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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宿病 ...

  •   待五皇子送敛青归去再回宫时,已过午时,下人们多休息去了,是以此刻的邀湘殿较平时清静许多。
      在寝宫内转了两转,细细回想昨日的事,又展开那幅画看了两遍,心想大概是此人与自己颇为相似才觉得面善罢了。走出房门不及细想,他便举步往凝香阁去了。
      刚至院外便听院内传来阵阵女子嬉戏的声音,自顾皇后过逝之后,五皇子便不许下人擅入凝香阁,正因为如此,这里才成了邀湘殿内最清幽的别院。即便是若雪与莲儿住进去了,他也未曾许下人擅入才是。
      举步入院,只见一群宫女与莲儿正在追逐嬉戏,他放眼望去,其中却不见若雪。疑惑间,一宫女远远瞅见了他,大群人顿时静了下来,各自面面相觑。
      “殿下!”宫女们上前齐齐拜倒。
      “你们……”
      “殿下,是奴婢领他们进来的。”莲儿不等五皇子便开口抢道,“是奴婢一时好玩,不关各位姐姐的事,殿下要罚便罚奴婢一人就是。”
      如此多的宫女蹿入凝香阁,五皇子确有不悦,但见他们此刻胆怯惊恐的模样,又觉不忍,若要罚莲儿却也不妥。沉吟片刻,五皇子甩了甩衣袖,“你们下去吧,下不为例!”
      众宫女赶紧磕头称谢,纷纷离去。
      莲儿转身欲走,却被五皇子喝住了。迟些离开的宫女只道五皇子要罚莲儿,又都停下了脚步。
      五皇子怒喝道:“你们连本宫都信不过吗?!本宫说过下不为例,这次便不会追究,你们都给我下去!”
      众宫女这才安心离出。
      待众人离开后,五皇子转身问莲儿:“若雪她人呢?”
      莲儿想了想,歪着头反问道:“殿下又要寻小姐下棋么?”
      五皇子一愣,不耐道:“你几时管起本宫的事来了!她到底在哪?”
      莲儿撇撇嘴,伸手指指西侧的翠笼,“他在那边独个儿下棋。”
      听罢,五皇子头也不回地向翠笼奔去。
      莲儿在背后做了几下鬼脸,觉得无趣,找了个石凳坐下,远远便能瞅见翠笼内的情形。
      那翠笼本是个没顶的小亭,前几年,五皇子从外面带回一些长青藤、爬壁虎等攀援类植物,经细心照顾,植株攀上亭柱亭梁亭顶,生得极为茂盛,郁郁葱葱竟将小亭封了个严实,几不见原亭的形貌。五皇子甚是喜欢此亭,喜它清幽雅致,一入其内便似与世间俗务尽皆隔绝,还特意为它取了个名字,唤作“翠笼”。
      院子本就不大,未走出几步已到亭外,只见亭内石桌上布满棋子,若雪斜倚在亭栏上,双目紧闭,竟似睡着。五皇子放缓脚步,轻声进入亭内。石桌上的棋局还未排完,若雪手握棋谱,倚在亭上,确已睡着。
      五皇子在她对面坐下,不由得细细地打量起他对面的这位绝世佳人。
      今日她已换上了一条水蓝色长裙,隐约可见她纤细的腰肢和苗条的身段。长发依旧是简单地甩在脑后,头顶亦斜插着那支白玉簪子。回想起来,自她入宫以来,便一直配着这支簪子。这支簪子虽的确采自上等好玉,做工也细致,却一点不精巧,造型粗犷,不适女子,更适男子使用。之前虽从未见若雪戴过此簪,但总觉得眼熟,想必是之前若雪有戴过,自己却忘记了吧。
      浅浅的浏海下淡扫着一对蛾眉,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随着呼吸打着颤。粉粉的双颊称着雪白细腻的肌肤,水润剔透,娇嫩无比。微分的双唇,红艳似血,让人禁不住联想起那柔软的触觉和香甜的味道,好想再试一次。五皇子赶紧将视线从那红唇处挪开,映入眼帘的却是一搓嫩白无瑕的粉颈,更让人遐想万分。五皇子有些吃力地将目光从若雪身上挪开。
      午后强烈的阳光透过叶间枝缝渗进亭内已变得零星柔美,淡淡的几缕金丝正洒在睡美人的颊间、唇边、身前,将整个人映得宛如透明,美得耀眼。而若雪的体香伴着青草绿叶的芬芳在这亭内层层荡开,直让人觉得此景如梦似幻。
      面对眼前的一切,五皇子有些痴了。四年前第一次见到若雪的情景不自主地跃入眼帘。那日是十五月圆,恬静的月光洒在她身上,便如今日的日光,令她圣洁若仙,遥不可及。那年她还只有十二岁吧,清丽可人,美得让人睁不开眼。如今的她更有了一种说不出的味道,那味道使她少了分稚气,更添媚妩,令人心动。
      忽地,却见她呼吸加速,双眉紧蹙,双颊泛红,双唇开合,似有话要说却不闻其声。不舒服吗?五皇子移步上前,想将她唤醒。哪知刚到身前,若雪忽地睁开双眼,瞅见有人近前,惊呼一声,慌忙起身,一脸惊愕。
      “若雪,怎么了,是我啊!”
