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事重提》柳剪

4、第 4 章

　　片子在网站的头版大幅红字宣传，点击率还挺高，这几乎可以算是冷思媞新闻生涯的里程碑了，上级领导大力赞扬，鼓励年轻的同志锐意进取。
　　领了表扬归来自然少不了犒劳同事一番，然后很快又投入到下一个专题中去，当记者就这点好，工作强度大，没有闲工夫去想些有的没的。这一周很快过去，新的专题虽然选了地沟油这样很应景的东西，但冷思媞还是放不下那桩断线的毒案，她总觉得莫名的有那么点牵引在勾着她，马路因此嘲笑她是丢斧子的邻居。
　　“这是新闻工作者的敏锐直觉。”冷思媞严肃道。放下手里整理好的材料，她又忍不住给刑队打了个电话，问点案情。
　　“冷记者，我不能透露过多。目前我们遇到点麻烦。”刑队一如往常公事公办的态度，看来那天吃饭时的轻松只是昙花一现，转瞬即逝。
　　“还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么？”冷思媞贼心不死。
　　“没有。”刑队笑笑，还是拒绝了。冷思媞这个人虽然刑队一开始只是把她当作想立功出名的女记者，不过没有几个真的为了份工作涉险的，她自己手底下的某些人还抵不上冷思媞机智，再加上冷思媞胆大心细倒是让刑队有点惺惺相惜了。也许换种身份她们会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也未可知。只是当下案情已经进入到特殊时期，不方便媒体再介入了，虽然知道这样拒绝有点伤人，但是没办法公事还要公办。
　　放下电话冷思媞有点失落，说不上是为什么。倒不是因为刑队的斩钉截铁，她入行这么多年被人拒绝的次数绝对不亚于张学友拿奖的次数。工作还是要继续，无谓的精力不能耗费，虽然不甘心还是要面对现实。
　　冷思媞对这种不痛不痒的社会调查并不感兴趣交给下面新人去跑，自己开车上了三环兜风。
　　这一天是苏紫柒的头七，她没有去祭拜。
　　人死了会去哪里？
　　她坐在休息站的超市门外一根接一根的抽爱喜。
　　鸟落在地面上，灵活机敏的跳跃，太阳慢慢沉下去，起风了，有点冷，冷思媞闭上眼睛。
　　“思媞！”
　　“思媞！”
　　那是母亲在唤她，她的样子已经模糊，可是她穿的每一件衣服她都记得清清楚楚，那些高级的面料穿在她身上服服帖帖，优雅又洁净，她找不到她，一遍一遍的唤她，她躲在花园的草丛里蜷缩起来，扎着眼睛看着她的裙角划过叶片发出细微的声响，然后她捉住她，她五岁。
　　“小姐，小姐。”
　　冷思媞睁开眼睛一个戴墨镜的男子正站在一旁关切的问询，“你没事吧，小姐。你似乎在这里待了很久。”
　　冷思媞一看表，都已经七点钟，她大概是睡着了。晃晃头，“我很好，谢谢。”
　　墨镜男子点点头，“那就好。这让我想起多年前的一个晚上。”
　　冷思媞发觉他是盲的，“需要帮忙么？”
　　“只有一个，”男子笑笑，“听完这个故事。”
　　冷思媞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个男人，五十左右也许可能更老一些，虽然戴着墨镜但是仍能从轮廓里猜想到年轻时应该是一个英俊的人，可惜盲了。“荣幸。”冷思媞抽出最后一根爱喜点燃。
　　男人开始讲故事。

