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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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一大早，真希独自去超市采购，回来路过流川家巷口的时候又看到熟稔的身影走出来，她自己也觉得好笑，这个人好像无处不在。
一个人没骑单车，胳膊下夹着篮球，手里捧着本书，嘴里念念有词的样子。真希快赶几步，走在他后面。原来在读英语，读的很认真，只是发音奇怪。
明明是Rail，怎么可以发成れる嘛。真希忍不住插话。
流川吓了一怔，回头看到是她，包袱上身的表情立刻浮在脸上，你怎么无处不在？
我也是这么想的，去买个菜都能遇到你。
流川径自走，因为腿长一下子就把真希落在后面，真希小跑追上他，这么想学英语？我教你啊，作为交换，你就负责每天晚上送我回家好了。她见流川不理会自己，兀自说下去，我可是县英语演讲大赛的第一名诶，别人求我我还不愿意呢。
流川听到县大赛第一名的时候突然站住，怀疑地看了一眼真希，想张口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真希看出他已经对自己的提议有所心动了，便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跟上去继续说服他。
走了两个街区，真希一条一条地为流川权衡利害，正说到综上所述，流川一拐弯转进被爬山虎覆盖得密密实实的高栅栏里去，真希走进去，看到一个小篮球场，几个高中生样子的人已经在打球，看到流川便招呼他快点加入。
真希自觉没趣，准备拎着袋子回家，流川突然把手里的英语书和脱下的外套扔给她，真希手忙脚乱地接住，乖乖地坐在场边的长椅上。中场休息的时候，她把自己刚买的饮料递过去给流川，他也很受用地接过去，旁边的男孩子都大声起哄，真希看着面无表情也不辩解的当事人，只好自嘲般向那群男生笑笑，没错，我在跟他交往，很奇怪吧。
因为实在对运动没什么兴趣，后半场真希听着颇有韵感的篮球声靠着长椅睡着了。醒过来的时候，先看到自己身上盖着流川的外套，深吸一口气，衣领上有股带着薄荷味的洗发水香。转过头去，看见流川倚着胳膊打盹，手里的英语书摇摇欲落。
喂，流川。真希伸出手捅捅他，见对方没醒，就把衣服拿下来盖在他身上，小心地把他手里的英语书取出来，翻了几页，上面都是密密麻麻的笔记。哈，看不出，这个小子这么喜欢英语，真希在心里笑，一撇头，看见流川深邃似海的眼睛盯着自己。
喂，流川，明天开始我教你英语吧。
篮球队的练习日是每周一三五，真希下了课就会到湘北的篮球馆等，有时在教室看书或是做功课，等到流川练习结束到校门口和他会合，周二和周四放课的时候流川到真希的教室来补习一小时的英语，周六两人就到住处附近的图书报刊室学习一下午，周日早上，真希也常去小球场送饮料给流川。
早上真希等公车的时候总是看到流川的单车从巷子里冲出来然后在自己眼前掠过去，从不跟她打招呼甚至并不会看她一眼，真希知道他的脾气也任他如此，反正晚上要一起回来。起初的几个晚上，两人仍是在路上并排走，流川把真希前一天布置的文章背给她听，真希也会打断他纠正错误，背完文章真希会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多数时候流川并不配合回答，只有她一个人絮絮叨叨地讲着。
一个多星期后，真希如常等流川练习结束，却看到他换了一辆单车。
你那辆山地车呢？被你撞坏了？真希忙问。
流川的脸突然别扭起来，好像不知道怎么解释，半晌出来一句话，这辆车有后座。
明明是一年中最冷的十二月，真希突然觉得周身笼上轻盈的温暖。看着流川故意别过去的侧脸，她笑着把流川的背上的篮球接过来抱在怀里，呐，我帮你抱着。真希与别的女生不一样，她虽然在流川面前总是滔滔不绝地说话，与他乐此不疲地拌嘴，可从来不矫情，让人觉得自然而舒服，这也是流川愿意面对她的原因。