      “若雪?”她轻喃着,一双妙目在五皇子脸上转了几圈,惊愕之意渐去,但依旧有些胆怯,“是殿下吗?”
      五皇子差点没哭出来:不是我是谁!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便在此时,莲儿闯了进来,插在二人之间,狠狠地瞪着五皇子,大声道:“殿下若不是为了下棋,便不要打挠我家小姐!”
      若雪挥挥手,“不关殿下的事,做梦罢了。”
      “你又做恶梦了?”莲儿转向若雪,一脸关切。
      若雪点点头。
      五皇子插嘴道:“原来是做梦啊,不要紧吧。”
      若雪本想回话,却被莲儿抢白道:“我家小姐昨夜一夜未睡,今日又连连恶梦,无法入睡,殿下您若有心便不要再来打挠我家小姐……我家小姐又不是您的下人……”
      “莲儿!”若雪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此话当真!这里住得不适吗?”五皇子面露忧色。
      若雪淡淡道:“不,这里很好。其实是老毛病了,殿下不必介怀。”
      五皇子盯着他,一脸不以为然。
      若雪放下棋谱,开始整理棋子,莲儿赶紧上前帮忙,喜道:“殿下您还是先回去吧,小姐要回房歇息了。”
      五皇子悻悻地转身欲走,若雪却将他叫住,嗔道:“休听莲儿胡说,殿下若想下棋,我陪您就是。”
      五皇子面露喜色,忽又转忧,“若你身体不适也不必勉强。”
      若雪嘴角上扬,略有愠色:“殿下既不屑与我对弈,请回便是。我也落得清闲!”
      五皇子慌道:“我寻你便是为了下棋,哪有不屑,更何况你本就是我的侍棋……”
      若雪不理会他,继续整理棋子,直到棋子皆收进了棋筒才对莲儿柔声道:“莲儿,我在这里陪五皇子下棋,你先下去吧!”
      莲儿一脸不情愿,但她深知他好棋,说什么也把他拉回去了,再者她本不精此道,留在这儿也是无趣,只得出了小亭。
      若雪请五皇子在其对面坐下,理了理额前的碎发,又扶了扶插在发间的簪子,这才问道:“今日殿下要让几子?”
      五皇子注视着她的纤纤素指游走在黑发间,一副娇弱不堪的模样,心中阵阵异样,他定了定神,笑道:“今日试试互先如何?”
      若雪微微有此些惊异,但并未反对。猜子后,五皇子执黑先手。开局多有定式,未到一刻,两人便已互回了十余手。
      若雪目光不移棋面,忽道:“昨夜我隐约听见殿下寝宫内传来琴声。”
      五皇子收回了停在若雪手指上的目光,道:“昨夜敛青在我房内奏琴。”
      “敛青?便是殿下昨日带回的女子么?”
      “不错!”五皇子回想起昨夜情景,顿时恍然大悟,“莫不是那琴声吵得你无法入睡?”
      若雪摇摇头,“我无法安睡并不是因为那琴声,反倒是它令我一夜不无聊。”她顿了一顿,回了一手,又道:“只是那琴声妩媚惑人,不是一般乐器能奏得出来的。”
      五皇子料她定是听出了殇丝的声音,也不必隐瞒,“是殇丝,我昨夜已将它送给敛青了。”
      若雪惊道:“你已将琴送予敛青!”
      五皇子点点头,心中暗笑:当初你不屑此琴,如今见我赠予他人又不舍么?
      若雪沉吟了片刻,道:“殿下,您可知这殇丝的来历?”
