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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三章第二回、游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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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风不知道昨夜和今天自己是怎么过来的。空白,从死神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开始,自己只听见“轰”地一声,然后脑中只是一片空白。什么也不能想,什么也想不了……
并不知道这种状况持续了多久,只知道不能再持续下去,他没有时间去考虑自己的处境,因为现在还有一个人更令他担心。
——步惊云。
步惊云打从说出那句话以后,就再也没有跟任何人说过任何一句话!一夜过去,到今晨又再上路,仍然是静得可怕。一切仿如死神一贯的行径——冰冷、死寂。惟聂风知道死神一定已经经历了什么……而且知道那是与雪缘有关,对死神而言十分可怕的事……在这以后,死神竟仍然“一切如常”,那就是绝对的反常!
这个想法,在聂风望向死神绝寒的双眼时,更加肯定。
若在一天前,聂风即使是在疾驰中回望死神,步惊云也会即时将目光移开——只因,他,从不会给任何人正视自己双眼的机会。
而现在,无论何时被如何看着,他已经再也不会移开他的目光——他的眼睛仿佛已再看不见任何东西!
他的目光,只是狠狠地、死死地盯着前路……
疯狂一样地奔驰!
以前,是他远远地落在聂风身后,现在聂风却要尽全力驱策坐骑,才能赶得上他。
若聂风不是将全副心神都放在前面的步惊云身上,若他能够抬头向旁边的山壁上一望,他必会有所发现。
雪覆的山壁一片银白,然而在银白之中,却隐藏着两片——血红!
那是两条血红色的人影!
是无道狂天!?——是吗?无道狂天不是应该只有一个人的,这里却为什么会有两条人影?
不过,莫忘了无道狂天独门的以自身真气凝聚人形的功夫……或者,两条人影之中,可能只有一条是真?……
两条人影都被血红色的真气包裹全身,迷蒙之中难以辨见他们的面目,只能看出其中一条人影身材颇为魁梧,另一条则较为瘦小。
待风云两骑自他们脚下驰过,远去,那条高大的红影忽然嘿嘿笑道:“一切果然不出所料!”
瘦小的红影似乎胸有成竹:“雪缘一旦有了下落,步惊云当然会全速赶去。”他的声音低沉得可怖,听来竟不太像是“人”的声音,仿佛是地底深处的妖魔在讲话!
高大的红影道:“即使他明知道就算能夺回雪缘也是无用吗?”
——什么叫“就算能夺回雪缘也是无用”?难道……难道雪缘她已经……
瘦小的红影道:“没错——”
“他若会丢下雪缘不救,他就不是步惊云。”
高大的红影道:“没想到聂风还会跟来。”
瘦小的红影道:“他当然要跟来,他若会让步惊云独自犯险,他就不是聂风。”
高大的红影道:“据我所知,聂风是个聪明人,他现在身上余毒未清,功力极其量也仅得六成,明知道跟来只能成为步惊云的负累,我想不出他为何还要来。”
“你当然不会懂。”
“……?”
“因为你不懂得什么叫‘情’。”
“呵……哈哈!我不懂,难道你懂?”
“‘情’真的是天下间最麻烦的东西,不过,亦是天下间最有趣的东西。”
听到这句话,高大的红影竟好像有些恐惧:“你该不会是想……”
瘦小的红影桀桀一笑:“我早就想玩一个有趣的游戏。”
高大的红影摇头:“你的想法为何总是这么可怕!”
瘦小的红影斜目一瞥:“你敢反对我?”
高大的红影道:“不敢!不过我也不信步惊云和聂风会听凭你摆布。”
“你好好看着吧,有‘情’的人,就一定有弱点。”
“嘿!聂风我还信,他聪明归聪明,但太过愚仁;不过步惊云,他可一向不喜欢别人教他怎么做。”
“放心,本座要玩的游戏,在本座宣布结束以前——”
“绝对没有人可以退出!”
寂静的山谷中,陡地响起一阵嚣张至极的狂笑!
唯我狂天,万世无道!
“神”也罢,“魔”也罢,在“天”的面前,不是一样须俯首称臣,逃不出其播弄!
更何况是“人”?
毕竟“天”命难违,人的力量却是有限,苍天若要降“劫”予人……
试问人,又如何可以——
抗天?
