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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真情假意总难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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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俞晓江来到杜旅宁住所的时候,杨慕次依旧挺拔的站着。
只是房间内的气氛已不似方才僵持的剑拔弩张。
俞晓江关切的快速打量了一眼杨慕次,确认他没有新的伤痕,才面向杜旅宁,“处座。”
杜旅宁好笑的看着面前的俞晓江和杨慕次,“怎么,不放心,特意来把他从我的手中解救出去?”
俞晓江笑了笑,不置可否。“处座总是嫌一个人吃饭开火麻烦,我给处座买了烧鸡和酒,阿次没有事情的话,我们一起吃一点吧。”
杜旅宁知道,俞晓江是替阿次说情来了。这一下午的功夫,如果真的问出了什么,她也就不需要说什么了;可是如今的样子,一定是没有什么的。所以,俞晓江明着来为自己和杨慕次铺台阶了。
杜旅宁看看杨慕次,杨慕次显然也意识到俞晓江特意过来的目的,恍惚了一下,这才道,“我没有告诉大哥,大哥应该在家等着我们一起吃饭……”
杜旅宁倒是没有想到杨慕次竟然给出了这样的答案,他玩味的看着杨慕次,什么时候独立自负骄傲无比的杨慕次,变得这样遵礼数守规矩乖乖的了?
俞晓江笑了,声音里带着点安抚的味道,“阿初今晚有应酬,应该不会这么早回家。”
杨慕次不由自主的笑了,模样里不经意流露出一点调皮的孩子气,“我好久没吃这家的烧鸡了。”
杨慕次这样的回答,惹得杜旅宁和俞晓江都笑了出来。那是一个俞晓江给的台阶,他们都是聪明人,杨慕次既然先下了,杜旅宁也不坚持。
俞晓江开始去餐桌旁张罗起饭菜来。
杜旅宁看着杨慕次,杨慕次理解到他目光中的意味,沉了几秒,然后开口,“晓江,下午我的脾气不好,对不起。”
俞晓江哪里会怪他。
不得不说,杜旅宁其实是相当照顾杨慕次的。他没有让下属照顾奉承的习惯,俞晓江和杨慕次又都不是会阿谀逢迎的人,倒是他,偶尔给杨慕次夹点菜过去。
杨慕次也知道,这是杜旅宁最大程度的示好。他还记得,从前集训的时候,那次苦训结束之后,杜旅宁不经意留给他的肉。杜旅宁什么也没说,只是简单的把不多的几块肉放到杨慕次盘子里,杨慕次却清楚,自己从所谓的父亲那里也没有享受到这样的待遇。
如果说下午的事情半真半假,其实,情感也半虚半实。不论是因为什么,他都没有习惯同杜旅宁怄气。
吃起饭来,气氛也轻松不少。杨慕次站了好几个小时,此刻坐在椅子上,身体也得到了休息。
“阿次,你在杨慕初那里的工作怎么样?”杜旅宁问。
杨慕次停下了筷子,“已经工作了一个月,正在尽快熟悉那里的全部情况。”
“日本早稻田大学金融专业的学习帮了你不少忙吧?”杜旅宁问。
“其实太久不接触,忘得也差不多了。”杨慕次咽下口中的菜回答,然后又像想起什么似的,飞快看了杜旅宁一眼。
杜旅宁果然在瞪他,“越来越放纵了。不要在亲情的安逸下,忘记了你的本能,和你的使命。”
杨慕次几乎本能的就要站起来应“是”,可是他看着杜旅宁拿着筷子关切的眼光,终于只是认真的点点头。“我知道了。”
“阿次最近很用功,阿初说他生意上做的还不错。”俞晓江开口。
杜旅宁看了看俞晓江,“你越来越帮他了。”
俞晓江不客气的笑了,“当然,我是他名义上的大嫂,实际上的战友。”
“阿次,你什么时候爱看《孝经》和家训之类的书了?”杜旅宁问。
杨慕次加米饭的筷子僵了一下,然后他将饭送入口中,沉默了几秒。
“我以老师的身份问你,你可以不回答。”杜旅宁说。
这句话出口,杨慕次倒是真的吃惊了。他的神色有些动容,犹豫了一下,终于开口,“老师,你那么想知道吗?”
俞晓江知道,杜旅宁已经格外的退让了,因此也张口去劝,“阿次……”
杨慕次像是狠下心来。“好吧,我说。这是我大哥让我买的。”
“杨慕初爱看这种书?”杜旅宁意外。
杨慕次吃了口菜掩饰自己的尴尬,“买来给我的。”
杜旅宁看着杨慕次,“这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杨慕次的眼神似乎有些怨气,不知是怨杜旅宁的刨根问底,还是另一个正在应酬的人,“让我抄写。”
“噗嗤~”俞晓江忍不住笑出声来,她看了一眼杜旅宁,又笑眼盈盈的去瞧杨慕次,“倒像是杨慕初整人的风格。”
杜旅宁本来还有些疑惑,听俞晓江这样一说,便只剩下了感叹。这个杨慕初,手段刁钻啊!
