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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假醒(一) ...


  •   《假醒》

      你真实的生活在水下站。
      “神经病。”习惯性甩下这一句话,我提上包走开,去搭我的35路汽车。不错,不是34路也不是36路,不多也不少一个数。
      车上机械的报站声响起,没有一点感情:“下一站,八里亭。”
      下下一站是长云,再下一站是荷路,再下一站是添花岭。终点站是这个城市的中心枢纽——火车站。
      这个城市,从来就没有一个叫做“水下站”的地方。
      从三个月前开始,这个人就一直在喋喋不休地对我重复这一句话。他跟着我,就像一个影子。因为他的眼中始终存在着的同情和真诚的神色,我曾经半信半疑地去寻找过这个叫做“水下站”的地方,结果让我觉得自己简直蠢透了。
      ——别说这个城市,我找遍全世界都没有这么一个站。不知道这位可怜的臆想症患者,究竟是怎样定义他的水下站。
      公交里面充斥着闷热而不友好的气氛,人像装载好的鸭一样在肮脏的车厢里摇晃着、拥挤着,呼吸着同样浑浊的空气。我打量着他,他似乎无论在任何时候都能察觉到我,对我示好地笑了笑。我突然有种不知道哪里生出来的烦闷,有种想和他交谈一下的冲动。
      我勉强地点了点头:“天气真热,是吧?”
      呵,如果他不答话,那是最好的了。
      他很迅速地接上我的搭讪:“嗯,是挺热。”
      真让人刮目相看,原来他还会说别的话呀。我微微纳罕,打量了一下他的衣着。
      平凡得简直是大众货的脸,修着街边最多人留的那种发型,五官毫无特色,衣着平庸无奇。我很肯定,就算让我对着他看上一整天,再把他丢进人堆里去辨认,他也一定是会被忽视到最后的那一个。这种存在感,不玩卧底这行简直是浪费了。
      “你也搭这趟车上班啊?”我保持了友好礼貌的态度。
      他笑了笑,没说话。
      “家在这一块?”换个方式问。
      “不。”他终于肯回答。
      “那你……”
      “因为你。”他微笑的神态很认真,不像作假。
      跟踪狂?还是我的崇拜者?我似乎没有这种魅力引来如此穷追不舍的崇拜者。我皱眉,手插在衣兜里,开始摸索自己的手机。我在考虑要不要报警。
      他很绅士地掏出自己的手机,然后微笑:“请。”
      我没敢接,犹豫着停下动作,警惕地瞪着他,这个怪人。
      他也没勉强,耸了耸肩把手机收回口袋:“也好,反正了解到这是做无用功,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他在局子里有人。我做如是想。
      “我想你误解了我的意思。”他又耸耸肩,那动作在我看来充满讽刺。
      “那什么是正确的理解?”我冷冷地问。
      “提醒你一件事。”
      “说。”
      “你该想想,为什么到今天才想起要报警?”他逼近我,那张普通到了极点的脸骤然地放大在我的眼前,眸子深幽而黑。

      “啊——”从噩梦中醒来,我捂着狂跳的心脏猛地坐起来,在床上大口大口喘气。
      是梦,是梦……
      都怪那该死的怪人,不但在生活中骚扰我,还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地纠缠到梦里来了。这还有没有个消停了?
      从情绪中缓和过来,我无奈地扶着头,抓过闹钟一看,已经8:20了,看来今天又要迟到。唉……我愤愤然抓起身边的低领毛线衣开始穿,一边诅咒着该死的跟踪狂。
      咬着一片面包下楼,我特意留意了一下站牌下候车的人群。
      ——他又在那里。
      我不喜欢昨日重现,更不喜欢梦境重温。尤其是噩梦。
      为了打破昨晚的梦境遗留给我的不愉快感,我先开口找了个话题,自己都觉得这话题干巴巴的:“吃了啊?”
      他转过头,并不怎么意外的神情:“没有吃。”
      这不在我的预料内,一下打乱了我的原计划,我只能胡乱应了句:“没吃啊……”
      他笑了笑:“你认识我吗?”
      这句话问得很妙。不是“我们认识吗?”也不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更不是“你怎么认识我?”比起问句,它更像是一个陈述句。
      我突然不知道该如何接招:“当、当然认识啊,每天都看见你,慢慢就熟悉了。”
      “每天都看见,你很关注我吗?”
      噢,这自恋的混蛋。我必须否认:“哪有,只是你很有特色,一眼就能认出来……”
      “哦?那每天的我都是一样的吗?”他问。
      我突然答不上来了。
      我结结巴巴地试着给自己解释,心虚地找着自己都觉得不可靠的借口:“区别很多啊。像衣服啦,发型啦,走路的姿势啦——”
      “那我的衣服,换过吗?”他带着微微的笑意地直视我。
      我开始觉得恐慌,在记忆中拼命地搜寻属于他的记忆。他的衣服换过没有?紫色的?黑色的甚或是白色的?难道,每天都是这个灰色的?
      这样简单的一个问题,为什么我全无记忆?
      他微笑着指指公交,“车来了,35路。”
      我落荒而逃。

      车厢摇晃着,依旧让人昏昏欲睡。
      看来如梦里他所言,我真的得想想,为什么我要拖到今天才报警。
      我裹紧了自己过长的毛衣领子——它总是如此麻烦而难以定型——把外衣又紧了紧。
      但是这样一想,我又迷惑了。
      在第一天的时候我就该报警了,为什么要拖延到让他无趣地缠了三个月?这几乎像是吃错了药,我简直对于自己的拖延和冥顽不灵感到不可思议。

      算了。我想。
      工作那么多,而且他似乎毫不害怕,也难说吃亏的反而是我呢——我给自己找了个合适的理由。我想自己总体上来说还算是个安分守己的人。
      但是做着做着手头的活计,我的思维就开始不受控制。
      他问我,他的衣服换过没有。
      换过?或者没有换过?
      我晃晃脑袋,觉得轻微的迷惑,我完全记不起来。不过稍后这种情绪就被“愤怒”所取代:太奇怪了,我为什么需要去记住他的穿着?就算完全没有印象,这也不是我的错。
      我对这个理由觉得很满意,并且顺从自己的情绪痛快地砸掉了一个玻璃杯——哎呀呀,真不知道那个玻璃杯什么时候摆在桌上的。
      抱歉呀,把你给打坏了。我摇摇头蹲下身去捡起那些碎片,突然觉得有点头晕,哦,这该死的低血糖又是拜那混蛋所赐。

      倒下去的时候我狠狠地诅咒了那混蛋。
      醒来的时候是在我所不熟悉的床上。
      视线有些模糊,也许这是医院吧。晃晃脑袋努力让自己清醒起来,噢,似乎真的是医院。白色的床单,消毒水的味道。
      当然,最讨厌的还不止这些。
      我瞪着床边捧着花束的人:“你怎么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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