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请入瓮》墨若归去

84、第八十二章 诛仙

　　好歹狐狸也是有四条腿的，她虽使不出法力总归还能跑的。这样想着心下得了些安慰，然而才将将抬了腿，眼前忽而便一黑。待一阵晕眩后觉得又颠又晃，竟被人装进了袋子。这实在是奇耻大辱。

　　然而想想人家既能寻到把自己化了狐的法子且无声无息地闯进了自己家后院，自然也是有十全的把握不让她逃了的，于是心下又宽慰了几分。

　　再见到光亮时面前出现了一张十分妖冶的脸，细长的眉艳红的唇，远比她当日在凡界陈府遇见的那只狐狸精更像狐狸精。玄心惊讶一番摇了摇她如今的狐狸头：“本觉着仙子素面时也算个美人儿，怎地如今将自己糟蹋成此番模样？”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嫁人是件好事，仙子想开些。”

　　面前的人闻言嘴唇抖了一抖，脸色变了几番，随即神经兮兮地咯咯笑道：“你也知道我要嫁人了？”

　　“天界与方诸山离得不远，我的确有所耳闻。”玄心眨眨眼，“不过仙子委实不稳重了些，本可安心地嫁人，却偏要折腾什么幺蛾子。”

　　红羽咬了咬牙：“你活得好好的，我如何安心？”

　　玄心皱了皱眉：“仙子委实不自信了些。”

　　“只有你死了，才能永绝后患。也不枉我用百年修为换来这法器。”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支金簪，两只微微用力将簪子折断，“只可惜这簪子只能用一次。不过，也无妨，我相信，只需要用这一次，我便能安枕无忧了。”

　　“唔，锁魂簪，能锁神魔仙元，化成飞禽走兽，是冥界的玩意儿。看来冥王上行下效，手底下养了不少胆大包天的东西，竟偷主子的法器与人交易。”玄心略略顿了顿，“不过这委实是个没用的玩意儿，虽能锁住仙元，却也能护住仙元不受伤害。且法力只能维持十二个时辰，是小孩子过家家的玩具。你用百年功力去换，委实有些不值，与你换的那人，倒是赚了。”

　　“你倒有些许见识。”红羽冷笑，“不过，我却早想到了让你死的法子。且要你永灭于天地之间，免得你他日再寻了个男人的身子，又不要脸地苟活。”艳红的衣袖微微一挥，玄心被封了言语，再讲不出话。却见那红羽弯腰拾起适才断了的簪尖儿，利落地在自己浓妆的脸蛋儿上划出五道血痕，挂着血滴的半根簪子，在她手中瞬间化作齑粉。

　　玄心一惊之下心想，这女人大约是疯了。

　　自古女子最珍惜的事物，大抵不是自己的命，而是自己的容颜。她曾听人家讲过，凡间有个妃子，十分受皇帝的宠爱，死前却如何也不肯使皇帝见自己一面，只因不想让他望见自己枯萎的容颜。

　　将死之时尚且如此，更何况新婚未嫁。新婚前夕自毁容颜，她大约可算是天上人间第一人。心中感叹尚且未完，耳边已想起一声凌厉的尖叫，其声之凄厉，使人耳不忍闻。

　　只见红羽发丝凌乱，目光恍惚状如疯魔，纤长的五指颤抖着捂住自己的脸庞，口中疯癫地喊着：“我的脸！我的脸！”

　　门外几个路过的侍女破门而入，见此形容皆是大惊，一个个面面相觑又拿不定主意，红羽不停地尖叫，将几人叫得皆是一脸煞白，这时一个侍女大声喊：“是那狐狸！先拿住那狐狸！”另外几人这才反应过来一股脑扑上去将玄心牢牢抓住，玄心很想说，老娘压根儿也没想逃，你们实在无须抓得这么紧。但是无奈适才被红羽施法封了言语。

　　那个适才喊话的侍女左右望了望：“我……我去禀告天后娘娘……”说完匆匆而去。

　　天后迈进屋子时，红羽正哆哆嗦嗦地偎在墙角，目光散乱，捂着脸的指缝间鲜血模糊，口中不断喃着：“脸……我的脸……”其形容之可怜，只叫人心酸。

　　天后不知是否心酸，却是蹙了蹙凤眉：“这是怎么回事？”

　　红羽仿佛这才发现天后已站在自己面前，抬头望着天后，半晌忽而“哇”地一声大哭着扑到她的怀中：“娘娘，我的脸，我的脸……”

　　天后又皱了皱眉，却还是拍了拍红羽的后背，语气也缓了缓：“羽儿，这是怎么了？”

　　止了止抽泣，红羽转头望向玄心化作的狐狸，仿佛受到了什么天大的惊吓，浑身狠劲儿地一颤，纤纤玉指哆嗦地指向罪恶之源：“这狐狸……是它。我下凡界去玩，在山间遇到这只白狐，觉着她温顺乖巧，心里喜欢，便私自带回了天界……可是……可是它……呜呜……”

