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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之十一 情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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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山崖底下的时候,原本以为会觉得时间过得很慢的潇然没有想到岁月其实是流逝得很快的。景瀚宇有的时候丢掉一些记忆,有的时候又找回来一些,不过作为一个女人而不是医者的潇然清楚地感觉到,某些东西已经映进了他的骨子里,去也去不掉了。
情愫这种东西产生了,有的时候就好似和记忆没有什么关系,就好像景瀚宇有的时候甚至全然忘记了她潇然这个人,却还是对她充满了好感。
不知不觉间,恍恍惚惚地度过了一个月的时间,看天上的月亮变圆又变弯,景大将军总觉得有些事情不对头。
这条狭长的深渊和崖顶的距离不算大,却也不能让人一眼就看到底下,在景瀚宇从上面掉下来之后的没几天,蒸腾着的雾气就开始在他们头顶上聚集,景瀚宇也曾经试着爬上去,不料连上面的这片雾都没有过就眼前一黑栽了下来。事后被把他救醒的潇然大骂。
明明感觉到了上面是山岚瘴气,还不要命地往上爬,不骂都不成啊。
在被潇然骂的时候景瀚宇只顾着傻笑,他爬了一次山崖,被那瘴气那么一毒,居然还毒出一点好处来了。那之后他失去的记忆越来越少,找回来的速度越来越快了,其实让潇然还觉得神奇的是这个人似乎从来就没有出现过神志不清或者是出现幻觉的情况,这让潇然放心不少。因为以前也曾经在书上见过中了夺命的人不光自己疯狂而死,更在死之前将自己的全家老小杀了个精光。
至少景某人看上去一点没有疯狂的兆头。
瘴气的以毒攻毒确实达到了潇然没有想到的目的,但是景瀚宇对自己掉下来之前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依旧完全没有印象。照着潇然的解释必然是因为那和给他下毒的人有很大的关联,夺命的毒性虽然消减,也还能保护它的主人。
“你这么说,说得好像这毒有生命一样。”听她这么解释的景瀚宇不以为然地笑。
潇然瞪了他一眼,“那当然,九尾妖狐巢穴边的毒草,吸了天地灵气,自然就不同凡响了。”
景瀚宇苦笑,这叫什么不同凡响。
更让他有苦说不出的是潇然给他疗毒的过程似乎有那么点变化,这位著名的女神医显然是把他当做了上好的练习对象,举凡能用得上的招式——诸如草药针灸等等,她都试过了,要不是这里没有必须的材料,景瀚宇怀疑她能来个刮骨疗伤。想到这点他就打了个寒战。
当练习对象的感觉——慎得慌。
不同凡响的毒,加上不同凡响的女神医,景瀚宇看着潇然忙碌的身影,突然间涌起了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心思。
“唉——”
“怎么突然叹气?”在摆弄刚摘回来的新鲜草药的潇然一回头,脸上黑一道白一道都是她做饭之后的“丰功伟绩”。
“没什么。”景瀚宇可不敢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说出来,“我只是在回想我那天到底看到了什么,但就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潇然继续摆弄自己的草药,“我看你死心吧,只能等毒都解了你才能想起来。”
“问题是毒到底什么时候能解?”尽管觉得这个地方的生活也有妙处,可是他有他的顾虑。
究竟他遗忘了什么,若是对他,对中景国有很大的危害呢?
越想越心惊胆跳,可是越想越想不起来。
头痛啊。
景瀚宇突然站起来的时候,潇然被他吓了一跳,还以为某人又发病的潇大神医立刻左手针右手针地站起来。
“你干嘛?”景瀚宇居然一副吓到的样子。
看来他并没有犯病,而是想要出去走走,潇然悻悻地把针放了回去,“没什么,没什么。”
依着景瀚宇的聪明怎么看不出她的意图,某位越来越不靠谱的大将军笑得有点暧昧,“等我们回去了,我一定第一时间去你家提亲,到时候潇神医可不要用这些招待你未来的夫婿啊。”
“啊?”潇然瞬间变成烧熟的大虾米,重复着这几天她熟悉的过程,不要说脸了,就连脖子都红得能滴出血来,在她想到回应要说出来的时候眼前哪里还有人在。
“景瀚宇!!”
