又手痒起来，踱进屋里继续画从未完成的画。
而此时，远在西北大漠，有一桩阴谋正在悄悄进行，东边梅林里紫星眉将一幅图绣在孙女的背上。
东陵少主常常在想为何梅林会泣血。孤高冷漠的梅，无情看世间的梅，仿若出天地而生的梅，远避尘嚣，似乎找不到泣血的理由。拿这个问题问他红发的好友，得到的却是有些不伦不类的答案——
世人觉它无情，它岂真无情？不过世人以其外表惴度之，焉知其不是内里火热的梅？若非如此，如何在雪拥天地之时盛开，赠人以香？以吾看来，梅林泣血，正是被误解得久了，于是以极端方式展现出它的多情来。以清丽之颜染上妖魅之血，真是令人心驰神移，目不可转啊。
东陵听闻此言，默默望了好友两眼，暗红的羽扇轻摆，似遮非遮扇下艳丽的容颜。他摇头表示不赞同，却也没有反驳。悦兰芳愉快地笑起来，似乎很满意自己的答案，他将扇子拍拍东陵的肩头：“好友，来下一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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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印宝剑血不沾身，暗红的羽扇却不小心沾上了鲜血，虽是看不出来，却是粘成了一块，少了点风流倜傥的味道。悦兰芳却顾不得这么多，他将扇子随意地插在背后，扶起倒在床上的东陵，用沾湿的帕子为他拭脸。他做得很仔细，这张脸他看过很多年，闭上眼睛也能画出来，却也不曾像今日这样能如此光明正大地端详。
东陵闭上的眼睛很有些冷漠淡然，似乎一切都进不了他的心。其实，即使这双眼睛张着，悦兰芳也常常不明白他究竟是在看什么。
他的眼睛，他一次也没有画出来过。
没有关系。
悦兰芳将头靠在东陵肩头。再也看不到也没有关系，吾就在汝身边。
东陵一向觉得自己很能忍，可是他发觉悦兰芳比他更能忍。旁的不说，单经天子之事发生后，悦兰芳的反应便只是沉默，就再没有动作，每年之约他亦从未失约过，只是从来没有提过经天子，也从来没有提过要如何如何，就好像风檐春秋他住得很习惯，不想回汗青编一样。
有一日，东陵忍得受不了了，问他究竟打算怎么办。那是在深夜，月光已落，大片的星子洒落在天空，夜空澄净得仿佛透明一样。悦兰芳抬起头，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紫星眉的绝学汝学了几成？”
这与他师父有什么关系？虽是这么想，东陵仍是答得很谦虚：“不过三成。”
于是悦兰芳回过头来看他，笑着说：“那么，再等等吧。”羽扇轻摇，说不出的绝代风流。
后来，东陵少主观星之术突飞猛进，多少跟悦兰芳有点关系，他想自己或者能够帮上什么忙，虽然此时他已隐隐有了不详的预感。
苍龙晦暗不明，白虎隐而不出，玄武黯淡无光，朱雀却是大放异彩，以及，笼罩在麒麟星上那片抹之不去的阴云……
七星争王，江湖想必又将掀起新一轮的腥风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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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颗头颅，吾怎么舍得交给天策真龙？”悦兰芳怜惜地抚摸着他的脸颊。尽失血色的脸上仍然是无喜无悲的表情。将嘴唇印在那抹苍白上，悦兰芳心底涌起的是连自己也理不清的复杂情绪。
一切尽在掌握，却偏偏还是为他人做嫁衣裳。他的心机已不可不算深沉，却敌不过从头至尾的骗局和算计。
他无悔，却免不了不甘，想要挽回局面，却只能一步步越陷越深。
竟然……还要搭上汝……
冰凉的肌肤有着细瓷般滑腻的触感，暴露在空气中的盈白透着丝丝渗人的寒意。悦兰芳却仿似不在意一般将躯体搂住自己的怀里，暗红的色泽反照在那盈白上，光影晃动起来，让人有一霎的错觉，是早已干涸的血脉再度涌动起来。
紫星眉不在的日子，东陵的日子过得是相当舒适的。喝喝茶下下棋看看书，有路光明陪在身边也不觉得无聊。到了晚上，他便拿出师傅留下的书眯着眼睛对着星星品评一番。然而，随着年岁日长，这种日子也不复还了。
这一年风檐春秋的聚会柳依依没有来。江湖上正因七星而闹得不可开交。
东陵抬眼看了看悦兰芳，他仍是没有什么变化，注视着眼前的棋盘，羽扇不注意划过下颌时会有丝丝的弯曲。
他抿了口茶，心里想着若是能长久这样也好。
悦兰芳抬起头便看到他一副神魂不属的样子。
于是他开口：“吾们打个赌吧。”
梅林泣血，是世间难得的美景。
怀拥天地七步阶内，是远避尘世的化外地。
美景虽是难得，但何处又不是尘世？
东陵少主在七步阶内，遥望星空，看世间纷扰离合。而风檐春秋的悦兰芳夜不能寐，权谋算计尽在掌握。
两人本就不是同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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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乱中眼前一片暗红，理智被隔离在情感之外，欲望好像永不知魇足似的，那朦胧的红色竟不知是烛光的反照亦或是自己的错觉。怀里的躯体柔顺中带着不自然的僵硬，好像还带着些勉为其难的羞涩一般顺应着他的要求。
滚烫的液体滴落在瓷白的肌肤上，顺着肌体的纹理滑进散落的灰袍中，悦兰芳轻抚他的脸，声音柔和和得不可思议：“东陵，吾们会长久在一起的。”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