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糜烂童话》琥珀色

7、第６章 2003.11.8

　　　日子过的很快，转眼冬天的脚步就迈近了，立冬那天正好周末，被姐逼得实在没办法，老老实实回了趟老宅。
　　老宅位于靠近郊区的地方，复古建筑的二层楼洋房已经被岁月侵蚀的看不出原来的光华，不知名的植物占据了房子大半边的墙壁，一大片的枯黄。屋前有一个小花园，自从老头子把生意都交给姐打理后，那里就成了他消耗时间最多的地方。即使是在这样的季节，花园里仍能看到一丝生机。
　　一踏进门就闻到了熟悉的气味，木制家具和檀香还有食物所组成的特殊气味。身体永远是无比诚实的，毕竟从小生活在这里，嘴里喊得在响如何如何不喜欢这里，可每当做梦时，家永远都是这幢洋房，而不是我那间我称之为家的公寓。
　　“少爷回来了，我去通知老爷和小姐。”下人过来将我的手中的公事包取走。
　　“老爸呢？我花园里没看见他。”
　　“表少爷今天正好过来，在书房谈事情呢。”她回答我，一副预言又止的表情。
　　“估计又闯什么祸了吧。”我知道表弟哪个人，无事不登三宝殿。
　　下人低头轻笑：“这个，我也不太清楚。”
　　说话间，眼角瞥到姐从楼梯上下来。
　　“回来了？”
　　“恩，归了。”
　　“饿了么？饿了就开饭。”
　　“有点，有点想家里的饭了。”我上前搂住她的肩，发现她比我上次见时似乎又瘦了。
　　我总是猜不透老头子的心思，照理一般家族生意都是交给儿子的，可他就是想法独到，全给女儿打理，当然我不是吃醋，我自知不是那块料，所以还是很赞成他的做法的，但他也做得太彻底了吧，就丢了个名义上的经理给我瞎搞。
　　转身窝到沙发里，点了个烟，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表弟今天又来了？”
　　“恩，和爸在书房呢，不知道又干了什么好事。”她坐到我旁边，伸手把我嘴上的烟没收。　　“你身体还没完全康复，一会儿让爸看见你这样子，有你好受的。”
　　“我这身体，壮得跟个牛似的了，没事的，不就一根烟么。”
　　“对，就这烟，把姑姑给害惨了，我劝你当着爸的面老实点，省得又惹他难受。”
　　姑姑是得肺癌死的。
　　“遵命还不行么，都这么多年了，他老人家怎么还没从阴影里走出来啊。”
　　“要不是你出事了，爸会成现在这样？你有点良心好不好，别一天到晚让他不省心，你也老　　大不小了，多为他想想。”
　　“姐我怎么觉得你的口气和老爸越来越像了，老气横秋的。”
　　“去你的，没一句正经的。”
　　正说着话，家里的下人从一边凑了过来，通知饭菜都好了，随时可以开饭。
　　“我去叫老爸？”起身想上楼，却看见老头子和表弟从楼梯上下来了。
　　表弟跟在后面，面色不太好。“吃了饭再回去吧。”老头子朝表弟道：“正好你表哥今天回来，大家聚聚，也好说说话，这屋子里也好久没这么热闹了。”
　　“哦。”
　　由于不争气表弟的出现，这饭吃得，珍馐美味在眼前也吃不出个所以然了。特别是我，尽量低调，免得让老头子想到我什么有纰漏的地方，也一顿好骂。
　　可再低调，这人毕竟是在同一张饭桌上，不可能视而不见。“想在这屋子里看到你还真不容易啊？今天怎么想到要回来啊。”
　　从饭碗里抬头就看见姐给我使了个眼色：“这不是想着天开始转冷了，特意回来看看您么，我担心您老的身体啊。”
　　“是么？话倒说的挺漂亮，是素瑜安排的吧，今天的菜色都是你喜欢吃的，我老了，可不糊涂啊。”
　　“呵呵，什么都逃不您的法眼。”
　　姐给老头子碗里夹了些菜：“谁说都是他喜欢的，我还关照今天给您做了闷罐核桃鸡块呢。我想老二也有日子没吃到家里的饭了，虽说日常都有梅姐替他打理，可到底没家里弄的妥当。”
　　“你给我说说看，你什么时候能像你姐这样懂事？”
　　“明天，明天立即开始懂事。”
　　一旁的表弟居然笑出了声，被我用眼睛一瞪。
　　老头子看向表弟：“你笑什么？你还没你表哥像话。虽然你不姓蒋，可你好歹也叫我声姑父，所以我也能管教你的，话我刚在楼上都和你讲明白了，你自己好自为之。”
　　我不解的看表弟，他低头笑笑回避我的目光。“知道了，姑父。”
　　接下来一片沉默，大家都忙着数着自己碗里的米粒。“对了，老二啊，你也老大不小了，终身大事有眉目了么？”
