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小惩暖人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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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霄睁开眼睛，剑舞坪上已是一片暮色。
玄霄目中微露惊讶，心道不想这次打坐会这么久，看来近日以真灵为天青疗伤确实很是耗损。疗伤……玄霄突然皱了眉头，瞥一眼已然夕阳西沉的天际，拿起放在一旁的开阳便匆匆向弟子房走去。
玄震身为太清的大弟子，自然要为掌门分忧，因此时常被各种门派琐事缠身。一来他近日格外忙碌，二来他对灵力的控制不如玄霄，是以之前为天青输灵疗伤的一直只是玄霄一人。今日乃是玄震第一次来给天青输灵，玄霄有些不放心，本打算亲自在旁护法，没成想入定太久误了时辰。他估摸着那边怕是开始有一段时间了，于是急急往回赶。除了当日抱着重伤的云天青一路疾奔到药庐，玄霄从来都是步态庄重、神情沉稳，如今这袍袖翻飞、足下生风的样子，也着实引来不少弟子侧目。
怕打扰二人运功，玄霄动作极轻地推开房门。
云天青赤/裸上身坐在床上，玄震盘膝坐在天青身后，双手掌心抵住他背后大穴为他输灵。云天青额头、面上连同整个上身都布满汗珠，玄震也是汗水淋漓。些许土性真灵流出体外，烟云般腾绕在二人身周。玄霄冷眼看着，不觉间眉头皱紧。云天青受伤不过半月，胸前断骨尚未愈合，这般坐姿于他其实相当勉强，是以明知从背后输灵较为轻松，玄霄为他疗伤之时仍是掌心相对从劳宫穴输入。
玄霄知晓云天青脾性，他这个师弟平日里不时耍滑犯懒，借着小病小伤逃掉早课之类不是没有，然而这次他真的伤重，却反比常人坚忍许多。云天青每次疗伤都会配合玄霄撑到极限，明明疼出一身大汗却极少叫疼，每每还要撑着与他玩笑。大抵一半是习惯了以漠视疼痛来抵挡痛楚，另一半却是为了给他宽心。玄震为人温和宽厚，选了这么个折腾伤号的姿势必然是云天青的主意。玄霄微眯了眼睛看着，面上殊无表情，心中却是冷哼一声，心道：云天青你倒是会替人省力，现下英雄逞得欢，少时也莫要跟我叫痛！
二人已经在运功疗伤，玄霄既不能贸然插手，又不放心置之不理，只好坐到小桌前看着床上的二人云雾蒸腾、汗如雨下。这时他才发现桌上不仅多了几盘小点心，更多了一只小花瓶，内中插了一束不知名的黄色小花。玄震大师兄再是温和雅致也不会做这种事，那么就是……夙琳么？玄霄脑海中忽然冒出了云天青刚苏醒时，趁他去取药时冒冒失失地闯进来的那个少女。阵阵甜香从黄色小花的花蕊飘出，恰如那日少女天真甜美的面庞和绵绵糯糯的语声。玄霄素来喜爱清淡，不耐甜腻之物，此时被那躲都躲不开的香气扰得心烦，恨不得把它连花带瓶丢出窗外。可那是人家送给云天青的，玄霄便再是疏于人情世故却也知道他丢不得，心中更是不愉。
玄霄拿了本书草草翻看，忽然听得长长吸气的声音，猛然抬头恰好见到玄震撤掌。经脉被生生冲开的痛苦可以使人筋疲力尽，每次疗伤过后云天青都会全身虚软，要缓上一阵方能动作，这点玄霄知道，玄震却不知道。云天青硬撑着坐了一个多时辰已是极限，现下玄震一撤掌，不由自主便向后倒下，冷不丁牵动断骨，忍不住闷声痛哼。玄霄看得清楚更听得明白，不由自主心里一紧，可眼见着云天青倒进玄震怀里，同样已是筋疲力尽的大师兄手忙脚乱地去扶，玄霄莫名地锁紧眉攥了拳，硬是不想过去帮忙。
“天青师弟，你怎样？我撤掌撤得太急……抱歉。我扶你坐起来还是帮你躺下？”
云天青摇摇头，闭紧眼睛喘息一会，推开玄震手臂道：“没事，大师兄。你……莫要管我。”说着双手抓住一根从房梁上垂下的布绳，手背青筋根根暴出，借力慢慢坐起来。这根布绳是这几日才挂上去的，为的便是让他能在玄霄不在的时候自己抓着坐起。
