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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之二十 亡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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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瀚宇的行动确实迅速,在他整理好队伍之后就秘密潜入了中景境内。让他觉得讽刺的是他们这些在边境维护着国家的人居然要这么隐藏行迹地在中景境内活动。
看着那一张张充满了热血的面容景瀚宇觉得汗颜。他不想对不起景唯,也不想对不起他们。
原本从边境到国都并不需要花费很长的时间,如果是正式的行军在往日也没有那么困难。景瀚宇这次算是领教到了什么叫做在背后使绊子。回国都的速度是大大延迟了,潇然那边却也传来了让他感到不安的消息。
在他们出发之后景瀚宇是清楚地记得他让靡凡去找潇然的时间的,但是潇然在好不容易交到他手中的书信里却丝毫没有提到靡凡的出现。这是怎么回事,难道那个孩子在路上耽搁了?
神经本来就紧张的景瀚宇不得不更加紧张,派出了人去打探也没有什么新的消息,这个名叫靡凡的少年似乎在离开他们不久之后就失去了踪迹。
“将军,会不会……”部下的声音里充满了疑惑。
“加快速度,我们得抢在他们之前。”景瀚宇咬紧了嘴唇。
至于“他们”是谁,想必这支队伍里已经是人人都知道了。
景瀚宇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挫败,那是计划没有能按照自己既定的目标去进行的感觉,也是一种让无辜的人受累的内疚感。
可是现在处于中景腹地的他没有能力去做任何事,他只是希望那个孩子不会因为这个而丧命。当他的眼睛划过这里的每一个人,他看到他们年轻的脸庞上满是尘土和沧桑,这些都是跟着他至少五年的战友,他们曾经在边境上为中景奋斗了,那些战争的时间甚至超过了他们在故乡的时间,慢慢那战场上的死亡的冰冷替代了他们心中温暖的家的感觉。大概只有在篝火旁边才能感觉到难得的温馨,只有和战友在一起的时候才能感觉到久违的暖意。景瀚宇很想就这样告诉他们回家吧。家里有亲人在等待着他们。
现在不行。他咬紧了牙关,命令暂时休整的他们继续在黑夜中奔走,向他们的目标前进……
被景瀚宇挂念的靡凡醒了过来。
没有五花大绑,也没有阴暗的牢狱之类的东西,映入他眼帘的就只有普通的破旧的庙宇。相比起他身上没有变化的旧衣衫,他身下的东西才是和这里非常不相称的。那是一床上好的被子,就算是没有见过这么好的东西的靡凡都能从那闪光的崭新面料上猜到它价值不菲。难怪刚才昏睡的时候没有觉得冷,原来有这么好的东西。
可是,这种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名为靡凡的少年左看右看这里都是个被荒废的破庙。一般这种庙里面连僧人都不会有,都是被逃荒的人或者乞丐所占领才是。
回想了一下,靡凡还记得他从景瀚宇大哥那里出来的时候边境的因为几日的下雨不放晴而显得有些阴冷,他身上的衣服有些单薄,就特地绕了个弯到镇上的店里买了件旧衣服穿上。原本以为这下可以好好赶路的他却在山道上怎么也想不到遇到了劫道的人。
这年头劫道的居然穿的比被劫的都好。靡凡在感叹中发现对方身上的黑色夜行服都是上好的丝缎,腰上挂的玉佩看材料也实在是太好了些。
“劳驾。”靡凡开口的时候带着深深地无奈,“一看我就是穷人,不会有什么值钱的东西的……”
然而他还没有说完就被对方捂住了嘴巴。
“唔……”他的奋力挣扎在对方强有力的动作下根本就是蜉蝣撼大树。
“带走。”
他听到对方的领头老大似乎说了一句这样的话,然后就被人一掌劈中后脑晕了过去,在晕过去的刹那他想到了对方除了劫道的还可能存在的另一个身份——
既然猜到的话,那他醒过来就应该看到某些在说书的时候听到过的那类严刑逼供的场面吧。现在怎么什么都没有呢?居然是破庙,居然是这么好的被子,居然没有绳子绑住他,居然没有人看着他……
等等!没有人看着他?
靡凡小心地四处张望着,再三确认没有看到人。
那么——
迅速站起来,把自己被丢在墙角的小破包背好,然后撒开脚丫子就飞窜——
黑衣人们不在庙里面,他们都守在庙外面。看来是在商量什么阴谋的样子——
“大人,不派人看着真的没有问题吗?”
