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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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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去吧!”用钥匙打开房门,她向里面指了指,看他站在门口迟疑了一下,继续道:“又不是第一次来了。”说着,已经先他一步走了进去。
“你昨晚没有趁我昏迷占我便宜吧?”她一边旋开顶灯,一边眯缝着眼睛看着他说。
“我是那种人吗?”看着她像以前一样调侃,水户心里已经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了。
“你又不是没干过那种事。”她指的应该是两个人第一次发生关系的那一夜。
“那次明明是你占了我的便宜才对。”
她白了他一眼,不再说什么,抬手从电视旁边的柜子上拿起一包拆了封的香烟,连同打火机一起丢到他怀里。水户怔了一下,这种烟正是他平时吸的那个牌子——她大概是那天在咖啡馆见面时看他掏出过。可是,关键的问题是她好像并不吸烟——他贴在她身边走了一路,也没闻到她身上有一丝烟味。那么,唯一的可能只能是……水户的心底狠狠地疼了一下,想起她在路上对着雏菊说话的情形,仿佛看到每个夜晚,她守着一支慢慢燃尽的香烟,就好象他在身边一样。
“我说,你觉得特好玩,是不是?”她把自己丢在他斜对面的沙发上,嘴巴一打开便合不上了。“你都几岁了,还这么热衷玩捉迷藏?要玩你也换个地方玩啊,昨天差点就被你害死了!要么,你就是八点档看多了?觉得这种‘默默守护’很浪漫,是不?”
“大姐,是我八点档,还是你八点档?逃婚啊!你光从电视上看不过瘾,非得亲身体验一下,才够刺激?”
她撇了撇嘴,低下头摆弄着手里的钥匙,小声嘀咕着:“和你有什么关系。”
他实在没心情在这种事情上和她斗嘴,直截了当地说:“别再胡闹了,和我回神户。”如果她安定下来,和那个加藤或者其他男人过着颐享天伦之乐的幸福生活,他会放手;可是她过得偏偏不好,否则她不会从东京跑到这里来开这么一家名为“HOME”的咖啡馆,否则不会在他隔着人群远远望见她的第一眼的时候,就看出她眉宇间的轻愁……
“不去!”她回答得斩钉截铁。“我在这里呆得好好的。”
“你要是想开咖啡馆,到神户也可以开。”
“我想开咖啡馆?我想开?”她抬起头望着他,两个“我”字都她咬得极重。
他叹了口气,像从前一样拿她没有办法。“好吧。你也习惯在我面前说一不二了,我呢,也习惯被你欺负了。说吧,你想怎么样?只要你说出来,我都依着你。”
“你当真?”
“说吧。”
“离开神奈川,以后都别来找我,就当我嫁人了,或者干脆当我死了。”
“办不到!”
“刚才不是还说,我说什么都依我?”她冷笑着嘲讽道。
“这件事不行。不是不行,是办不到。”他点上一支烟,痞痞地笑着说。“你忘记了?我的卖身契还在你那。”
她倏地一下从沙发上站起身,表情复杂地看着他,先是惊诧,转而好笑,接着变成了不屑。然后冷笑了一声转身朝卧室走去,没多大一会儿又回来了。
“滚!”她把一张纸丢到他身上。
看着那张当年玩笑时被逼着签下的卖身契——上面的字已经模糊了,水户知道自己更加没办法“滚”了。他掐灭手头的烟,仰头默默地看着她,等待她一点点从激动的情绪中平息下来,然后站起身,轻轻地拉过她的手腕,把她拉到自己身边一同坐下,几近哀求的声音说:“我们谈谈吧,哪怕谈完我就滚呢。”
“谈什么?”她机械地坐了下来,眼神漠然地盯着面前某个地方。“我不想和你谈,更不想谈完和你回神户,然后嫁给你,然后生一堆孩子,然后开开心心过那么几年,然后,然后……然后忽地一下什么都没了。”
水户心头最柔软的地方仿佛被被一把钝锉一下一下地挫着,握着她的手也更紧了,接着听她继续喃喃道:“我不是怕死,我一点都不怕,陪着你死都行。可是,可是,我们的孩子——我们总会有孩子,对不对,到时候他们怎么办?嗯?你告诉我。难道也像我以前那样,随便被打发到一个地方……只是……只是,我知道我运气好,让我遇到了我的水户洋平,但你能保证他们也能遇到吗?”
水户不言语,心里却愈发疼得厉害,这些年他身上大大小小受过不下几十次伤,然而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痛得几乎无法呼吸。饶是这样,他紧握着她的那只手却无论如何也舍不得松开,因为他知道,这次如果再放手的话,便真的什么都没有了。两个人一同沉默着,被一种悲伤气氛笼罩着。
“你不用和我回神户了。”沉默了许久,他终于开口道。“我陪你留在神奈川。只是,作为交换条件,你的咖啡馆得让给我。”他看着她,笑容依旧温暖。“因为,这本来就是我的梦想,是你从我这抢去的。现在也该还给我了,是不是?”
