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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逃犯与帮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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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托雷斯这般享受生活的逃犯,全伦敦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
新鲜的三文鱼煎得恰到好处,柠檬汁酸而不过,奶油汤入口即化,就算在餐饮方面被人诟病已久的伦敦,托雷斯还是不惜代价地需要美食来慰藉一个与最帅的帮凶失去联络的逃犯的心。
无论是美食还是环境都很符合心意,如果不是隔着两张桌子那两个鬼鬼祟祟盯着他的男人,这顿午餐就堪称完美了。
那两个男人完完全全是只对女人有兴趣的直男。托雷斯没有自恋到认为他们是看上自己才干坐了将近半个小时,而桌上依然只有两杯柠檬水。
能盯着一个人半个小时而无所行动的,唯一的可能,就是在等上级或是帮手的到来。这样一想,这两个男人的来历也无非两种情况:一是与凶案有关的人士,很可能是真凶一方的人;二则是警务人士。
考虑到还没有彻底理解这道三文鱼的精髓,托雷斯决定按兵不动。说服自己的方式如下:如果是第一种情况,也许会找到案件的突破口;如果是第二种情况,他也不是逃不掉。
庸警他见过太多,见得越是多,也就越轻视警方的能力。
所以不熟悉史蒂芬·杰拉德,有时候真的是一件很可惜也很可怕的事情,尤其是对于一个逃犯而言。
男人走进来的时候,几乎就将他与生俱来的气场灌注在整个封闭空间,一双绿色的眼镜和凶神恶煞扯不上一丁点关系,却也能将人逼得不敢直视。
托雷斯的心莫名一凛,竟然直觉地认定这个男人就是那两个鬼鬼祟祟男子要等的人,只是气质未免相差太远了。
这是一个不容小觑的对手,看上去强大得甚至让他心中没底。
男人一步一步地走进他,没有作出任何把目光投向别处的伪装,托雷斯心虚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喝汤。
那两个盯梢了很久的便衣也站起身,往托雷斯这边走来。只是比起他们那位leader,这两个人走路的强调实在是太市井了一些,构不成一点压力。
杰拉德已经离他很近了。
托雷斯忽然站了起来,先发制人地出手。
他在格斗方面并不差,面对一个平均水平的特工,兴许还能小胜,只是在拉莫斯这样的高手面前毫无胜算。然而杰拉德的手却远比他有劲道,转瞬之间,高下立现。那种被一招之内制住的无能为力,仿佛又复制了七年前放学之后操场上那一幕的一败涂地。
可是那个人和眼前这个人是不一样的。那个人永远不会把冰冷的泛着残酷金属光泽的物件加诸他身上,让这双魔术师般的手被桎梏而不能动弹。
托雷斯望着手上严格按照国际标准规格定制的手铐,苦笑道:“原来你是**。”
杰拉德面无表情地望着眼前好看的男人:“费尔南多·托雷斯,你被逮捕了。”
托雷斯垂下纤长的睫毛,和每一个被捕的犯人一般垂头丧气地乖乖被杰拉德和另一位警员按住手臂押送。
同在餐厅用餐的人们目睹了刚才的一幕,都窃窃私语起来。杰拉德依旧严肃而认真,反而是那两个盯梢警员却像是邀功般频频向周围人微笑,托雷斯沮丧之余觉得还挺有趣。
门口的警车上,还有一个出乎意料的人。
托雷斯瞪着眼睛望着那个人,却到最后也只是一言不发地望着。
拉莫斯反而对他微笑:“费尔南多。”继而转向杰拉德,“杰拉德警官,您真是了不起。”
杰拉德礼貌地回敬这句恭维:“多谢拉莫斯先生相助,不然也不会把搜查范围缩小至此。”
两人一问一答间,杰拉德也没有放松警惕地减轻手上的力道,在托雷斯双手被铐住又不打算挣扎的情况下,这行为显得有些多此一举。
拉莫斯拿下虚戴在手腕上的手表,对着阳光眯眼看时间:“十五分钟。从进去到出来只有十五分钟。”这话完全是在称赞杰拉德行事果断迅速。
托雷斯忽然微微一怔。
杰拉德把托雷斯交给剩下两位警员,自己想从口袋里摸出车钥匙打开车门。对于拉莫斯,向来行事缜密的他还是有些提放的心思,所以十五分钟前的锁车门这一行为不能完全说是习惯之举。
变故就发生在他的手离开托雷斯之后的几秒。
那双钢铁制成的手铐忽然像被施了魔法一般失去了它的坚固、可靠,托雷斯只是轻轻一挣脱,就完全脱离了它的束缚,灵巧的手获得了为所欲为的权利。
杰拉德在距离他两米不到的车门旁找车钥匙,距离加上接受现实的延迟时间使得他根本来不及阻止这一切发生,就见两位按住托雷斯的警员被打倒在地,而那身影离开得快速而轻盈,没有丝毫脱逃的狼狈。
两个托雷斯可能可以打败一个杰拉德,但两个普通警员一定战胜不了一个托雷斯。
偏偏在这个时候,杰拉德原本放在上衣口袋的车钥匙像是配合这出逃脱大戏的剧本一般地消失无踪。他向来行囘事极为谨慎,又是个恪守习惯丝毫不随性的人,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随手把车钥匙安置在别的地方。
他忽然想起,他和托雷斯交手的一刹那,托雷斯的手攻向的是他心口的位置,却不是通常符合格斗习惯的头部。
杰拉德的力量比托雷斯大出很多,在近身搏斗的情况下,托雷斯毫无胜算,却也可以利用他出手极速的优点做一些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现在想来,那击向心口的手竟然不是一种攻击,而是原本就怀着偷窃的目的!