潇然在山洞里咬牙切齿的时候景某人已经优哉游哉地晃到了峡谷深处。
峡谷的深度不深,问题是四周都是悬崖峭壁,要想从两边爬上去基本不可能,何况还要带着个根本不会武功的潇然。景瀚宇也曾尝试着从峡谷的两边绕出去,不过他发现一边是乱石成堆,明显是某一次山坍塌下来的样子。另一边则被一条河流封死。他的水性不错,问题是看到清澈的大河里竟然没有鱼也没有水草,再怎么着他也不敢冒险下水了。几天下来两个没有了干粮的人也靠着水和水果活得不错,倒颇有世外桃源的味道。
怎么能出去呢?
景瀚宇较尽了脑汁也想不出来,就如其实在他头顶上的人其实正较尽了脑汁也不能下来一样。
或许有其他办法?
景瀚宇在这里待了足有一个月也没有能把这个地方全都看透,尤其是上一次潇然掉进去的小池子,那里面本来似乎是有连向外界的通道,在他第二次潜进去的时候居然消失不见了,剩下的只有一池子死水。
这是怎么回事?莫名的变化让两个人着实惊讶,他们还猜测过是不是有更可怕的变化在前面等着他们。
不过这么多天了,什么都没有发生,两个人的心也安稳了下来。
景瀚宇再次来到这个小池子的时候发现了不对头。
小池子的水有这么深吗?看上去就像是深不见底一样。
景瀚宇的心思一动,还记得这个小水池在没有连通外界的时候虽然看起来也很幽暗,但是还是能勉强看到底的。现在却……
好似明白了几分,景瀚宇脱掉自己的衣服试了试水温潜了下去。
上一次救出潇然并非偶然,在他昏迷的时候就好像有谁在他的脑海中大喊着潇然有危险,逼得他使尽全力醒过来摇摇晃晃地去救人。这一次呢,是故意引他进来的吗?
小水池的下面,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景瀚宇憋着一口气,今天一定要查出个子丑寅卯来。
就是凭着一口气,再加上比上一次要好太多的状况,景瀚宇很容易就游到了水下通道的另一头,他还记得从这边上去就是一条小道——
景瀚宇看着眼前出现的景象,一时之间不知道是不是还要继续往前走。
这是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情景,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很大的宫殿。宫门要比他熟悉的中景国王宫正门还大上三倍。从他这里的角度只能看到里面隐隐绰绰的亭台楼阁。
在微微的雾气当中,寂静到诡异的巨大宫殿着实让人感到无以名状的压力。
景瀚宇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和脚步声。布鞋黏在石子地面上发出细碎的声音,让周围的气氛愈发紧张。
朱红色的大门仿佛刚刚漆上,门内铺着光洁的石板,一脚踏进去就能发现这地面能清楚地照出人的影子来。
这么干净?景瀚宇抬头去望,精致的雕栏里没有一个人影,侧耳倾听也听不到丝毫的动静,不要说人声了,就连在峡谷里能够听到的动物发出的些微声响都听不到了。
这个宫殿,简直就像是一个坟场。
景瀚宇小心地往前走,精致华美的宫殿,玲珑巧致的珍宝,中景王的宫殿比不上这里的十分之一。
就在景瀚宇站在门内犹豫着是要前进还是退回去的时候,他的眼角一瞥,浑身一震。
背后是和身前一样的园林,哪里还有他先前进来的大门。
左脚微微一动,顿时感觉到了地砖往下一沉。
不妙!
这么想着并迅速挪开的景瀚宇还是晚了一步,脚下一空后他就直直掉了下去……
在吞没了一个人之后分开的地砖又迅速地合拢到了一起,园林还是原来的园林,花草还是原来的花草,就好像从来都没有人进来过,那个陷阱也好像从来没有张开过一样……
……潇然醒了过来。
她不知道是怎么睡过去的,就在她在山洞里胡思乱想的时候睡意袭来,没有办法抵抗的她就此陷入了昏睡,等到她醒过来的时候……
“这里是哪里?”