　　前因后果一目了然，天后指着玄心大怒：“孽障！”

　　其实只要有人细看，便会发现这狐狸的两只前爪上，没有丝毫的血迹。但是此时此刻，却并没有人会去怀疑一个被毁了容颜的天界仙子的证词。

　　“来人啊，先将这孽障关起来！烟落，去取我宫中的玉肌露来给仙子。”

　　“是，娘娘。”

　　玄心再见到红羽，不过几个时辰而已，却已换成了寒风萧萧的高台之上。四外云烟缭绕，铁锁铮铮随风而响。玄心被两名天将抓在手中，而面前满眼恨意的便是红羽。

　　只不过此时红羽的脸蛋不仅恢复如初，反而更加光滑细嫩。她往前走了几步，来到玄心面前，似乎想要伸手又不敢伸手，可最终还是伸手拍了拍他她的下巴：“你错便错在不该毁我容颜，不过如今你这只狐狸也算死得其所。”她婉约一笑，转头望向高台之下，苍茫而不见底，寥寥白烟如练，偶尔几声鹤唳仿佛来自修罗地狱，“这诛仙台本是用来灭神的，你区区一个凡界的畜生，能死在这里，也是你的造化了。”

　　玄心心中冷笑，很想赞她一句好手段。其实抓伤一张脸，实在攀不上如此大的罪过，更何况那张脸此刻早已完好无损。然而天家总是要那一份颜面的。天帝继承人未过门的媳妇，被一只凡界的狐狸抓伤，这实在是奇耻大辱。那么这只倒霉的狐狸，便要以儆效尤，给天下人一个下马威了。至于如何最后便上了诛仙台，这里面与红羽大约也脱不了干系。

　　高台之下的另两名天兵擂起鼓来，鼓声激越，算是给她送行。她很想问问那擂鼓的天兵，今日送一只狐狸上路，怎地便来了这番士气，当日在沉荒大地之上，他们的殿下与魔神拼死战斗之时，他们却怎么没能擂起一阵这般的鼓声？

　　玄心觉着自己今日死在这里委实有些憋屈，死了连魂魄也留不下更是不划算。她绝不认为这是报应，虽然她的亲妹死在她的手上。但即使是赎罪，她也绝不该死在这个女人手里。

　　但是貌似事情已没有回转的余地，她已经被人拎上了天界诛仙台了。只隔两步便是冲满戾气的深渊，天界不如佛界。佛界以慈悲为怀，是绝不会有这样森然的地方的。

　　两名天兵紧紧地捉住她的臂膀，一步步迈向诛仙台的边缘。她心中忽而好笑。她如今只不过是一只普通的狐狸，便是一个凡人大汉也能轻易将她捉着。而两个天界的神兵，竟如此小心翼翼，仿佛她伤了他们天界未来的帝后，便是罪恶滔天的魔头，必须要如此抓着，不然便又要逃出去害人。

　　她想着呆会儿落下诛仙台会是怎样的感觉，诛仙元灭魂魄总不是一瞬间的事，大约如凡界的凌迟之刑，戾气将如利刃一般将她千刀万剐。红羽果然贴心，为她寻了这样个刻骨铭心的死法。可惜她若死了便再没来世了，否则她一定会牢牢记着这个女人。

　　她忽而觉得很冷，很凉。她这一生，大部分的生命都纠缠给了那个人，而最后，当她终于看开的时候，却要因为他而死去了。最使人心寒的是，他甚至永远都不会知道。

　　她很想知道若有一日他恢复了记忆，可会问一句，那个叫做玄心的女人去了哪里……

　　台下的戾气仿佛迫不及待来砍伤她的身体，刺伤她的眼。两名天兵狠狠地将她举起，她的面前是红羽狰狞而得意的笑，和鬼泣森森的深渊。有戾气直冲面门，凉若刺骨。仿佛有巨蛇，即将咬噬她的身体……

　　一个声音温润而带着淡漠，仿佛也来来了旷空，袅袅的云气，仿佛是曾经遗落在记忆深处的，桃花与霏雨。

　　“等一下。”

　　红羽惊诧地转过头，两名天兵将将地止住了手。

　　一双狐耳微微地抖了一抖，紧闭的双目却没有睁开。

　　“你们，在做什么？”

　　红羽仿佛终于回过神来，娇滴滴两步跑到来人身侧，一双美眸泫然欲泣：“殿下，这只狐抓伤了臣妾的脸，母后命人将它丢下诛仙台。”

　　淡漠的眸子落在那一团雪白的绒毛上，心，却不知为何地陡然一紧。他蹙了蹙眉，又恢复了淡淡的容颜，轻轻地“嗯”了一声，转回了身去，继续行他的路。

　　红羽沁了汗的娇容上露出一个胜利的微笑，如绽放的奇葩，微微向两名天兵扬了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