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番》月云霜曙

4、第 4 章

　　四

　　是夜，非凡公子做了噩梦。他梦见他亲手杀了素还真，而素还真躺在他怀里望着他，那眼神似水般温柔。他说了些什么，可非凡公子没有听到。然后素还真的尸体便化作无数红光散去，那红光沾到什么什么便被腐蚀成一滩血水，可素还真明明倒在他怀里，他身上却什么都没有沾上。

　　然后非凡公子就醒了，醒来的时候还能听到自己心如鼓擂，好一会儿才平息下来。

　　梦里很安静，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醒来之后，非凡公子觉得自己的心也跳得快要死掉一样。他知道，发生过的那些事情他一辈子也忘不了。

　　第二天，他去找魔魁。魔魁见到他很高兴，问他如何对付龙阁梭罗等玄都余孽。他说，龙阁梭罗与九龙皆下落不明，而他们也认不出几人的样貌来，此事不妨暂且放下，眼下却另有一件紧要的事，不得不办。

　　魔魁问：“什么事？”

　　“杀素还真。”

　　魔魁听他又提及此事，叹了口气：“你就这么容不下他？”

　　非凡公子道：“素还真这个人只要有一丝一毫的机会都不会放过，如今不趁机杀他以后就难了。”

　　魔魁望着非凡的眼神中充满探究：“只是如此吗？”

　　非凡公子略沉默了一会：“非凡的确与他旧有嫌隙。当日吾三教之子的身份便是他揭破，三教愿意支持吾成立霹雳王朝也是因他之故。他明知如此，可在王朝成立之初却借伤隐遁，留我独自面对各方杀机。后来王朝分崩离析，吾流离失所，若非母亲相救，非凡早已尸骨无存。就算如此，吾亦未曾亏欠于他。素还真闯魔域伤重，意识迷失，身陷重重危机，是吾倾王朝之力保护他，叶小钗无暇照顾他将他送往霹雳王朝，也是吾亲身侍奉。可是他又是如何报答吾的呢？这一切都是他的计谋，他暗中化身神秘女郎对抗魔域，调查幽灵箭的下落，更害得母亲因而身亡，这些就是他素还真对吾的报答吗？若非是他当初花言巧语将吾欺骗，吾又怎会沦落到欧阳上智手里为他摆布。”他一番话说来，回忆历历，颇为心酸，却又矢口不提他与素还真的关系，只是想来心底仍如刀绞一般。

　　非凡公子说完，沉默了一会以平静心绪，又问道：“非凡可向魔魁坦承，可不知魔魁又为何对素还真一再留情。”

　　“这嘛……”魔魁声音略低了一些，倒像是在喃喃自语：“素还真这个人要是杀了，倒真让人有点儿……舍不得。”

　　“舍不得”三个字其实包含了许多意思，可当时非凡公子并没有深思，他只感到愤怒，以及委屈。杀素还真并不仅仅是为了他自己报仇，更多的是为魔魁的霸业着想，可是魔魁却仅仅三个字就要把他的努力抹去。

　　他舍不得杀素还真。

　　“此事本座会再考虑，你先下去吧。”

　　非凡公子觉得有些心灰意冷，也就没有再坚持。魔魁看着他的样子明白自己的做法恐怕不能被他接受，一时也没有其他办法。非凡公子所提的事他懂，他的心情他也不是不能明白。他的母亲是自己的女儿，这个仇不能不报，非凡公子话既说到这个份上，自然是要给他一些交待的。

　　只是……素还真，还真有点难办。

　　非凡公子离开后原本想去休息一会，他昨夜因做了噩梦没有睡好，脚步却不知道怎么自动地往素还真所在的柴房走去。到了那一看，素还真正躺在一条藤椅上，旁边有两个魔族帮他劈柴，半缘君跪在一边给他捶腿，旁边竟然还有一张小几，上面摆着些茶点。

　　素还真见到他，倒十分自在，向他打招呼：“非凡公子许久不见，气色似乎不太好。”

　　那两个魔族听到他的名字马上停了下来，又偷偷地瞧一眼素还真，不知该如何是好。见到这种情形，非凡公子的脸色顿时黑了几分：“你们在这做什么，还不快滚！”两个魔人赶紧应是，连滚带爬地躲了出去，半缘君也不敢说话，缩成一团生怕被非凡公子看到似的钻出门去。

　　“心情不好？”素还真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对方不好的心情正是自己带来的，伸手向他推出一杯茶：“降降火。”非凡公子神色复杂地盯着杯子，又看回素还真的脸上：“看来你在玄都适应得不错。”

　　“差强人意。”

　　非凡公子深吸一口气，压抑住自己的愤怒，他在面对这个人时似乎格外容易生气，只要一点点火苗就可以烧成勃然大怒。

　　“怎么？魔魁不肯杀我？”

　　好不容易压抑的情绪再度高涨，非凡公子阴沉着一张俊脸，狠狠地瞪了素还真一眼。没想到，素还真反而笑了。

　　“非凡，你就这么想素某死吗？”

　　“日思夜想。”

　　素还真轻笑一声，站了起来。他走到非凡公子的面前：“真的这么在意？”素还真一边说一边向他靠近，两人鼻尖几乎相触。非凡公子首先受不了退了一步：“你以为这些手段对吾还有用吗？”

　　素还真又上前一步，他伸出右手捏住非凡公子的下巴凑近了些：“真的没用？我怎么觉得你在怕我？”

　　非凡公子气息一窒，却无法否认自己是真的有点儿怕他。他将素还真的手甩开：“适可而止吧。”非凡公子怕自己再待下去会把持不住，便趁机转身装作气愤的样子就要离开。

　　“素某觉得，素某的这些手段还是有点用的。”背后恼人的声音再一次传来，只令他走得更快了。

　　回到屋内，非凡公子才放松下来，他必须承认，素还真说得一点都没错，那个人对他还有着可怕的影响力。他不害怕素还真死，却害怕他到死也跟自己再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他还是那么在意他，就算恨他，也那么在意。他在素还真面前就一直处于下风，就是因为他该死地不能不在意他！

　　可是那个人，他冷眼旁观自己的失态，从中寻觅自己的机会，真是不能让人丝毫放松。

　　想到这里，非凡公子对他的恨意又多了几分，然而，他恨素还真的同时，更深恨着自己，恨自己为何明知是这样，还无法掌握自己的心，恨自己为何摆脱不了对他的那种可怜又可憎的感情。

　　他绝对不会放过素还真，绝对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