莫名的地方,莫名的寒意。
潇然在的地方赫然是那座神秘的宫殿,不过到这个时候太阳已经升到了宫殿正上方,雾气已经全然散去了。
潇然觉得,她所在的地方已经不能用“正常”去形容了。
反正前路艰难,她还不如随意一点。
潇大神医在没有人的宫殿里面耸耸肩膀,四处看了看,也没有看到有送她进来的门,那就只好四处乱走了看看了。
这个地方,真的是一座货真价实的宫殿,潇然也见过一些王侯的住处,这里的规格和建制甚至要比她见过的那些更高。
“碧落……”
潇然有些明白过来了。在中景,她也见到过一些神奇的东西,上古的神灵和过去的王朝,传说和神话,在那些地方一切都在混杂着,让人们无法辨别出真假。
碧落王朝,百年前的迷踪,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它会突然消失,究竟那过往的神话会把现在的他们导向什么境地。
潇然不知道过去,也无法猜测未来,她是一个普通人,她能把握的命运仅限于现在。
“我不知道你是谁。”潇然站在那里无意识地说着,“不要再摆布我了。”
有一声叹息从宫殿的深处传来。
潇然木然地站在那里,她哪里也不想去了,她太累了。
好像有水的声音在身边响起,潇然瞬间感觉到不好。
脚下踏空,凭空出现的水池吞没了她……
景瀚宇掉进了泥潭里,在他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之前就摔了个狗啃泥。
“呸呸呸——”
头顶上光线一暗,在黑暗中的景瀚宇顿时明白上面的机关已经关了起来。
没有想象当中的长矛,没有想象当中的飞箭流矢,只有让人很难爬起来的烂泥。
好像哪里不对头。
景瀚宇摇晃着身子在烂泥堆里站稳了,烂泥也不是很深,站起来之后只到他的膝盖,要站住是没有问题的。
下面一片黑暗,要怎么才能找到出路?景瀚宇艰难地在烂泥里移动。在他挪动了三步之后就停了下来。
怎么可能没有别的什么陷阱呢?他的小腿感到了一阵刺痛,好像是在烂泥里面碰到了什么尖锐的东西。
他弯下腰去摸索,在稀烂的烂泥里面很快就摸到了一根棒状的尖锐东西,他的手沿着弯曲的弧度摸索。
这是一截断骨,在战场上看多了白骨的他知道这是一个人年轻男人的大腿骨,而且是被利器从中间切断的。
他不知道这截骨头被切断的时候那人是不是活着,他只觉得自己的麻烦就快到了。
黑暗里传来了喘息声。景瀚宇站着不动,他努力地去辨别着方向。
不管是哪个方向传来的声音,都有够他受的。
喘息声激烈而夹带着疯狂的气息,只用了一点时间冷汗冒出来的景瀚宇就分辨出来那不是属于人类的气息。
对方并没有发起攻击,而是在片刻间陷阱中亮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光亮让景瀚宇闭上了眼睛,等他再张开的时候眼前多了一个身影。
“!”
漂浮在半空中的少女显得纯洁而无垢,美丽的面庞在柔和的光泽照射下沉睡着,有那么短短的时间,景瀚宇觉得自己要被融化了。
奇异的光影只持续了短短的时间就消失了。
“潇然!”景瀚宇叫了起来,没有漂浮的少女,也没有柔和的光,只有烂泥,还有一个怪物。
尖利的牙齿,狰狞的面目,举着一盏宫灯的妖物就静静地站立在距离他不到十步的地方,幽蓝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景瀚宇还是凭借着那怪物的特征认了出来。
“罗刹。”
传说中的罗刹,虚无缥缈间的怪物。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出现在他的眼前。
来——
景瀚宇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听到声音。
对方让他走,他也就真的跟着走了,在烂泥的深潭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
他要被带到哪里去?
只要能见到潇然的话……
潇然在听。
她听到一个很让她熟悉外加咬牙切齿的声音。
“她怎么还没醒?”
“我怎么知道。”
“喂喂!忘川的水可以你引进来的!”
“切!挖水池子的可是你。”
“你是不是觉得你一点责任也没有啊?”
“废话!”
“你你你你——”
“你什么你,她醒了。”
“啊?”
白啸白大将军回过头,看到了一双喷火的眼睛——
“白大将军,好久不见啊。”
女神医发火啰。
宁意在旁边翻着白眼,大踏步走了出去。
“啊?你去哪儿?”白啸不敢相信自己被抛弃了。
宁意连头也不回地回答他,“我去接待你的朋友。”
“呃——”
白啸回过头,看到了从床上站起来的潇然。
“白大将军,你不解释一下吗?”