要是有人现在看到他们,大概就要佩服他们的耐力了,在白天的时候居然也和晚上是一样的装扮,黑色的夜行服在太阳底下看起来就很热的样子,他们甚至都没有把蒙面的罩子拿下来。
“没问题。”领头的黑衣人非常冷地说了一句,然后——
“哎呀!!”
从破庙里传出来的声音让他们用最快的速度赶了进去。
靡凡就趴在门口,摔了个五体投地。
他跑的时候实在是太急了,压根没有看见自己的右脚上栓了根绳子,而绳子的那头就绑在破庙大殿的柱子上。摔得头晕眼花的他抬起头,看到黑色中夹杂了金星的场景……
黑衣服的家伙们肩膀都在抖动着,他们是很想笑出声,但是在感觉到头儿的怒火之后还是算了吧。
眼冒金星的靡凡感觉自己被人揪着衣领扯了起来。眼前是一双冒着怒火和凶光的眼睛。就在他害怕得闭上眼睛不敢看的时候——
“快去给我找件替换的衣服来,这小鬼臭死了!”
……
相较于另外两方面的热闹,中景的国都笼罩在一片愁云当中。
荧惑已经不想再用夺命了,那位年长的君王剩余的生命力都已经在药物的作用下消耗殆尽,荧惑早就替代他成为了暗中支配中景的人物。她从霄暝那里要求解药的时候丰国的君主也没有问她为什么,在高兴那个被她放在了心头的人是完全没有保留地信任她之后,她的心头反而升起了烦恼。
但是她想要对之诉说的人在解除了夺命的毒性之后情况反而更糟糕了。荧惑现在守在他的身边就能感觉到生命力的流逝,照道理说景唯的年纪并不是很大,难道是先前的夺命用量太大的关系?
就在荧惑自责的时候,景唯却给了她答案。
“其实也没有什么,只是已经不想活了而已。”
这天早上的时候荧惑刚起床就听侍女说景唯请她过去,还以为对方已经脱离危险的荧惑高兴地赶过去,却发现了一个事实。
女妖有比常人更厉害的感知能力,端坐在房中的她能听到来自地府的索魂链的声音,那些鬼差们似乎是在顾忌着什么暂时没有进来。
那也只是暂时,等到时辰到了他们就不会有所顾及了,哪怕是九尾狐一族的妖精也无法阻止他们行使权利。
“我不想的……”荧惑漂亮的眼睛里涌起了雾气,先前的那些被她所杀的人不是在她的心中被漠视,而是和她没有太多的交集。情感就是这么奇怪的东西,永远是那些交集多的胜于交集少的。
“和你没有关系吧。”相比起荧惑的激动,景唯反而很平静,“你没有做错,以你的身份或是你的选择来说没有错。”他们只是立场不同的两个人,站在各自的立场上做对于自己来说是正确的事。
景唯从来没有在公开的场合支持过荧惑,也没有正式地承认和丰国有关的任务关系。他是中景最后一位君王,他自认不需要活着看到中景灭亡是他最后一个愿望。
“我管不了,也不能管了。”将死的人再也分不出关心来,唯一让他放心不下的景瀚宇会在他死了之后如何他是能够预料的,但是他还能阻止吗?
太晚了,可惜太晚了。要是在那个时候他告诉景瀚宇他的选择的话……
后悔无用。
荧惑看着他叹息,看着他缓慢地闭上眼睛,听见他嘴里呢喃着前王妃的名字,她慢慢退了出去,一步步倒退直到出了门口。双手就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样关上了门,满室的幽暗就好像亡灵的气息一般萦绕不去。
这就是你的希望吗?将活着的一切交给活着的人们。荧惑感到泪水打湿了脸颊,为房间里那个即将死去的人,为一位年迈的长者,为自己的敌人。
他毕竟是一位王者,任何一位统治者都不会希望看到自己的统治崩溃,景唯已经在最后的岁月里想通了也明白了岁月的变迁是最大的敌人。他不想和这个敌人战斗,他选择回避,回避自己的责任也回避了以后可能会发生的一切。
该安歇了。岁月的痕迹匆忙地在中景最后一位统治者脑海中拂过,和她第一次见面时她穿的衣服说的话是那么历历在目,那些平日里模糊地记忆出人意料地清晰,她的笑她的害羞,还有那些属于情人间的悄悄话。娶到她那天的欣喜若狂,失去她那天的心如死灰,很快就要见面了吧,很快……
“将军……”属下的声音和脸色都惨白一片。
景瀚宇停下了所有行动,只有耳边的声音在不断回响。
中景境内钟声齐名哀号一片。
中景最后一位景姓的王驾崩,从此结束了景家在中景120年的统治历史。而中景作为国家的历史也在这时戛然而止。
所以传回来的消息都告诉不愿意承认的景瀚宇那个人不在了,那个曾经在他失去双亲后最依赖的人不在了。
属下们看着他们的将军痛苦地抱着头,倔强地不愿意让他们看见他红了的眼睛。
他们不是不痛苦,但程度上远远没有景瀚宇深。他们相互对视的眼睛里都在传递同一个信息,景唯已经不在了,国都还需要去吗?