我只是想早点回家而已。真希坐上自行车后座的时候，流川又突然冒出一句。
知道了，我又什么都没说，可以搂你的腰麽？
不可以。
知道了知道了。
自从流川换了单车，每天早上只要碰到真希在等公车就停下来载她到学校门口，周围认识的人都以为两人是情侣，其实真希明白，他们的交情就是每天一起上下课而已，自己当时为什么想用这个作为交换条件呢，她也说不清，不，也许她明白，自己很想每天就见到他吧。可是流川连一次都没叫过自己，她甚至怀疑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两人也并不知晓彼此的电话号码，她偶尔在正好遇到的场合用同样的伎俩打发像流川告白的女生，流川似乎从没觉得不妥，她也懒得跟人辩解。
流川是典型的单细胞生物，他从未觉得生活中这点改变需要多余的思考，他与真希不过是各取所需而已，虽然渐渐地那种觉得麻烦的感觉已消失殆尽，可好像也没有多些什么。真希不是令人讨厌的女生，说英语的时候那抑扬顿挫的声音也很悦耳，经常把令人头疼的告白者挡开，其实，如是而已。
也许两人的生活确实可以一直这么并行无恙，但，后遗症总是会反复的。
转眼已是第二年，春假刚结束，樱花便已经渐次盛开，风一过，樱花雨就漫天漫地。
真希突然消失了，早上没有在等公车，下课也没有出现在湘北体育馆，第二天也如此，她的教室空空如也，流川一个人拿着英语课本从真希的学校走出来，觉得说不出的落寞与不安，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也从来没有这种感觉。当第三天事情重复的时候，流川突然意识到，自己只记得那个女生姓秋田，名字听别人叫过一次，隐约记得有一个真字，是叫真希还是真纪呢，自己根本记不起来。
第四天依旧如此，他想打个电话找她，却发现自己从来没记过她的号码
第五天，自己打球的时候已经心不在焉，他始终想着那个突然消失的女孩，怀疑自己究竟有没有遇见过她。练习结束后，他一路骑到过去几个月每晚都会到的真希的家门口，伸手想去按门铃，犹豫几次却终于作罢。
又一个周一，流川已经不期待还能遇见真希，谁知车转弯的时候，看到那个女孩站在公车站台下向自己遥遥地挥手。他怔了一下，在真希面前停了一秒，突然又骑走。真希快跑着追了几步，却只看到流川背后的篮球离自己越来越远。
傍晚，真希去湘北体育馆等，流川换好衣服走出来，看到真希又是一脸怒色。
真希怕他又像早上一样一下子离开，赶紧走上去道歉，我不是故意爽约的，因为上周突然得了肠胃炎被送到医院去了，又没有你的联系方式所以没有办法嘛，对不起了，你不要生气。
流川并不理会她，牵着单车就要走，真希虽然理亏，却并不理解流川何来那么大的怒气，我只是生了急病，又不是故意的，你干嘛那么生气。
流川突然站住，我不是生你的气，我是生我自己的气。
哈？
我在气自己，怎么那么害怕失去你。
那一瞬间真希看不见他的表情，她立在那里，一阵风袭来，无数的樱花花瓣朝她扑下来，真希在想，那阵风好大，大到心里有个自己都不知晓的隐秘的地方被掀开了面目。
害怕，失去我啊。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真希脑海里全是流川在结尾处哀伤的句子，她始终不相信流川的嘴里能说出这样有煽情效果的话。虽然在与流川认识到熟稔的过程中一直是真希占据主动的位置，但在感情上，她却一直是被动的，过去收到男生的情书或是遭遇表白后，她往往只是没有任何回应地懵懂地等待着。真希从小便是优秀的，纵使是家庭并不美满，她也一直被人捧着追逐着，她从没暗恋过谁，也并不真的了解喜欢一个人甚至于爱一个人的感受，那些喜欢她的男孩子总是在看到她不温不火的回应后便敬而远之，说她太优秀以至于骄傲地容不下别人。