杨慕次却不愿意了,可他偏偏还不敢对杜旅宁和俞晓江任何一个发脾气,只能低着头黑着脸,一边猛扒饭一边说,“我就知道让你们知道会是这样的反应,所以我才不愿意说。”
“处座,松东路的房子还要查么?”俞晓江问。
俞晓江果然还是那个尽职尽责三句话不离本行的俞晓江。“不必查了。”
“为什么?”俞晓江也有同样的疑问,先一步问出的,却是杨慕次。
杜旅宁看着他,又将目光对上俞晓江,“共产国际的特使会在这个时候来,也只为了一件事。”
“冰川计划。”杨慕次说。
杜旅宁点点头。
“我明白了,”俞晓江说,“处座是想,顺水推舟。”
杜旅宁露出赞许的笑,“我早就说过,李沁红如果有你百分之一的智慧,也不会落得这样的结局。”
杨慕次还在皱眉的疑惑。
俞晓江解释道,“您是想,既然破解冰川计划是我们共同的目标,那么,不如将此事顺水推舟,交由共-党来继续执行。”
杜旅宁摇摇头,“应该这样说,既然破解冰川计划是我们共同的目标,又是国共合作时期,我们不妨顺其自然,借助他们的力量,双管齐下,将破解的可能性增至最大。兄弟阋墙,外御其辱。”
俞晓江肯定的点点头。
杜旅宁看着杨慕次恍悟的表情,不由轻斥,“阿次,你的嗅觉若是退化了,最好在下次我们见面前全部找回来。”
“是。”杨慕次只能说是。
“回去吧,记得上点药。”杜旅宁吩咐。
夜晚的上海,更像是真实上海的写照。
宽阔的大道保持着十里洋场的霓虹繁华,却在一个转角的弄巷中黑暗下来。表面的繁华看上去再如何庞大,终究难掩现实的灰败。
俞晓江和杨慕次并肩走在街上。
杨慕次黑色的长皮衣底角随着步子晃出俊逸的曲线,俞晓江的呢子风衣裙式的下摆在步履间舞出挺拔背后的细柔。
乍一看去,仅是背影,便像足了金童玉女。
“安全?”走了长长的一路,杨慕次终于问。
俞晓江点点头,“已经安全送至春和医院。”
“你以后尽量少去那里,军统既已怀疑,难保只有杜旅宁一个。”杨慕次规劝。
俞晓江却并不感激,“阿次,我知道现在的危险,我会注意。我也希望你知道,有危险的不只我一个,将所有的危险都揽过来抗在自己身上是自私的英雄主义和对大局的不负责任。”
杨慕次深吸一口气,夜里的风格外寒冷。“我知道,这一步虽然冒险,但却是一举两得的一步。大哥要我去买那些东西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借着这个名义去105号接头,拿到密码本,杜旅宁难保不会接到消息,这样一来,如果他来,我既有充足的出现的理由,又可以应对他对我的这一次试探。”
俞晓江摇头,“阿次,杜旅宁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你千万不可以掉以轻心,太过自信。你现在,在拿他对你的情谊当砝码,可你我都知道,那情谊在立场面前根本站不住脚。”
“这个我想我在当初说这个计划时已经解释过了,你们最后也同意了这个计划。我们放出去的接头地点是109号,只有特使和我们几个才知道是105号,杜旅宁在书店根本什么都查不出来,他也只是怀疑。何况,他根本就没有真正想要去堵截这次接头。”杨慕次反驳。
“阿次!我不是在指责你,我只是希望你在拼命的时候也学会要爱惜自己。毕竟,保全了自己,你才有战斗下去的资本。阿次,我希望你知道,和你在一个战场共同承担责任的不只你一个,关心你的人也不只有我一个。”俞晓江说的有些动容。
“我知道了。”杨慕次回答,俞晓江的话,他不能反驳。我知道,大哥在关心我,你也在关心我,可是有多少同志也是抛弃了家庭舍弃了责任来到这里,甚至抛弃了自己的性命呢?如果是别人,我宁愿是我。
“你的头没事吧?”俞晓江问。
杨慕次摸一摸,摇摇头。“我不撞这一下,怎么能将书搅乱。”
“所以你就故意激怒杜旅宁,如果他这次不是挥巴掌而是拔枪呢?”俞晓江问。
“不会的。”杨慕次说的斩钉截铁,“他并没有习惯对我以枪相向,倒是下意识的第一反应,应该是巴掌。”
“自作聪明!你不要以为你可以利用他。阿次,你自以为是的情意迟早会害了你。”俞晓江警告他。
“当时情况紧急,如果杜旅宁真的看到了那个本子,才是真的死无葬身之地。我也没有办法~”杨慕次换了个角度解释。
“那么,向我提问的,是我的老师,还是我的长官?”俞晓江重复着下午杨慕次说过的话,“弟子应该遵从孝敬老师,下属与长官却可能貌合神离。阿次,你在对杜旅宁打感情牌的时候,说出的话又有多少是困在你心里许久的肺腑之言呢?”
杨慕次站定,看着俞晓江头也不回的继续走在黑暗里,长而狭窄的街道尽头,似乎有一点灯光闪烁着光明。他明白这是俞晓江的警告。
冬天的风吹进杨慕次的衣服,他想,他下午的戏演得还不错,可是演得如此之好,那几分委屈和隐忍,却又不完全是故意的做作。
杨慕初回到家,感觉到家里静谧一片的气氛之后,就知道杨慕次和俞晓江都没有回来。
他有些疲惫的坐在客厅的沙发中,只随手打开了桌角的小灯。
“老板。”刘阿四尽职尽责的追随而至,将手中的一份档案袋递到杨慕次手中,“这是你之前让我留意的事情,这个人确实有问题,您看一下。”
杨慕初先是一愣,后来点点头,示意阿四去休息。
黑暗的房间里,杨慕初和光明紧密在一起。他快速拆开档案袋,静静阅读里面的东西,眉头也越皱越深。
杨慕初攥着手中的几张照片狠狠捏了一会儿,终于连同那些纸张一起重新扔进了档案袋。
开门的声音响起,杨慕初看到杨慕次和俞晓江一起归来。
寒风从门缝里一起钻进来,让杨慕初打了个冷战,可是亲人的归来却让他觉得踏实而温暖。他转过身,面对着他们笑笑。
杨慕次脱了外套走近,杨慕初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中,看到了杨慕次脸上的暗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