去,可能就是钻进一个精心设计的圈套,不去,自己国王的孝也不去吊吗?
“你们先回边境。国都我一个人去。”景瀚宇咬着牙齿说话。
“将军!”属下不干了,这太危险了。
“将军,王已经驾崩,你可是我们中景最后的希望了。”他们直言相劝。
景瀚宇尽量放松自己紧绷的肩膀,“我知道。但是你们放心,我不会有事的。”他很清楚,霄暝一度想要招揽他,他一个人送上门去他应该不会起杀意,可要是这么大一帮子人去摆明了是去作战的话就难说了。何况他单身万一遇到事情也容易脱身。
他们得承认景瀚宇说得很有道理。在一番比较之后这些忠心的下属终于被景瀚宇说服踏上了规程。
等他们的脚步声远去之后,景瀚宇再也忍不住把脸埋在双掌中发出了一声哀嚎。
那个时候就强行把景唯带走该多好,想起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景唯脸上的笑容,就好像是一个父亲看到自己长大的孩子归来的欣慰。他痛彻心扉。幼年就失去至亲的孩子还不懂得死亡的残酷,这一次的景瀚宇却眼睁睁看着它出现。而错过了就是错过了……纵然有再多的理由也无法让他原谅自己没有能见他最后一面。
景瀚宇进城的时候未加一丝一毫的掩饰,在这种时候他最想做的事是去王宫而不是和那些牙尖嘴利的家伙吵架。上一次的诘难也只是朝臣们的意思,并没有对他的职务有丝毫的动摇,他还是中景国的大将军,还是景唯的养子。看过来的目光带着陌生和不明所以的躲避,景瀚宇不在乎,王宫里到处都是白色的帷幔,到处都能听到低声的谈话声。到底有多少人真的在心底里悲哀你的逝去,他们关心的不过是将来他们的命运!
荧惑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悲伤地女妖不想去见景瀚宇,也不想有任何阻拦景瀚宇的行动。她没有下命令,所有的人都看着景瀚宇从王宫正门进来,在景唯的灵前跪下狠狠地磕了三个头,然后站起身看向中景王宫的后院毫不留恋地走了。
还有什么可以留恋的?他最尊敬的人已经不在世上,他的老家人都已经被他遣散。
他的脚步显得尤其沉重,前方等待他的是什么,九死一生的不归路还是过五关斩六将的劫难。
眼看着景瀚宇从王宫的正门走出去的时候,躲藏在柱子背后的人推了推身边的人,“快去禀告娘娘。”
他们已经不是中景的主人,他们现在不过是丰国的代言者。
侍女在接到禀告之后小心地推开了房门,荧惑从昨晚开始就坐在她的梳妆台前一动不动。侍女能看见她通红的眼睛。她们都觉得他们的娘娘心情一定很差,能不打搅她就不去打搅她。
荧惑不止心情极端恶劣,她还很困惑。
为一个人类困惑,这是她以前从未想到过的。
崭新的铜镜里映照出的是一张属于人类的面庞,没有尖尖的耳朵和毛茸茸的尾巴。甚至连九尾狐族特有的眼睛都没有,她的眼睛不是和同族相同的颜色,也因此她曾经受尽族中人的冷眼。但是奇怪啊,那个看到过她诡异于人类的人却没有因为这个而对她有排斥的反应。现是霄暝,再是景唯。奇怪的人,奇怪的人类,她还记得她那爱上人类的同族在喝醉了之后喃喃地说人类是可恨又可爱,让她恨得很也爱得很。那时候年纪尚小的她实在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现在她却似乎明白了人类为什么能让其他的族群产生这样的理由。
母亲去世的时候她似乎也是这样的心情,好似全世界都已与她无关,好似天底下再也没有她可以关心的东西。要消化这样的情绪需要很长的时间吧,一年两年三年四年,直到那个人的形象逐渐淡去,直到那个人的音容笑貌在心中融化。
遗忘一直是很痛苦的,却也是上苍送给被伤害过的人的礼物。
就在禀告了内容的侍女以为荧惑不会对这消息有所动摇的时候荧惑动了动,她开始对着镜子整理自己的容颜,将细小的金簪插进如云的漆黑头发中,“我知道的,霄暝陛下自有安排,现在就放出告示吧。”