“呃——”
吞了口口水,白啸不得不和盘托出。
他们也是花了很长的时间才通过千里镜来到这里的,为此他可是欠了宁意一个好大的人情,估计三百年之内是别想还清了。
被罗刹鬼引过来的景瀚宇瞪着这个看了他一眼飘过来一句跟着走的家伙,想着自己是不是可以先尝试一下武力解决问题的可能。
宫殿里已经没有雾气了,所有美丽的廊画和精细的雕刻都显露出来,可惜这里没有太多的人能够欣赏到它们,景瀚宇觉得这里漂浮着一层孤寂,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潇然在榨干了白啸的话之后听他的话去换了一身衣服,等她想起来这里是怎么会有合乎她尺寸的衣服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尽管按照常理来说景瀚宇应该比她受到的震撼更大,可是这位景大将军估计是从掉下悬崖就不停地受刺激已经被麻木得差不多了,现在就算白啸说他是个女的他也不会再吃惊了。
“好吧。”被宁意引过来的景大将军浑身都是褐色的,就连头发都因为泥浆变成一摞一摞的了,“我本来就是有点觉得你奇怪,不过没想到你这么奇怪而已。”他说得很是轻松。
“啊?”白啸的嘴巴张大了。
“切。”宁意就知道,这个白痴表现得那么明显,除非是呆子才看不出来。
“唉。”白啸抓头,“我是正常人啊……”
显然没人在意他的话。
“那么以后呢?”景瀚宇也抓抓头,中景的将军之一要落跑了吗?
“我还是白啸。”白啸耸肩,“我的任务是找到这里告诉宁意,然后的事情他负责,我还得回大营去。千里镜的这个作用时间不是很长久。”
他说着说着身形就变得透明了,惹得潇然叫了一声。
他耸耸肩,“看来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大营见吧。”
不止他的身体,周围的宫殿景物也开始变得透明,逐渐消散在空气当中。
“其实……”白啸最后开了开口又闭上。
他有什么要说的?
还是有什么不能说出来的?
景瀚宇的眉头一跳,“你想说什么?”
白啸在这个时候感觉到了宁意瞟过来的眼神变得严厉起来。
他不能说。
白啸的嘴巴闭上了又张开,耸了耸肩。
“有些事,不要太执着。”他最后只能这样说。
潇然在那里看着他们消失,白啸说的事情应该与她无关,可他说这话的眼神却在飘向她这边。
“我尽量不绞进这个时代里去。”白啸在从他们眼前消失回到大营之后回应宁意的嗤笑,他皱皱眉头,继续往下说,“但是到了现在也许是我犯了错误,我真的不想看到战争,也不想看到死人,可是……”他不是真正的神灵,无法改变任何人的命运,即便是“那位”也改变不了,他知道人类的命运只在他们自己的手里,只是……
“问世间情为何物。”边上的宁意突然就晃出来一句,惹得白啸噗嗤出声。
“你这家伙什么时候学会这句名言了。”
宁意看着他,就像在看着一个白痴……
……
——在景瀚宇和潇然的眼睛里宫殿和眼前的人消失了。
起风了——
潇然用手遮住眼睛挡住狂风,等她放下手的时候才发现周围的景物正在迅速地变化,再定睛一看,他们赫然已经在开阔地带了。遥遥望去可以看到那个突出来的悬崖,他们脱离了丰国军队的地界。
难道是白啸他们把他们送了出来?
潇然一时之间感到相当茫然,就听到后面噗通一声,回过头去看见景瀚宇脸色苍白地倒在后面。
“你怎么了?”潇然扑上去抓住他,看看脸色搭搭脉搏,认定了他是因为力竭才昏倒的她才放下心来。
潇然松懈下来,景瀚宇这么大一个人她拖不动,只好把他的头放在了自己的膝盖上。
人沉睡的样子总是那么安宁,潇然看着景瀚宇,觉得时间要是就此停住的话有多好。
没有纷争,没有人死去,要是他和她都清闲得要饿死,那这个世间是不是就太平了。到了那个时候她就和他回家,在他的家里做个务农休闲的普通女子。
看着景瀚宇的睡颜,潇然的手不由自主地抚上了去。
经过了那么多的征战和死亡,景瀚宇的脸颊上其实到处是细小的伤痕,触摸上去绝对没有光滑的感觉,潇然突然想落泪。
就是这样的人保卫着中景,保卫着这一片土地上的人们。
“我很高兴。”潇然这么说着,把自己的额头贴上了景瀚宇的额头。
感觉到了亮光,景瀚宇苏醒了过来。
很多事情混杂在脑海中,让他无从分辨。稍微动了动,把趴在他身上睡着的潇然搂在了自己怀里。
要是永远都能这样多好啊。
景瀚宇感叹着,却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自己的记忆全回来了,包括那天晚上在断崖上听到的阴谋。
必须去阻止……
不管是不是来得及……
对不起,潇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