冰雪如泪。
仿佛连冰雪,都忍不住要为即将发生在风云身上的事而——哭泣。
一声凄厉的嘶鸣,猛然划破风雪!
步惊云尚未因“天”降予他的劫而倒下,他的坐骑却已因不堪驱策而倒下了。
一匹百里挑一的健马,竟已跑至口吐白沫,甫倒下便气绝身亡!
没有哪一种马经得起一整天加大半夜一刻不停的全速奔驰。
步惊云自然是跌下马来,但凌空一个急翻,已稳稳立于雪地中。
聂风亦已跳下马来,他的马虽然还未倒下,却也早已热汗淋漓,四只蹄铁也跑坏了三个。若步惊云不停下,它只怕很快也会步其同伴的后尘。
聂风怜惜地抚着马儿的鬃毛,担忧的目光看着步惊云。
从今晨上路,两人已经再没有说过半个字。
步惊云默默从马背上取下包袱,便疾步朝前走去。
没有一刻停留。
聂风目中的担忧之色更浓,忽然运腿一带,腿晃生风,卷起地上大片冰雪,将马尸埋覆。而他自己,也尽快跟上步惊云。
两条身影很快又没入风雪中。
只留下残存的马儿,在同伴墓旁哀哀地嘶鸣……
没有生,哪有死?
没有聚,哪有散?
马有马的命,人有人的缘,说到底,人世间所有情情爱爱,不过因一个“缘”字而起,到最后最后,无论生离或是死别,都只一个“散”字而已。情与爱,无论再怎样精彩,怎样轰轰烈烈,都只落得“万缘归空”。
正如他,和她!无论“他”怎样冷得精彩,“她”怎样柔得壮烈,无论他和她多么不愿分开,苍天,始终不肯多给他们哪怕一丝的缘分!他和她,始终也是——情深……
缘浅!
薄命的她,始终仍是薄命的她……
这里不知是哪里。
只知道,这是一个很大、很空、很幽暗的溶洞。
溶洞里最昏暗的一角,好像隐隐约约有着一些物事……那是一个人影。
那是一个——一身雪白衣裙的——女子身影!
——白·衣·倩·影?!
瞧真一点,那女子一头过腰长发,竟是与她衣衫一样的雪白!
啊!莫非,莫非她就是……!
难以辨见那白衣女子的面貌,只因她螓首低垂,一头雪白长发已尽将她的面目遮掩,惟从她窈窕的身形,已可以想象她的绝世容颜。
只是现今她却被四条婴孩胳膊粗细的铁链紧锁四肢,且浑无意识,似乎插翼难飞。
她的美,本非人间所应有,此刻的她更是像极了一只妖魅——一只为了爱情不惜触犯天规,而被封印被镇锁着的——妖!
如果作为“神姬”存在,她的爱情被“神”视作愚不可及,那么作为妖孽存在的她,是否会被“天”视作大逆不道,必诛之而后快?
溶洞之中,忽然有风声卷动。
那是高手在急速飞掠中带起的罡风。
风到,人到,一条血红色的身影,眨眼间已立于白衣女子面前。
低沉至极的声音在溶洞中回响着,听来倍为可怖:“莫要怪我,你的存在只会给游戏造成阻碍,所以,你死吧!”
话出口,血红的身影五指如钩,猛地向白衣女子的天灵扣下!
夜色深深,风雪凄迷。借着微茫的雪光,步惊云的脚步没有一刻稍停,过膝的积雪上,只留下他一行浅浅的足迹。这样的快步疾走并不像步惊云一贯的行径,虽然他脸上仍是一片死寂,惟从他的脚步中,聂风已可感受到他心中的焦急。
——看来,云师兄真的是非常重视雪缘!这亦难怪,若不是珍视着她,又怎会三番两次失忆,也难以将她彻底忘记!