就像要印证他的推理正确无误那般,前方蓦然划过一道在灿烂阳光下闪耀着金属光泽的流畅弧线,起于托雷斯,方向是杰拉德所站的位置。
弧线切割开杰拉德望着托雷斯背影的视线,他下意识地用手接住那逃犯抛过来的玩意儿。
他的车钥匙。
托雷斯停下来,转过身看着他,形状优美的唇角微微挑起,带着些许讽刺,更多的却是孩子心性的调皮,眼神中满是自信的光彩。就像是棋局的开局时处于优势的一方,平白无故地弃掉自己棋盘上一个皇后,却还是能将结果掌握在自己手里。
杰拉德开车门的时候,托雷斯就安稳地靠在街角商店的橱窗,好整以暇地等着他开车追过来。这样的举动对任何一个执法人员来说未免太过羞辱,几乎能将人逼得恼羞成怒。
然而杰拉德只是微微蹙了眉头,打开车门、鸣笛、发动警车的步骤迅速而无一失误,由此可见毁人情绪的心理战术对他一点效用都没有。连托雷斯都忍不住在心里念着:二对一,其实我们也算不得赢啊。
车子启动的一刹那,托雷斯亦开始动身,速速拐过街角,前方是一个大商场的地下停车场。他迟疑了一下,便纵身钻了进去。
杰拉德眼见一簇金发跃入地下停车场,心里暗叫不好。地下停车场光线微弱难以看清,又密密麻麻地排列着车,要追捕身手敏捷的托雷斯难度很大,更令人头疼的是,地下停车场和商场是有厢式电梯相通的,根本无从判断他是不是已经进入了商场。
拐入地下停车场后,杰拉德选择停车场的中间位置停了车,以确保从停车场任何地方到自己的车距离都不会太远。
两位助手一下车就立刻去按电梯按钮,此时电梯显示的是一个红色的“10”,他们有些焦急地跺脚。
许久未动的拉莫斯忽然说道:“不必。”他随着杰拉德一起下车,巡视了一下停车场,十分有把握地望向杰拉德:“你看这里电梯每上一层所需的时间,再加上电梯在一层必停的条件,就算它在其他楼层未曾停留,所需到达十楼的时间也远多于我们和托雷斯进入停车场的时间差。”
“所以,”他顿了顿,给了两个助手警员一些理解的时间后继续说道,“费尔南多·托雷斯一定还在停车场。”
杰拉德心中微微讶异。这两个人,明明一个是政囘府公务人员一个是杀人犯,眼神中的自信却又如此相似,仿佛天生没什么事情可以磨灭他们天生的却又基于自身实力的傲然。
拉莫斯话音刚落,停车场最边缘的一辆兰博基尼与之相呼应般竟然忽然开始启动!车灯闪烁得在阴暗的地下停车场分外刺目,明黄的车身和驾驶座上那人从不知收敛的性格同样惊艳得相得益彰。
杰拉德下了回车的命令,迅速带着人回到了警车上发动囘车辆,而拉莫斯坐上副驾驶位的同时在心里无奈地苦笑:这人偷车都要偷辆最贵的,真是一点都不好养。
黄灿灿的兰博基尼开出停车场,外面是晚春季节阳光明媚的天气,但令人费解的是托雷斯却好像忘了关车灯,开到大街上车灯依旧张扬地一下一下闪烁不定,时长时短,十分惹眼。
杰拉德有些不能理解这样的行为,职业地本能让他敏感地认为这行为似乎有某些目的,但又不能立刻反应过来,只好先竭尽全力去追捕犯人。然而无论他如何加速,两辆车都保持着固定的距离,显然是托雷斯未发挥出那辆价值不菲的名车的全部性能。
难道是托雷斯驾驶技术不精?
杰拉德视线余光掠过一直盯着那辆兰博基尼几乎没眨过眼的拉莫斯,心中忽然被闪电般略过的念头击中:那一闪一闪的车灯会不会是……
莫尔斯码!