其实她只是还不懂爱情，不，她一直不想懂。真希无疑是勇敢而坚定的，但父母不美满的婚姻让她总是防备，她害怕自己先走一步的付出会堕入七万吋的深渊，被不确定的对方挟入漩涡再无出头之日。她一直在等，等那个确定无疑地站在自己面前的人。
然而现在，她希望那个确定无疑的人，是流川。
周二，真希在放课后已经空无一人的教室坐着，按以往的惯例流川应该在一刻钟之前就摆着面瘫的脸走进来了，今天……也许他们之间“仅此而已”的关系结束了，真希想着，开始收拾书包准备离开。
我睡过头了，对不起。门被推开的声音，真希看见对方臭着的脸。
那就罚你多背一篇课文。真希想笑，却故作严肃。
流川噢了一声，向她靠窗的位置走过来，真希托着腮看他，一时觉得他走到自己身边的路好长好长，傍晚的夕晖浅浅地印在他脸上，把他深邃的棱角打磨得柔和而温暖，低垂的眼角溢出来别样的动容，他好像又长高了，于是身影就愈显得单薄起来。远处棒球队练习时的喊叫声，楼上鼓乐社团合奏的交响乐的声音，窗边不知名的鸟鸣叫的声音，一下子从真希耳边淡出，在黄昏的空气里弥散得终一一无，整个教室，整个校园，不，是整个世界，只剩下对面走向自己的人。
过了多久，是不是有几个世纪那么长，流川拉开真希前面的椅子，背哪篇？
听着流川念书的声音，真希趴在桌上睡去，昨晚几乎彻夜不眠，她撑不住。
她与别的女孩子确实不太一样，大多数少女总是在面对暗恋的人时紧张不安，全然失了自己本来的样子，也是，娇羞的少女总让同龄的男孩子心神荡漾，真希却从来没有这一面，她在任何人面前都不戴面具，每个时刻每个地点，真希都是最真的自己。
声音，背书的声音不见了……真希觉得脸上扑来微微的呼吸，她睁开眼，遇上流川的眼睛，夕阳最后一点微弱的光掉进他眸子里，好像连自己也快掉进去。
流川坐在真希的前座，与真希一样侧贴着课桌，两人反方向面对面看着对方，距离不过二十公分。
真希不想坐起来，她知道流川或许会开口说什么，可是即使什么都不说，她也深感一生之中只有这一刻光阴最难得，恨不得世界末日即刻来临，把沉默的时光定格。
呐，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好麽？流川突然开口。
嗯？真希一下子未反应过来。
流川枫，湘北三年十班，生日是一月一日，兴趣是睡觉和篮球。
天光渐暗，真希看不清他细微的表情，只觉得对方的语气诚恳得好笑，她突然明白了什么，我说，流川枫，你是不是根本不知道我的全名？
流川一下子没了声响，真希开始后悔自己拆穿了他的伎俩，正当无措的时候，对面传来很无辜的辩解，白痴，我正在努力。
真希瞬时想为他的可爱而发笑，眼泪却不知为何涌上来，她突然觉得这件事好像十分为难被人视为冷血动物的流川，他这么为难，都是自己的错。
真希压住眼泪，可声音还是有点哽咽，真希，秋田真希，第一女高三年二班，生日是七月十一，兴趣，兴趣是念书……
哪有人兴趣是念书。流川很不屑。
我还没有说完，真希像是下了一生的赌注，兴趣是念书，可是现在还有……还有你。
真希说完，对面又是长时间的缄默，她怀疑自己的声音被卷进了黑洞，根本没有走这二十公分的距离进入流川的鼓膜。自己终于还是占了下风，她心里自嘲。
真希，流川轻唤她的名字，这是他第一次叫她，你的告白也很拙劣。
眼泪马上攻破她辛苦经营的防线，真希瞬时的勇气突然被巨大的委屈取代，果然女生主动就是这样的结果。
但是，这次我不想拒绝。迟来的转折一下子把她拉回到喜悦里，她感觉到流川的指腹划过自己的脸，可是眼泪却止不住地流。远处的路灯渐次亮起，她捕捉到流川千年不变的脸上浮出一丝笑容，很浅，还没来得止住啜泣，唇上突然涌上来薄荷的香味。
真希知道，自己永远都不会忘记那种薄荷的味道，也永远会记得，那个入夜的空教室，流川曾静静地吻过她。
因为，那早已成为终生不愈的后遗症了。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 3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