——也许,雪缘在云师兄心中的地位,从来便是无人可以取代的……
心中忽然莫名其妙地涌起一种难过的感觉,不过聂风并没有时间去判断这感觉是什么,因为现在他心中的担忧,远比难过为甚。
天怒峰的山地十分广阔,实际上目前他们已经在天怒峰的范围之内,无道狂天在血诗中指出的地点并不详细,上了山,反而不知该往哪里去。但这倒不是最担心的,无道狂天既然约他们到此,该现身时自然就会现身。而且看云师兄的意思,好像一直朝着天怒峰的主峰前进,自己只消跟随其后便是。
反而是天怒峰地势十分险峻,夜色暗沉,又加积雪越来越厚,狭窄的山路辨认起来也越来越困难。而且风大雪急,即使轻功强如自己,若脚底稍有不慎也可能失足坠入山谷,对不甚擅长轻功的云师兄而言,危险是可想而知的。再说这样拼命赶路,未见到无道狂天只怕已先精疲力竭,哪有余力来战那魔头?应当劝他先找地方休息,可是现在的云师兄……只怕说了也听不进去。
想到找地方休息,聂风下意识地向四周一望,只见旁边不远处闪出一片开阔地,背着林子,却有一座细小的石屋。
步惊云除了前面,哪里也不看。拼命地赶路,为他一定要找到雪缘!
只因为,他明白雪缘正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处境!
想见她,想救她,想弥补她,却一而再地错过她,惟这一次,是绝对不容自己再度错过了——那个……自己亏欠了太多太多的可怜女子!
为了她,他保存那条白练至今;为了她,他拒绝重新开始自己的命运;为了她,他摈弃所有人锁心以待……这一切,都是为了对薄命的她作出些微的补偿!都是为了令独自存活于世上某个角落的她,有一点微末的幸福……
但是!若然她遭到什么不测,他为了她所做的一切,岂非就已——
全无意义?!……
心,因想到雪缘而分神,冷不防脚下一滑,足底一大块岩石随即崩落!重心骤失,人,眼看就要随之跌向深渊!
本已在下坠的身形忽然一顿,感到自己的手臂猛然被另一只手紧握,抬头一望,看到的是一张意料之中的脸——聂风。
唯有聂风,总是赶得及在最危险的时刻,拉自己一把。
救人的时候,他总是特别快的。
可是聂风那本应是无比温热的手,此刻却在沁着冷汗。
——很害怕。
生怕自己反应不过来,生怕自己不够快,生怕又像在破日峰一样,仅仅慢了一刹那,便失去云师兄的踪影……
聂风运劲一带,将步惊云拉上崖边。
“云师兄,你受伤了。”聂风的目光一下便落在步惊云左肩的一片擦伤上。他的眼睛里有红丝牵连——虽然轻功超卓,但只有六成功力的他要跟着步惊云这样不分昼夜地拼命赶路,仍是相当的辛苦。
步惊云徐徐一瞥聂风,一言不发,举步继续前行。
聂风本欲劝步惊云先稍事歇息,但见他这样急于上路,便知道劝也是无用,只好又赶紧跟上。
但抬眼一瞧步惊云前进的方向,聂风先是一怔,随即微笑了。
是感激的笑。
步惊云并没有继续往前走,而是方向一转,朝旁边的小屋缓缓步去。
——这是他认识的步惊云吧……早已明白,他其实是一块包裹着火焰的冰……
聂风心中虽暗暗承情,只是,死神的心,真是如聂风所想的这样么?……
爪风破空!
啪!!
眼看白衣女子的头颅就要被轰碎当场,一只铁掌却突然自半途一架,替白衣女子挡去了致命的一击。
这只手掌,竟与那向白衣女子头顶扣下的利爪一样,是血红颜色!
只因那出手救白衣女子之人,是与那声言要杀害她的人一样,是一条血红色的身影。
“你敢阻我?!”瘦小的红影低沉的声音里明显透出了怒意。
“你不能杀她,你该很清楚她是不可以死的。”高大的红影看来亦是正颜厉色。
“这里何时轮到你来讲话!在我的游戏里,她不过是个棋子而已,现在她的利用价值已尽,继续活着只会妨碍我的计划!她也好,你也罢,任何人,都不得违背我的游戏规则!”
“不管你要怎么玩,我绝不反对你。但是‘天哭’未到手之前,她绝对不能死!”
瘦小的红影闻言嘿嘿冷笑,道:“你好像忘了一件事。”
高大的红影道:“什么事?”
“‘反对’是要依靠实力的——”
“反对我,尤其需要实力!”瘦小的红影忽然厉喝一声,右手五指一屈,血红利爪暴然向对方胸膛猛抓!
黑暗的山洞中,立时爆发连串激斗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