      五皇子佯作不知。
      却听若雪道:“殇丝本非神乐,它是吸收了孩童的血气与魂魄才得如今模样。在众琴中,殇丝的确无与伦比,可惜并不是人人都能弹奏此琴。”
      “这是为何?”虽从敛青口中得知殇丝的来历,但并未听过“不是人人能弹”一类的说法。
      若雪并未回答,反问道:“殿下昨夜听过殇丝所奏之曲后有何感觉?”
      五皇子想了想,道:“此琴音确实与众不同,宽广悠远,令人心驰神往……”
      “那殿下可曾觉得不适?”若雪打断了他的描述。
      五皇子皱皱眉头,不解地摇摇头。
      若雪浅浅一笑,笑得虽轻,却是她入宫以来的第一个笑。五皇子不由得一愣,这一笑并不似预期的妩媚,反有一点嘲讽的味道,但它仍令五皇子喉头一紧,很美!
      若雪注意到五皇子呆滞的目光,她只是冷冷地看着他,直至他回过神才续道:“此琴还有一名,唤作‘伤思’。”她一边说着,一边蘸了茶水在桌边写出“伤思”二字。
      “伤思?”
      “嗯,思深情必切,情至却伤人。只要是识得情为何物之人弹奏伤思,定会为它所惑,长久下去,轻则精神紧张,行为有异常人;重则神智失常,癫痫而死。”若雪轻轻玩弄着手中的棋子,她如雪的肌肤更胜那光洁的棋子。“昨夜我细听了敛青奏的曲子,发现她是个用情至深的人。伤思不适合她,您将琴赠予她,只会害了她,还是趁早取回得好。”
      五皇子将信将疑,也不知若雪是否是为了殇丝才故意编出这些话来,但见她模样又不似有假。
      若雪看出他的心思,冷冷道:“这些不过是民间传言,殿下您不信也罢。我不过是昨夜听那琴声有异,才多事提醒一句罢了。”她忽地起身欲走。
      五皇子慌道:“不是我不信,只是这琴既已送出,如何取得回!”
      若雪头也不回地步向亭外,不以为然地道:“你只消与她道明原委,这有何难?”
      五皇子上前拦住,“且不谈殇丝,这棋局还未完……”
      若雪打断了他,道:“不瞒殿下,今日我确实不适,并不愿下棋。”
      “那适才……”
      “适才便是为了告诉殿下有关殇丝的事,下棋不过是为了少些尴尬罢了。”若雪双眉微蹙,面露愠色,又举步向外。
      五皇子斜跨一步,依旧挡在她身前。
      “殿下!”若雪双唇微颤,似要发作。
      五皇子眼中却只有她圆瞪的杏目,染霞的两腮和微颤的唇齿,那模样说不出的迷人,与平日里恬静娇怯的她相比,别有一番味道。世间竟有这么美的女子,一向游走于脂粉间的五皇子生平头一次感到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若雪见他愣愣不语,收起怒容,绕过五皇子向亭外走去。
      “若雪!”五皇子心下一片茫然,不自觉地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臂。
      抬眼望见若雪满脸惊愕的模样,五皇子心中一抽,慌慌地松开手,“将适才的一局下完如何,胜负未分,你也不愿留下这样一局残局吧!”
      若雪没有说话。
      五皇子见她并未反对,心中不禁一喜,续道:“而且有关殇丝我还有些不明白,你便多呆一会儿如何?”
      若雪沉吟了片刻,最终回到棋面坐下,静候五皇子回子。
      再见若雪恬静地坐在自己的对面,悬在半空的心终于着了地。
      “其实这局棋胜负早分,殿下您没有看出来吗?”
      五皇子摇摇头,仍在负隅顽抗,但若雪半分也不相让,使他不得不中盘便投了。
      “殿下今日下得急躁了些,急于求胜以致频频失手……”若雪兴致勃勃地讨论起棋局来。
      五皇子却兴致缺缺,唯见那红唇开合,贝齿时隐时现,极是撩人。
      “殇丝……”五皇子忽想起了什么,打断了若雪的检讨。
      若雪颇有些不悦地等着五皇子的下半句。
      “之前我将殇丝送给你,你不受也是因为那个传闻吗?”
      若雪点点头,道:“我既非无情之人,自然受不得殇丝。”
      “无法做到无情么?”