“师弟当心着凉。”见云天青一脸一身都是汗，玄震好心提醒道。可云天青费尽力气才又坐住，根本腾不出手擦汗，玄震犹豫一下还是又补了句：“我替你把汗擦擦吧。”说着拿起放在床头的毛巾，撩起云天青披散的墨蓝长发替他擦去背上冷汗。
“我来吧，玄震师兄休息一下。”
玄霄一直未曾出声，方才那一阵忙乱中玄震与云天青都未发现他也在房中。是以玄震闻言一愣，手中毛巾已被人抽走。
“玄霄师弟？”
“师兄？”
玄霄一过来，弟子房小小的床顿时见挤。玄震知道云天青伤后一向由玄霄照料，自己不明情况也帮不上什么忙，便干脆下了床坐到小桌前休息。玄霄伸臂揽住云天青后背，拿毛巾替他一点点蘸掉胸前汗珠。云天青下意识地松了口气，放开布绳卸了力道，闭上眼睛把大半重量都靠在玄霄臂上。
“天青，先自己坐一坐，我帮你把上衣穿上。”
云天青皱了眉，从鼻子里哼哼出句“师兄等会儿”。
看来真是累坏了……玄霄也便应道：“不穿也可，躺下盖好被子，这样着凉。”
“不，不躺。稍等等，我很快就坐好。”云天青摇摇头，又靠了片刻便将身体前倾，推开玄霄手臂自己坐住。
“怎么？你今日已坐的够久，为什么不躺？”玄霄一面问一面动做利落地帮云天青穿上衣服，又重新扶住他，让他自己系腰带。
云天青又闭目缓了一会，精神体力都恢复了些，方笑道：“大师兄替我疗伤如此辛苦，怎么能不留下一起吃个饭。”
玄震正瞅着玄霄云天青二人发愣，实在没想到这位一向孤冷高傲的玄霄师弟，私底下竟然会这样细致到近乎温柔地照顾他人。看着玄霄虽冷着一张脸动作却柔和得很，云天青虽面色发白满头冷汗、眼里却笑意盈盈，玄震莫名有些脸热，一时觉得自己在这房中好像有点多余。此时听云天青这么一说，玄震急忙推拒：“不必，不过举手之劳，天青师弟何必这么客气。”
“大师兄你这举手之劳可也太了不得了，不行，你总得让我表表心意。”云天青嘿嘿一笑，又道：“大师兄，我跟你说啊，受伤的好处可不少，这首先的一条就是有吃不完的好东西呀。虽说我这也是借花献佛，可你就赏个脸呗。”说着费力地转了身挪到床沿向外坐着。
玄霄皱眉，“你又要作甚？”
“请人吃饭总不能坐在床上啊。我还有些没劲，师兄你搭把力。”云天青侧头在玄霄耳边低声笑言，他弯不下腰，便赤着脚胡乱踩进靴子里，拽了玄霄手臂示意玄霄扶他起来。
玄霄皱眉，然而云天青之言在理，他也不能不允，便将双手架在云天青两腋下，发力将人提了起来。玄震见状赶忙站起，想帮玄霄一起扶他。玄霄却道：“玄震师兄还是坐下休息吧，他这伤你也不知该怎样扶。”说着将云天青往自己身上又揽了揽，调整了姿势搀着他慢慢往前走。云天青本不至如此虚弱，只是刚刚经历过输灵疗伤，而玄震对灵力的控制又不如玄霄纯熟，此时真是全身无力几乎完全是靠玄霄撑着才没倒下去。他自己也没想到这次脱力得这般严重，有些后悔自己太着急下床，搞出这么幅样子反而叫别人看了担心。玄霄帮着他坐好之后自己却并不坐下，而是站在云天青身后，不动声色地帮他撑住身子。
玄震待人一向温柔体贴，见状忙道：“既然天青师弟如此盛情，我也就不推辞了。不过我去取饭食来便好，玄霄师弟还是在这照看天青吧。”说着便起身出门去了。
玄震这一走云天青立时松了一口气，当下放松了身体倚靠在玄霄身上，叹口气道：“倒没想到今日会这么累。”
“没想到？不是你自找的么？”玄霄不悦，冷冷说道。
云天青听出师兄话中不愉，然而玄霄近来对他很是纵容，再加上他此时委实难受得很，便语带抱怨地顶了一句：“是是是，当然是我自找的，这不是不想带累别人么。”
“云天青，我几时嫌过你拖累？”
云天青闻言一惊，发现自己这话确实大大不对，赶紧解释：“唉，师兄你别误会啊我没那意思，我自己嫌自己还不成么。”
玄霄语声更是冷厉：“有伤便治，胡思乱想什么！”
“……嗯。”
“坐了那么久，你胸肋处还好？”到底还是不放心，玄霄压下火气问道。
“大约还好……”云天青心里烦着，便只懒懒回话。
玄霄闻言皱了眉，拉开云天青衣襟，仿照青阳给他验伤的方法，沿他胸前断骨逐一按压。
“哎，轻点——”