　　被他这么一句，我差点被饭呛到。“啊？这个啊？老爸我现在事业都还没有，怎么能考虑这个呢，总要先有事业才有钱养老婆啊。”
　　“就你？你能有什么事业？先成家吧。”
　　“这个事情……这个……。”我急得满头汗，倒是姐，一脸从容的扒着饭“姐都不急我急什么，总要从大到小的啊，不能逾越的。”
　　“别拿老大说事，她和你不一样。她比你稳重多了，随便她干什么总有她的道理，我不担心的。只是你……”
　　“我知道了，先成家么，没问题没问题，您等着啊，很快的，保证不让您老失望。”
　　姐和表弟都偷偷的在笑。
　　也是，我这话一听就是在敷衍人，而且痕迹明显的一塌糊涂。可没想到就这样居然能让老头子满意了，这话题竟这样就停止了。
　　然后接下来的时间虽然大家话还是不多，可气氛却好了很多。
　　饭后老头子独自去了书房，姐也去处理些公司的事，我和表弟随意的聊开了。这才知道表弟开了个酒吧，最近严打，公安在他的酒吧里查到有新型毒品的交易，为此正要处理他呢，今天过来就是想让老头子给他通通路子的，没想老头子直接拒绝了，还把他好好教育了一通。
　　“你说谁不知道我们家是靠什么发迹的，现在倒好，搞得像良民一样了，你说姑父是不是年纪越大脑子越糊涂了。”
　　“有点迹象，今天居然关心起我的终身大事了，你说阿要吓人。”
　　“这能理解，年纪大的谁不想抱孙子。”
　　“是啊，在他心目中我除了是个儿子，其他什么都不是，靠！我就是用来传宗接代的，多悲哀啊。”一个念头从心头滑过“要不然我给你想想办法，我也有点路子的。”
　　“真的？那谢谢表哥啦。”
　　“客气，咱们亲戚，不帮你帮谁。不过你什么时候开始搞夜店啦？之前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啊？”
　　“我找的刘恒，想靠着家里的关系分杯羹的，没想到姑父居然这么铁石心肠，明明只要他一句话的事，非要为难我。”
　　刘恒和姐一样，可以算是老头子的左臂右膀，家族里所有见不得光的生意全交给了他一手掌管，说是和我也算亲戚，我叫他一声表哥，可他到底是哪路的亲戚我就从来没弄明白过。
　　一掌拍在表弟背上：“你放心，我回头就帮你想办法。”
　　“还是表哥你上路，以后你要有什么麻烦尽管开口，我一定帮忙。”
　　“有你这句话就ＯＫ了。”
　　其实我是有私心的，我想等这件事过去后让韩钥去他那里，毕竟韩钥没有学历什么的，虽说现在制假厉害，要搞个□□什么的方便的很，但他和社会脱轨的时间太长的，与其让他一来就和那些带着伪善假面具的人相处，还不如让他去表弟的夜店，只有在那日光照不到的地方才能真正了解到人性。

　　姐从楼上下来的时候我没有注意到，倒是表弟眼尖：“表姐最近公司业务开展的都不错吧。”
　　“你就别和我寒暄了，你一来总没好事，这次又是为了什么啊？我看看能不能帮到你。”姐永远是最聪明的一个，能洞悉所有一切。
　　“没，没什么，就是过来溜溜，看看你们。时间也不早了，你和表哥肯定有事要谈，我就不在这惹人厌了。”
　　“那我也不留你了。有空就过来坐坐，家里不差你那一副晚筷。”
　　“知道知道，那我先回去了。”
　　脚底抹油估计就是为了表弟这类人而发明的吧，瞧他开溜的速度，可以媲美豹子了。
　　再看姐，得，肯定又是有什么非说不可事吧。
　　“开骂吧，我知道回家一趟挨骂是肯定少不了的。”
　　“你好好的我骂你做什么，不过听说你最近和琥珀走的挺近？”
　　姐一直是不反对我和琥珀有联络的，或者说姐其实也挺喜欢琥珀的，毕竟大家都是一家人，今天她突然问起，倒让我有点困惑了，难道说姐也被老头子传染了？照说不会啊，虽然老头子嘴里说不喜欢琥珀，可不管怎么说这份亲情总是在的，我一直认为是他嘴硬，难道是我理解错了？
　　“还好吧，见过几次面吧。”我回答的很小心。
　　“她一个人在外面不容易，你能照应的地方就多照顾着点。爸也是的，总算也是他的女儿，态度就不能好点。”
　　我松了口起。“对了，老爸是不是想抱孙子想疯了，刚居然这样问我，你说吓人不吓人。”
　　姐笑了下，很诡异的那种：“我下来就是替爸传话的，他在书房等你。”
　　“谈话内容不会和终身大事息息相关吧？”我以试探的口吻问到。
　　“巧的很，正是。”
　　“不会巧到他已经有方案了吧？”
　　“也许大概吧。”
　　“姐我头疼，要回去睡觉了。”我连忙起身；“不行了，开始想吐了，眼睛都开始花了。我得马上走了，不然半路昏倒就麻烦了。”