      “难道殿下自认能做到吗?”若雪毫不在意地整理着棋子。
      五皇子只是愣愣地看着她,没有回答。
      若雪微微一叹,起身踱至亭边,放眼望出去,一曲清泉依着假山的山势潺潺蹦出,映着日光,一拱七彩虹横跨于那山水这间,如在画中。这院子虽小,设计却精巧,雅致秀丽,移步即景,令人百看不厌。若雪背对着五皇子,只听他幽幽道:“试问这世间又有几人能做到真的无情呢?……”
      红日载着知了的长鸣缓缓地挪着脚步,日光透过枝缝洒下的光晕亦步亦趋地与之结伴而行。一道日光渐渐爬上五皇子的眼眶,在眼眸内泛起五彩的环带。
      “刚才,”五皇子将头微微后挪,避开直射而来的光华,“刚才你有问过我是否觉得不适,为什么?那个也与殇丝有关吗?”
      若雪回过头来,目光在五皇子的脸是略作停留之后又投向了亭外,只听她答道:“没错,不过殿下您真的想知道原因吗?”
      “嗯。”
      若雪沉默稍许才缓缓道:“殇丝能影响的不仅仅是弹奏者……”
      心中不由一震,隐约可以猜出她不愿说的原因,五皇子禁不住苦笑,真是自讨没趣。
      “若听者心中也有牵挂之人,便会与奏者的内心产生共鸣,甚至产生幻觉。听者受琴声之害虽不及奏者严重,但在短期内也会出现一些症状,譬如心慌、易怒之类……”
      “那也包括失眠恶梦吗?”
      “啊?”若雪惊异地回过头来,只见五皇子已起身走至身前,紧紧地注视着自己的双目,沉声道:“为什么你这么相信那个传言呢?为什么你要急着让我把殇丝取回呢?刚刚的恶梦根本是什么老毛病,而是昨晚的琴声让你心神不宁,对不对?”五皇子不知不觉中将嗓门提高了。
      “不,那的确是我的毛病,我根本没必要骗您。”若雪反驳道,“我想让您取回殇丝也只不过是不想有人因为此琴到伤害。至于传闻的真实性……”她低下头,声音愈来愈小。
      “因为你也吃过殇丝的苦头!”若雪诧异地抬头与泛白的脸色更加肯定了五皇子的想法。
      “既然对局已完,那请恕我先告退了。”若雪施过礼后便急着要出翠笼。
      五皇子一个剑步冲到她面前,道:“告诉我,你心中挂着的人是谁!”
      若雪不理会他,轻轻撞开五皇子的右肩。五皇子趁势拾起她的右腕,“他是谁?”
      若雪扭动着身子想挣脱五皇子的手,反被他拽得更紧。“殿下,请您放手!”若雪面若罩霜,“我不是您的下人,没有义务回答您的任何问题,更何况我心中挂着谁与你何干?!”
      头一次见若雪如此强硬,五皇子不由得一愣,喃喃道:“与我何干?确实与我无干……”他松开若雪的手,却见那皓腕上已清晰地印下了五根红印。五皇子禁不住心疼起来,“你没事吧?”
      若雪摇摇头,又恢复了一贯的恬静可人。她将手腕收进衣袖里,仰头望着五皇子的脸,端详了片刻,轻叹一声道:“不瞒殿下,我心上的确有一个人,但我实在不愿与旁人提及。倘若他舍不下我,日后殿下就会知晓。”说罢,唤了莲儿大步离去。
      五皇子在亭中呆立了良久,心中不断地回想若雪刚才的话,这么多年来,我竟没发现她早已心有所属。难怪那么多年轻公子上门求亲,舅舅却一直未把她嫁出去。那个人是谁呢?他连连苦笑,他会出现并把若雪带走吗?心中禁不住默祷那人会舍下若雪,但即使用脚趾头想也是绝不可能的。
      心里像少了什么空荡荡的,五皇子有些失魂地在栏椅上坐下。亭内静得出奇,恼人的知了不识趣地嚷个不停,而残留在亭内若雪的味道让人不忍离去。夏日的阳光依旧透过层层绿障,斜照在棋面上,洒下一条条金带。棋面上的黑白子在淡淡的日光下,若天上的繁星熠熠生辉,跃过那整齐耀眼的棋子,似有地物静躺在桌边。
      五皇子好奇地探身过去,拾在手中是一本腊黄色的小册子,封面端写着:“时笑奕情”。是若雪落下的棋谱吧。时笑?五皇子翻开第一页,竟是一封家书。
      枫儿:
      一切可安好,为父与娘都甚是挂念,天凉要记得添衣物。
      你娘昨日梦见你寒病又犯了,匆匆要我修书一封寻问你的状况。其实屈指算来,你今年已近七岁,那年大夫说过,一过五岁此寒病便会不药而愈,你娘却总是牵肠挂肚,放心不下,还强留你在祖母家多留两年,倒是苦了你了,长年不见爹娘。
      为父与娘在京城一切都好,不必挂念,只要记得照顾好自己便是,劳得你娘日夜心神不宁的。听你姨娘讲,枫儿聪慧过人,如今已将《三字经》、《千家诗》、《诗经》等都读遍了,为父甚是欣慰。又听闻你平时甚是喜欢棋弈,便特意将为父平日里的一些棋谱整理成册,附在此信后寄给你。只要我儿有心,必能有大成,为父也希望自己一身棋艺能后继有人。部份棋局对你或许还有些难,为父都做了详尽的注释,若还不能体会,日后接你回京后,为父一一为你解难就是。
      你娘说待得明年夏天便亲自南下接你回京,一家团圆。灵儿也嚷着要去接你,说是一定要见哥哥长成什么模样,一定不让你把她比下去。唉,那孩子是被你娘宠坏了,你娘把对你的爱都一并用在她身上了,所以任性得要命,往后你回来时,怕得让她多些。
      今次便说到这里,我近日似乎变得叨唠了,你娘也常这般说我,说是人老了才会这样。为父可不愿让人说得老了,便时时少说些话,这样也好,在宫中还是少说些话的好。唉,不自觉地对你发起牢骚来,其实为父也厌倦了宫中的生活,倒是更怀念昔日与你娘在江南的那些日子。
      罢了,枫儿记得好好练棋,日后为父可要好好地考验你。
      父时笑
      德旭十三年
      时笑,莫不是沈时笑?五皇子只觉得心头一紧,他急忙翻阅其后的内容,只是一系列的棋谱,每一局棋都做了详细的注解,并注时了对弈的时间、对手及胜负。
      其中一局赫然注着:德旭十年三月二十一日,于廷玉负三目半。
      不错,是沈时笑!那一年他还不到十岁,但对那场对弈却依旧记忆犹新,于廷玉号称京城第一棋师,当时与沈时笑同为父皇的围棋师傅。由于沈时笑进宫未久便得到父亲的青昧,于廷玉甚是嫉恨,便上奏父皇举行这场对弈,输者则离开皇宫,不许回京。
      那一局战得甚是激烈,对弈有兴趣的朝臣、棋师等,宫中几乎所有的人都静观了这场棋局,最终于廷玉以三目半负于沈时笑,被迫离京,沈时笑进而赢得了京城第一弈的美称。
      十多年前的那一局,那时在宫中可造成了一阵前所未有的热门话题。沈时笑自入宫成为父皇的棋师起,便相当惹人注目。宫中的女子大多对他有倾慕之意,加之这漂亮的一局,更令他十分耀眼。五皇子回忆起当时的所见所闻,一切宛如昨日,沈时笑的那张美到极致的脸更让人无法忘怀。
      “五殿下!”莲儿的轻唤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赶紧合上棋谱,重新将他放回原处。莲儿刚好冲了进来,双目直直地投向棋面,“呼,总算找到了!”她一把拾起躺在石桌边的棋谱,似乎松了一口气。她忽地歪过头看着五皇子,道:“殿下,你还未走么?”
      五皇子有些窘地点点头,大步出了凝香阁。
      颇为沮丧地走出凝香阁,未踏出几步,棋谱上的那封家书的内容又涌上心头。枫儿,原来沈时笑还有个儿子,如今还在江南么?那若雪呢?她便是沈时笑的女儿——沈语灵?可这本棋谱分明是沈时笑送给他儿子的东西,怎么会在她手里?八年前沈时笑举家自焚,多数人认为沈时笑及其妻女皆死于那场大火中,但究竟有无幸存者却无人知晓。沈时笑一家发生变故时,五皇子只有十三岁,具体情形也不太明瞭,只知沈时笑的死与母后有关,更有传闻说自己是母后与沈时笑的私生子,但那是绝不可能的,与敛青在宫中独处的那一晚使他更加确信了这一点。
      脑中盘旋着沈时笑、母后、若雪的脸庞,五皇子满心疑惑地踱回了自己的寝宫。刚回房间坐下便听外面吵闹不止,只见莲儿不顾守卫阻止冲了进来。
      五皇子挥手示意其它人退下,“什么事?”