“疼？”玄霄停了动作。
“疼……”云天青点头，抬手蹭掉满脑门的汗。
难得云天青肯老老实实示弱一回，却偏偏赶上玄霄今日实在没有什么温柔安抚的心情。
“现在才知道疼，可见还是疼得轻了。”淡淡抛下一句，玄霄反而加重力道，猛地按上云天青断骨之处。
“唔……师兄——”云天青毫无准备，一下子没绷住叫出声来，只见他一把抓住玄霄手臂，痛得弓起身子将额头抵上玄霄肩膀。
云天青这一抓用力极大，玄霄不看也知被他抓住的地方定是青了一片，然而他莫名地满意于这么一声带着点颤意的“师兄”，更满意于云天青将头靠过来寻找支撑的动作。之前心头的郁积之气似乎随着这种奇怪的满足感觉而消散，下意识低声应道“天青”。
云天青着实喘了好一阵才缓过劲来，方才那一下疼得他直想骂娘却连骂的力气都没有，莫名其妙地下这种狠手，即便对方是玄霄也让他十分恼火。待云天青好不容易缓过来想抱怨两句，却发现胸口一片温热，方才逞凶的那只手正覆在胸前，轻柔无比地揉着痛处。而玄霄在他耳边低声问道：“天青，还好么？这样好些么？”语声好似温柔，好似带着些……心疼。
云天青一下子泄了气，被这情况搞得莫名其妙，索性不理玄霄。然而当他这素来寡言又冷言的在他耳边低声问到第三遍的时候，云天青终是忍不住闷闷回话道：“师兄你今日是怎么了？怎么跟我有仇似的……”
玄霄不答他话，仍是一面揉一面问道：“你怎样了？好些没有？”
“嗯——”云天青撇嘴，“老子刚才真想揍你。”
“天青，不是我跟你过不去，是你跟自己过不去。”
“师兄这不是说笑，我从来最惯着自己，什么时候跟自己过不去了？”
“我懒得与你争辩，你自己心里明白。”
云天青沉默片刻，其实也知道自己这几日有些急躁冒进，不论是输灵疗伤时的咬牙硬撑，还是稍稍好转就急着下地急着自己坐自己站不要他人扶助。其实哪里是不知道疼，他这几日常常半夜都无法入眠，也不是不明白欲速则不达的道理，然而实在对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日子厌恶透顶，更厌恶把玄霄也一起困在这屋里既不得好好修行也不得好好休息。
云天青叹口气道：“我这几日是有些着急，可这么一天天的躺着实在是烦得很。连带你也……虽然我现下灵息弱了些，但你日日替我疗伤，行将突破第七重境却灵力不足我总是能发觉。你总说我逞强，自己不是一样？”
“你既知道这个，便也该明白若非替你疗伤，我修为并不能这么快又有进境。”
“但你日日这样耗损总不是好事。我本以为只要有个几次，我就能自行运功，可到现在都已十日，前前后后你替我输灵十几次，竟然还是不行……我怎么能不着急？呵，要说身上这伤，有时候觉得反正这样小心翼翼地治也无用，索性自己不当回事，或许就真的不是个事了。”
“不当回事就没事？我方才也不过就是在你断骨处略施了些力，倘你现在还能动得了再说这话不迟。”玄霄顿了顿，再开口时语声带了些低柔，“伤总要一日日养，若实在觉得闷……过几日你再好些，我带你去醉花荫。”
“师兄！”云天青觉得心中涌起一阵暖意，叹口气道：“是我自己太沉不住气，累得你也为这烦心，实在抱歉。”
“罢了。”见他认错服软，玄霄也就不再计较。方才玄霄所为的确带着惩戒之意，但这惩戒却似乎并不仅是因为云天青的心急和逞强，不知怎的，今日他心中攒了好些说不清的怒气。然而玄霄并非有闲心揣摩自己情绪的人，此时他对云天青表现颇为满意，只觉火也发了气也顺了，一下子又有了温柔安抚的心情，自然不再多想。
“天青师弟，这饭菜还真是丰盛。”玄震推门而入，便恰好看到这么一幕，云天青几乎靠在玄霄怀里，玄霄的手掌似乎还在云天青胸口的衣襟下摸索，而俩人间的气氛又颇有那么几分怪异。玄震一下子立住，有些尴尬地看着二人。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小惩暖人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