　　我朝门口的方向移动，而姐却还很悠然的坐在沙发里品茶。“爸在书房等着你呢，有什么话你自己去和他说，你以为你逃得掉么？”
　　天哪，这是什么世界啊？
　　我！这么英俊潇洒，一表人才，品貌双全的一个大小伙子，居然沦落到要家里人来安排婚姻？在这个信息爆炸的高科技现代社会，父母之命不是早就废除了么。
　　“你就当应付下他吧，也不一定要你娶人家，是不？”
　　我无奈的笑。

　　通往书房的不是很长，可我却走了一个世纪。
　　过道上很暗，墙上几盏昏黄的灯，像老人一般无力的透着淡淡的光圈，照亮我脚底的路。老式的木地板并没有随着房子一起老化，而是仍然结实，只是再没有了原来的光泽。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到处都写满了年少时的青涩回忆。这些童年的乐趣，早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消磨待尽，仅剩下一些模糊的轮廓还在这屋子里游荡。它会从某一个角落里突然窜出来，提醒你，你所失去了，并且永远不会再回头的美好时光。
　　“爸，姐说你有话和我说。”
　　推开书房厚重的门，看到老头子立于窗前。
　　我以为是我的错觉，可仔细辨认之下才发现，原来他真的老了。
　　那隐隐透出孤寂的身影，失去了从前的挺拔。
　　人真的是种很渺小的存在，任你曾经再风光，再嚣张，可永不停流的时间终将把一切都带走。
　　他走回到书桌前，把摊开的相册合上，小心的放到书架上。
　　“一眨眼你都已经26了，真快啊。”他语调很慢“以前总觉你小，好象永远都长不大似的，可突然发现，原来你都26了。”
　　“不突然，主要是我昏迷了好长时间的缘故吧。”我半开玩笑到。
　　“你给我住口，这事以后不许再提。”
　　虽然爸嘴里永远都是嫌我这个儿子没出息，没本事。可，当我醒来的时候，我知道了其实我在他心中是多重要。
　　只是一年半的时间，他老的我几乎要不认识了。
　　坐在沙发里，听着他喋喋不休的唠叨着，表弟如何到头光：姐上个月出差去国外带回来的新奇礼物；家里的下人这个月又让他辞退了一个；花园里他辟了一块地方，准备明年嫁接些新品种……
　　所有的老人似乎都是爱唠叨的，其实他们只是在心里存了太多的思念，一时找不到很好的办法表达，所以只好东扯西扯的，他们只是太想见你，怕没话说，你一下就会走。
　　看这这个年近6旬的老人，我心里暖暖的，只是有些话却永远都说不出口。
　　“对了，下个月初我有一个饭局，我想你陪我一起去。”
　　“纯吃饭可以，不会有什么特别安排吧。”等了这么长时间终于绕到主题上了。
　　“你想有什么安排？我们和项氏合作也有很长时间了，带你去认识认识人有什么错？”
　　“家里的生意从来和我没多大关系，怎么突然想我认识人了？老爸，你……？”
　　“项先生家有一对儿女和你年纪差不多，以后可以交个朋友。”
　　“老爸你什么时候开始连我交朋友都要关心啦？我朋友挺多了，而且我也不一定有空。”
　　“就你那些狐朋狗友也算朋友？”
　　“你介绍给我的都是好人？狐朋狗友？你见过我朋友么？请别侮辱人好不好。”
　　他停了一会儿：“好，随你怎么说，总之我安排好了会通知你时间的。”
　　手伸进口袋想掏烟，可想了想又作罢了。“其实你是想我认识项家的小姐吧？”
　　“随你怎么想。”他又回到窗前，注视着窗外深沉的黑夜：“本来有些事并不是我这个老　　人家应该关心的，我也知道你们年轻人有自己的主张，可你也不小了，是该为自己打算的　　时候了，与其让你自己胡搞，我总是希望能找个门当户对的。希望你能体谅我这个老头的私心。”
　　“我知道，我懂。你安排好了电话我就可以了。时候也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吧。”走到门口，握住门把手：“不过，去是可以，我还是希望你能给我足够的空间。”
　　我没想到我居然会这么爽快的答应了，我以为我一定会和他争到脸红脖子粗的。
　　但，当他真和我说起的时候，我却怎么也没办法开口拒绝。
　　下楼的时候想起的姐的话，也是，应付一下吧，就当哄老人家开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