放出的告示上是轰动性的效果,整个东洲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告示的大意是景唯死后中景国后继无人,查丰国皇太后原为中景王室之后,更有皇太后亲生子霄凡,经两国九司认定为最有资格继承中景王位之人,中景王妃、九司并丰国王室、九司达成共识,由霄凡在霄暝之后继承两国王位,中景和丰国自此合为景丰,在霄凡能够继承大宝之前两国共王的位子由霄暝担任。
那将是继碧落王朝之后最强大的国家之一。中景的富饶,丰国的强盛,再加上霄暝表现出来的野心,顿时其他的碧落王朝遗族大为紧张。这是不是又是一场统一战争的开端,各国都拭目以待。
荧惑在中景主持大局,霄暝在那边蓄势待发,景瀚宇这个曾经的中景国将军早就不在他们的眼中。
“他已经翻不起多少风浪了。”霄暝淡淡地对着臣下说道,“当然,最好还是能够多招揽一些这样的人才。”
朝中的大臣们无言,他们的王做下的决定必然是正确的,这一次他们的王竟然能将自己的身世和太后的隐私公之于众,掌握了如此多的筹码,景瀚宇无翻天之能,也无任何能够动摇他们前进脚步的实力。中景的政权已经分崩离析,军权也大部分被他们掌握,景瀚宇能够调动的人现在也只有边境上的两万人,而这两万人中又有多少是真心向着景瀚宇的也不知道。
霄暝俯视台阶上的众臣,似乎有一种怅然的的味道。这是登上了顶峰的感觉?还是没有敌人之后的寂寞?大殿后的侍卫匆忙地在霄暝的贴身护卫身边说了些什么,然后贴身护卫急匆匆地附到霄暝耳边说话。
“什么?”
朝臣都看到他们的王的眉头紧皱起来生气的样子。
“告诉他,办不好事的话就不用回来了。”
好大的声音,群臣都低下了头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想想他们的王上一次这么生气是什么时候,三年前?那个时候是什么后果?满门抄斩?
霄暝锐利的眼神扫视全场,全场的人都不敢抬头看他。
“告示已经发出去了,接下去的事情就不用我吩咐了吧。”
在告示发布之后他们就要策动中景城内所有能动用的力量武力进驻那个他们垂涎万分的国家。在其他国家介入这件事之前的迅速动作是他们的先机,能在其他国家发声之前就造成即成的事实。
“是。”朝臣们拱手为礼,然后就好像活似后面有人在追他们一样一哄而散。
“……”霄暝反省自己是不是太宠他们了,连个王前的基本礼仪都不顾了。
“明修,你等等。”眼尖的他看到了拉在群臣后面的一个身影。
名叫明修的官员全身一凛,旁边的同僚都一边用同情的眼光看着他一边走得更快。
明修心下忐忑,回身行礼,“陛下。”
霄暝看着他,一开始没有说话,只是端坐在王位上用手指敲着扶手。只敲得明修的心脏也跟着他的节律砰砰乱跳。
到底是什么事啊。明修的心里那叫一个害怕,手心里都攥出汗来了。
“听说你家有三个孩子。”
“是。”明修的心越吊越高。
“听说你都哄得很好?”
“臣下……臣下还算尽职。”这到底是要说什么。
“废话少说。”霄暝自己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问,“你会不会哄小孩子,十五岁左右的那种。”
“啊?”明修抬起头张大了嘴巴。
“会还是不会?”霄暝的语气不耐烦起来。
“会……一点吧……”明修的后面几个字几乎听不出来。
霄暝也就听到了最前面的一个字,语气立刻轻松了起来,“你去战粟那里帮他的忙吧,你的工作我会交代给别人的。”那个战粟也真是的,平日里一副自己什么都会的样子,这种事情只会越搞越糟。
“帮战大人的忙?”明修还以为他听错了,战栗啊,他们丰国的大将军,那个骄傲自大的人什么时候需要他帮忙了?
“快去快去。”霄暝连放他回家都不肯就直接让贴身护卫带他过去了。
看明修一脸错愕地被带走,霄暝的心情好多了,这下战粟应该不会说什么了吧,要是事情还没有办好看他回来怎么收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