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鸩之歌（暗黑都市言情）》_秋澄

1、one

　　——鸩，传说中的一种毒鸟，很美，它的羽毛，可以用来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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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发誓此生从未见过生得如此漂亮的男人。
　　此刻他正斜靠在我面前宽大的皮沙发上，白皙到几乎可以用惨白来形容的肤色，一双傲慢而狭长的上挑凤眼，左边眼角下方有一颗暗红至深的泪痣，长至肩膀而漂得极浅的发色，柔顺而服帖看上去护理得非常好。如果不是秉持最基本的职业操守，我想我会忍不住询问他在哪打理的头发。
　　露出了一抹最为无害的得体微笑，我说：“我是林素，你呢？”
　　“我叫凯文。”
　　“凯文，首先我要告诉你，”我放柔声线，“无论你今天是为什么到这儿来的，我都愿意成为你的朋友。当然，你大可把我当成一块石头或者一株小草，想说什么便说吧。还是你需要先来杯咖啡提提神？你看起来好像五天五夜都没仔细休息了，喜欢摩卡还是拿铁呢？”
　　轻柔无害，道明本意，尝试与客人良好沟通，这是我工作的第一步。

　　我的名字是林素，是一名心理咨询师，从事这一行业已有五年。算不得多久，却也经历过不少的顾客，大大小小各种稀奇古怪的事都看过，现下早已对人性一词颇多了些个人见解。
　　我不信命运，不信神佛，全世界唯独只信自己。

　　凯文细细打量了我一遍，挠了挠头发：“好吧，我不知道你这儿同拉斯维加斯的私人小诊所有什么不同，”说着他叹了口气，“不用费劲准备什么咖啡了，一闻到那玩意儿就想吐。反正我现在也是走投无路了，在这儿也不怕人认识我。”
　　“你刚从国外回来吗？”擅于挖掘对方词句里的关键词，我敏捷地抛了反问给他。
　　“我在拉斯维加斯生活了十一年，这是十一年来第一次回国。”
　　“那你的中文可真是挺流利的，要知道我这儿常有些朋友连自己的母语也说不好。”我打趣道。
　　“嘿！别将我同那些智障人士混为一谈！”凯文似乎很生气，接着顿了几秒压低了嗓音道：“听着，我在拉斯维加斯赌场是个很有名气的脱衣舞表演者。”
　　飞快地过滤他刚才的话，良好的职业素养已让我面对任何场面都能处乱不惊。“看你的外表不难想象出你一定相当受欢迎。”
　　“那是当然，”说起这个他神色有几分自得，却又立刻黯淡了下去，“其实……我爱上了一个中国男人，他叫沈一谦，是名律师。三个月前他去拉斯维加斯出差，那晚是我在赌场第一次见到他，他以最低的投注限额极其完美的赢得了Showhand（全部赌金）。那一刻起我就发誓，我一定要得到他。”
　　“然后？”
　　“我成功与他成为了朋友，他却告诉我他已婚的事实。没关系，I don’t care。我有自信我能够打动他的心，无论男女。你相信吗，我曾经是拉斯维加斯的午夜之星，我可以让整个Palms Place都为我疯狂！”
　　“我相信你，你完全可以办到。”我由衷表示。
　　“所以，我来到了中国为了赢得他的爱。今天，就是今天，他竟然该死的告诉我他此生最爱的只有他的妻子！Fuck！我不能接受这荒谬的言论，我不能接受他竟然看不上我！”
　　听到这里我心中早已大概对故事的雏形了然，再次打量了一番凯文，感叹他实在是生得太美，美到连再有风韵的女人见了也会自行惭秽。无奈他现在情绪正激动唯有温言安抚了几句作罢。说实话，这算是个人私事，虽说这世上的直男只是没有遇见自己最爱的那个“他”，恕我还是没有广大神通可以给沈律师洗脑把他从直男硬生生地掰成弯的。我是心灵辅导员，不是魔术师。
　　同凯文约了下周的会面时间，我打算结束一天的工作。
　　翻开晚报，醒目的首版标题立刻吸引了我的注意。
　　“——金融业大亨朱子俊再爆丑闻，集团亏损千万疑似内部私吞！？”
　　我朝着硕大的字体一声冷讽。

　　朱子俊，这名字于我来说毫不陌生，我甚至可以大方承认五年前在我还未当上心理咨询师之时，我与他的渊源纠葛有多深。
　　我曾与他朝夕相处，甚至只隔着一面墙工作。他的办公室仅在我隔壁，他是我的顶头上司，我身为他的私人助理。
　　而他的狠毒与辣手却让我一次次对这个社会最为深层晦暗的一面感到失望。那是我人生中最低落的时期，我帮他做过不下一次假账，却落下了午夜梦靥惊醒的毛病。如果没有安眠药，我根本没办法安然入睡。
　　偷逃巨额税收仿佛成了家常便饭，朱子俊与相关机构高层早已打通人脉，狼狈为奸的丑恶嘴脸让我几欲作呕。
　　然后他又选择背弃多年的好友合伙人，以极其卑劣的手段打垮并收购敌对公司，将其总裁逼得一夜白头最终选择跳楼自杀。
　　朱子俊就这样逐渐在金融界坐稳跟脚，尽管他的名讳早已臭不可闻，尽管他背负了无数骂名，他却依旧孤傲地独占鳌头，霸据着商界的有力一角。然而他手下所有知晓内幕的员工也被换了一批又一批，不是被遣调去了国外，就是请辞离职从此消失在业内。很奇怪他并未下手处理我，我想是他太看轻我，我的确对他构不成任何威胁。
　　我是自行选择离开他的，本着自己的良心谴责，我告诉自己绝对不能再依靠这种男人过活。每当这厚厚一叠的薪资拿在手里，我只觉得烫手。眼下自己还年轻，有手有脚又有头脑，只要吃得起苦，还愁什么工作不能干？
　　对于我的请辞他显然很怔愕，犹只记得那一天我将他放在我面前的支票撕了粉碎，第一次居高临下地睥睨坐在办公桌前的他。“朱子俊，你让我觉得恶心。”
　　“林素，其实……我很爱你。”
　　这无疑是我此生听过最可笑的谎言。我决然转身离开，那是我与朱子俊最后一次会面。
　　不可否认，单从某方面来看朱子俊是个极其成功且满身铜臭的商人，但作为一个男人，作为一个单单的人，他简直糟糕透顶失败至极。
　　如今的我是何其幸运，告别了往日那段如炼狱般的噩梦，做我想做的事，开启新的人生。
　　合上报纸，桌上设为静音的手机发出震动。
　　一条新信息。
　　查看。
　　来自：老公。
　　“素素，我煲了你昨晚嚷着要喝的三鲜排骨汤。早些回家，注意安全。”
　　不由心下一暖，罢了，无论过去如何，日子总是要过。感谢我现在，真的已足够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