　　我妻子年轻的时候特别喜欢旅行。
　　有一年我们终于如愿以偿去了她向往已久的威尼斯，在水光潋滟的水城她把她的第一次给了我，也是在那我们有了第一个女儿。
　　“现在呢？”冷思媞问。
　　“她去世了。”男人声音里听不出忧伤。
　　冷思媞叹息一声，又忽然抬头，疯狂的在他的脸上寻找着什么被遗漏的蛛丝马迹，她声音开始发抖，她依稀记得母亲有本书是关于威尼斯的，她恨自己从来没有好好看过，如果看过哪怕一行此刻也能多点证据……她颤栗着问，“你妻子是？”
　　“一个作家。”男人笑笑。
　　冷思媞几乎要冲过去拥抱他，她怎么会想到在这里她终于遇到了他，三十二年，渴望得到他的关怀，哪怕一句问候。她又问，“你女儿应该三十了吧。”
　　“没记错的话应该三十二岁了。很快对不对，她那么小好像还是昨天的事。”
　　“我们很有缘，”冷思媞说，尽量让自己保持镇定，她不想冒冒失失，她要知道他的一切，“我叫冷思媞。这是我的名片。”
　　男人接过名片放进口袋，“我姓乔。”
　　“乔先生，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你做的巴士刚刚最后一班已经开走了。”
　　“谢谢你。”乔先生站起来，冷思媞拉着他往车子的方向走，他的手很宽，很厚，很温暖。
　　妈妈，是你让我们相见了么，你不是一直拒绝提起他么。冷思媞的眼泪肆意的流。
　　乔先生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过去，“你也失去了什么人么。”
　　“嗯，不过又得到了。”冷思媞淡淡的道。
　　车子驶进市区，在一片棚户区停下，冷思媞揪心般的难过，这么多年他就是一直生活在这里么？
　　乔先生下了车，冷思媞过去与他拥抱，瞬间在背后闪出了几个黑影。
　　乔先生摘了墨镜，邪气爬上他的脸，“冷小姐我的戏演的有你好么？”
　　冷思媞退后了几步，知道自己是被算计了。
　　“你不是很喜欢演戏么？”乔先生还没有停止让人颤栗的嘲讽。冷思媞骂自己傻，想爸爸想疯了么你，怎么会一点常识都没有，蠢。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车钥匙已经被他们拔去，手机锁在车里了，冷思媞你就这样死掉了么？
　　“你们想怎么样！”冷思媞强作镇定。
　　“回去告诉你的公安朋友叫她放聪明点，不然下次……”乔先生一侧头，后面窜出个人拿了跟棒球杆一杆敲碎了挡风玻璃。
　　“你们是……”冷思媞噤声。想不到这些人这么嚣张。背后势必有人撑腰。她暗自庆幸自己的直觉准确，看这口气对方只是想传个口讯，并不打算伤害她，冷思媞心里长出口气。
　　“邪不胜正。”冷思媞看着那群人离开的背影冷冷的捡起车钥匙开门拨通了刑队的电话。
　　二十分钟后刑队带人赶来。
　　“应该走远了。”冷思媞淡淡的道。
　　刑队看看她已经稀烂的前挡风玻璃笑笑，“看来我得请你吃饭了。”
　　冷思媞尚记得上午她斩钉截铁的拒绝自己，“我看饭就不用吃了，邢队长告诉我这都是怎么回事就行。”
　　“他们大概是跟踪了我以为我们是朋友，况且你也参与了行动。”刑队并不恼，让冷思媞上了自己的车找人帮她修车，一行人往市区去。
　　“刑队，如果我想找一个不知道姓名不知道具体年龄的人有多难。”冷思媞突然靠着车窗这样问道。
　　“我们警察找人都是不知道名字不知道年龄的，这得看你掌握多少线索。”
　　“我是说一无所知。”
　　刑队从后视镜的反光里看了一眼冷思媞，“你要找什么人。”
　　“一个很重要的人。”冷思媞也觉得这问题白痴，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刑队没再说话到了大队院里停好车，刑队找人送冷思媞，冷思媞摇头，“我可以自己回去。”
　　刑队也不坚持，把手机号摁进了冷思媞的手机里，“有事随时打给我。”
　　冷思媞点点头，刑队上前欲抱抱冷思媞但终究只是捏捏她前臂，“多小心。”
　　冷思媞淡淡一笑。
　　出了大院拦车去了单位。
　　这种时候她宁肯埋首工作里也不愿意回到空无一人的住所里瑟瑟发抖。
　　只有马路在。
　　“呦，失眠了吧。”马路把刚泡好的泡面推到冷思媞面前，“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
　　冷思媞也不客气，一言不发的将泡面一扫而光，一整天她除了这碗面什么都没吃。马路看傻眼，“你这是刚从西北无人区回来么。”
　　“那帮人找上我了，”不等马路多问冷思媞就换上一副得意的表情，“我说的没错吧，我就知道没那么简单。”
　　“你以为你黄小琥啊。”马路抢过最后一点汤底，“出这么大事，刑队没请你吃饭压惊啊。”
　　“我拒绝了。”冷思媞一抹嘴，“我得让她觉得欠我的我才好掺活后面的事。这要是破案了就不是年度新闻这么简单了。”
　　“只怕不等那时，你先被炮灰了。”马路饮尽汤汁幽幽的说。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冷思媞斩钉截铁的说。
　　“疯子。”马路摇头。这女人为什么偏偏喜欢搅这潭浑水，本本分分做点新闻人该做的不好么，又不是新华社，搞那么多血雨腥风做什么，再说就算想写，等案情稳定了水落石出了以这关系捞点现成的写写不也很好么。这些话马路说过不止一次了，每次他都跟祥林嫂上身一般唠叨。冷思媞一次都没有听进去。

　　执迷跟不悟是两个境界，前者尚有救而后者只能自求多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