费尔南多·托雷斯居然在这个逃亡的时刻还能有条不紊地用车灯打暗号!
车灯闪烁时间的长短即是莫尔斯码中的长信号或是短信号,通过信号的组合可以得到一串字母和数字,那些就是托雷斯想要传达的信息。
而他想要传达信息的对象自然就是……塞尔吉奥·拉莫斯,毫无疑问地。
明黄色的跑车在打完最后一个信号后终于加足马力,卓越性能被发挥的淋漓尽致,将杰拉德的警车远远甩下。杰拉德不再做无用功的追逐,在路边停了车。
方才将今天早晨到现在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在脑海中过滤一遍,他的心早就一点一点的沉了下来。拉莫斯所谓的“帮助”不过是在手机通讯被控制的情况下要和托雷斯联络所寻的借口罢了。唯有凭借警方的力量,才能在短时间里找到一个人。
之后的所有疑虑,也都顺理成章地被消弭:拉莫斯那个略显怪异的把手表从手里取下看时间的动作,竟是为了提示托雷斯手齤铐被他做了手脚,并未锁上!
然而,又是什么时候被动了手脚的?杰拉德细细回想,自己没有看住拉莫斯的时间,最多只有他下车直到回身的十几秒。可是这十几秒根本来不及用表面上无法看出的方式毁坏一副钢铁炼制的手齤铐。
杰拉德心里忽然一震:他虽然没时间去破坏,但是要偷换一件事物,根本用不了十几秒的时间!手齤铐的规格有一定的标准,拉莫斯作为特工,手头自然少不了这东西……
他要换掉他的手齤铐简直是易如反掌。
至此,杰拉德虽然知道了一切,但却没有任何证据。
他监听了拉莫斯的信号来源,可是没发现一点异样;表面上看托雷斯也是被他抓囘住后逃跑的,而这“抓囘住”还多亏了拉莫斯;最无力的一点是,那两人之间的联络暗号最后是由托雷斯发出的,完全无法证明他所联系的对象是那位西班牙特工。
如果是由拉莫斯发出的暗号,杰拉德还能以此为由将他拘留。现在只好看着长发男人优雅而礼貌地告别,带着一点惋惜的语气,“真是可惜,最后还是让他逃脱了。”
话虽如此,脸上却看不出一点惋惜的神情,拉莫斯知道杰拉德应该已经想通一切只是苦于没有证据,所以也无意伪装——毕竟是他和托雷斯合伙戏耍了这位了不起的年轻警官啊!
杰拉德阴沉着脸望着拉莫斯远走的背影,心中并无恼恨,只是后悔自己太晚才看出端倪。而现在,他手里唯一剩下的,只有半天多的监听时间和那串他暗记在心的莫尔斯码。
莫尔斯码翻译出的文字为:吴国建立那一年,我在狄更斯之子与世界交互的地方等你。你知道我在哪里。
密码组的人都莫名其妙地面面相觑,最后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负责此案的杰拉德。
密码之中还有谜题,真是令人叫苦不迭的罪犯。
吴国,中国三国时期由孙权建立的政囘权,建立的时间是公元222囘年。
可是托雷斯和拉莫斯是人又不是神,怎么可能穿越到公元222囘年的中国去?
狄更斯如果指的是十九世纪的著名作家查尔斯·狄更斯,那他的儿子又是指谁?文学史上并未有此记录;再者,与世界交互的地方,该怎么理解?
222囘年。杰拉德默默地念着这个数字。
专案组的其他成员都大气不敢出地盯着正在思考的组长,他们对此手足无措,唯一能做的仅仅是不打扰杰拉德而已。
不负他们所望,不久后杰拉德解开了第一句话的含义:222的读音是ТWo ТWo ТWo,从时间的角度上来说,与ТWo to ТWo(01:58)相同!
约莫一个小时之后,那句狄更斯之子也有了眉目。
艺术家会把自己的作品当孩子般热爱善待,所以狄更斯之子很有可能指的是他的某部作品或是作品的主人公。联想到身处伦敦,那么这部作品或者主角很可能是……
《雾都孤儿》。
人与世界交互的第一选项无疑是眼睛。雾都即是指代伦敦,而眼睛……
答案呼之欲出。
时间一点五十八分。地点伦敦眼。
与此同时,拉莫斯盯着纸上方才破解的1:58,伦敦眼这几个字,思绪却未有停歇的迹象。
破解这两个答案对他来说并不难,可是让他疑虑的是最后那句。
你知道我在哪里。
这句话在托雷斯打出的暗号里显得太过多余,前一句已经包含了完整的时间和地点,为何还要加这样一句?但是这句话既然被他发出来,必定是有其含义的——没有人比拉莫斯更深刻地知晓,那个人一直对制造谜题给他乐此不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