她怔怔地看着他,好像从来不认识他一样,然后忽然猛地把手从他的手中抽出来,整个人也一跃而起。
“你他妈的有病吧?”这是他第一次听她骂人,她嘴巴一向厉害,想损人的话根本不用脏字。“我让你滚,你听不懂啊?你干嘛非得缠着我啊?你不是都看见我要结婚了吗?你怎么就不死心呢。是那个叫三井的家伙告诉你我在这里的,是不是?那个混蛋这么多嘴,你当初就应该揍死他才对。我明白告诉你,我看不上你,当初不过和你玩玩,现在也不可能嫁给你。你在神户应该不缺女人吧,干嘛还跑到这里来缠着我?你觉得特好玩,特浪漫,是不是?滚啊,滚!你要是真喜欢我,当初干嘛做这一行?你知道我有多恨这一行的!我恨死了,你知不知道……”
随着这些支离破碎的语句,大片的眼泪从她眼眶里汹涌而出。他只见过两次她哭,一次是教堂前她坦然接受家人离世的现实,一次是八年前两个人第一次分手。然而无论哪次,他都没见过她如此激动,如此失控过。本来他还想再拉过她的手,让她平静一些,没想到她不但一抬手打掉了,同时整个人也疯了般地开始对他拳打脚踢起来。他索性什么都不做了,默默坐在那里任她把所有怨气、怒气都发泄到他身上。
那天晚上,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都发生了。就像当年他从未想过在醉酒时和她发生第一次关系一样,那晚他也没想趁她情绪混乱之际占她便宜。只是,他实在想尽千方百计也没能使她从激动的情绪中平静下来。原本,在他身上发泄过了一通之后,她便开始坐在一旁哭。他点了支烟,一边抽一边默默地等着。凭上一次的经验,只要她哭累了,就会安静下来,他打算那时候再和她谈以后的计划。结果,他一支烟吸尽,她还在那里哭,而且没有丝毫停止、甚至减弱的迹象。他没办法,只能掐灭了烟头,转过身哄她。然而,无论他说什么软话,开怎样的玩笑,她都不理会,还只是一个劲的哭,似乎不哭个天崩地裂、肝肠寸断就停不下来似的。
其实,即便是这时候,他也没想过用性来停止她的哭泣。他只是轻轻扳过她的肩膀,扶起那张满是眼泪的脸,然后低头朝那双红肿的眼睛吻了下去。可是,嘴唇一接触到她的皮肤,所有从前温暖的、熟悉的、亲密的感觉便一下子统统回到了他身上。比起这几年来那种单纯直白的快感,这种感觉实在美好得让他难以抗拒,而且怀里的人这时早就哭得像一滩水似的了。于是一件事接着一件事自然而然地发生了……而佐川,除了在他开始吻她的时候略略吃惊了一下,再往后便十分顺从了,无论是动作还是身体上,都相当地配合着。
令他欣慰的是,当他大汗淋漓地从她身上下来的时候,她倒果真不哭了,只是手拉着被单,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床头上方的天花板。
“你走吧。”沉默了许久,她终于开口道。“以后想我的时候,就到这里来看看我。反正我一直在这里的,不会去其他地方了。然后……然后……”她停顿了一下。“然后什么时候你找到一个不像我这么计较得失的女人了,就再别来了。到时候捎个消息给我,我就当你死了,或者干脆当你没存在过。”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不相信我了?”他伸手去拉她的手,却被她躲开了。“或者,你觉得,我说那些话就是为了骗你上床?”他打趣道。
“我爸爸为了脱离那一行,折了两个兄弟。你打算折几个?三个统统不要了?”
他不言语。其实即使不是再次遇到她,即使她没说这话,早几年的时候他就已经后悔当初拉那三个人下水了。当时年少懵懂,只觉得那也算是个生计,何况赚的又实在丰厚。直等到真真切切开始干了,尤其是接手了几次老头儿的那些买卖,他才真正明白这里面的水究竟有多深,而以前了解的那些相较而言,只能算是些皮毛罢了。现在他要退出的话,势必那三个人也会跟着——现在他们已经是老头儿手下得力干将了。如果说老头儿看在亲生骨肉的份上,还能放他一条生路,那么,那三个人,无论如何都没法全身而退——他们脑袋里那些信息,每一条都够老头儿死一百次的了。
“你给我点时间。”这件事得从长计议慢慢来,真把老头儿惹急了,什么狠招都使得出。“两年,最多不超过三年。”
“没必要,不值得。”她冷冷地丢下一句话,转过身不再理他了。刚才的折腾,哭闹,呃……还有运动,实在让她有点累了。
“真是的,”他起身扳过她的肩膀,“你一点都没有小时候好哄了。”然后不等她说什么,便吻住了她的嘴唇,同时身体也压了过去。恩,还是趁她现在不太清醒,多占她几次便宜比较划算;否则等她想明白了,这种事情上他恐怕就再没“翻身”的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