      “枫,嗯,小姐她……”泪水再也止不住了,如决堤的洪水一下涌了出来。
      “若雪怎么了?”五皇子见她如此,知道事态严重,来不及等莲儿回答便直奔凝香阁。
      入门便见若雪平躺在床上,脸色煞白,红唇发白,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随着身体打着颤,再摸她的双手更是冰冷异常。
      五皇子转向莲儿,厉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莲儿早已泪流满面,她摇摇头,边泣边道:“我也不知……刚刚……刚刚还好好的……只怕……只怕是他的寒病……又犯了!”
      “寒病?”五皇子一愣,难道是那信上提到的寒病?!
      “他,他八岁那年,刚被王爷接回来时曾犯过一次,王爷抱着他折腾了一夜才恢复过来。可是,可是自那之后,便再没发过了……”莲儿望着床上的若雪,泪水又涌了出来。
      见莲儿伤心的模样,五皇子不忍再问,吩咐传召太医后,回身坐到床边。只见若雪眉头微皱,泛白的嘴唇不停地打着颤,模样儿直叫人心疼。莲儿则跪在床边,将若雪的手握在掌中反复摩娑着,眼泪更似断了线的珠子般掉个不停。
      想必自若雪入王府以来,莲儿便一直照顾她吧,所以两人的感情才这般好。五皇子望见莲儿的模样,心里不知怎的总觉得不舒坦。
      太医被领了进来,很快替若雪把过了脉。
      “如何?”五皇子紧张地问道。
      “不碍事,臣替她开一副活血补气的药调养几日就没事了。”
      五皇子松了一口气,莲儿也破涕为笑。
      “只是……”
      “怎样?”五皇子只觉得胸口一滞。
      “她身子本来就弱,这寒病只怕是天生的无法根治……”
      “那会再发作吗?”
      太医摇摇头,“不,其实这种病持续时间不长,通常只要五岁前一直呆在南方湿热之地,便可不药而愈,复发的情况甚微。”
      “那她……?”
      “她的症状并不严重,不似顽症,臣推想她幼年时应该已经痊愈了,这次发作应是受了强烈的刺激气急攻心才引至旧病复发。日后只要不再受到严重的刺激,应该不会复发。”太医想了想又道:“这病虽不夺人性命,但发作起来却相当痛苦,极伤身体。以她的身子骨,若是连续发作几次,只怕也会危及性命。”
      五皇子点头称是,莲儿跟着太医忙着拿药、煎药去了,一时间,屋内只剩下五皇子与若雪二人。
      那寒病果然并不十分厉害,若雪似乎已不如先前那般颤得厉害了。
      五皇了拾起她留在被外的手,柔软滑嫩却冰冷异常,他忍不住学着莲儿的模样反复揉搓起来,可不见那手儿变暖,反觉得阵阵寒意自掌心袭上,瞬间流遍全身。那寒流虽不强烈,还是令人不禁为之一颤。
      想不到这寒病这般厉害,我尚且如此,那她……五皇子愈发担心,又久久不见莲儿盛药来,干脆连人带被将若雪拥进了怀里。起初她有些不适地扭动着身子,后来竟像婴儿般蜷缩在五皇子怀里,将脸贴在他胸前。
      五皇子还是头一次与她相处这么近,眼下她就这般柔柔弱弱地倚在自己怀里,近得可以看清她脸上的每个细节,近得可以感受到她的呼吸与心跳,而她的体香夹着正正寒意透过薄被点点滴滴地渗过来,使得五皇子内心一阵阵骚动。五皇子忍不住将鼻子凑近,贪婪地嗅着她的味道,嘴唇轻抚过她颤抖的睫毛、精巧的鼻尖,直袭她泛白的唇。
      刚刚接触到她柔软芳香的唇瓣,却听“砰”的一声瓷器碎开的声音。五皇子抬起头,只见莲儿呆立在门口,跟进的婢女正慌着拾起地上的碎片。
      “殿下,您……您在干什么?”莲儿冲过来,扶起倚在五皇子怀里的若雪,神情甚是紧张。
      “我……我只是想让她再暖和些……”五皇子心中固然有愧,但更没想到莲儿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莲儿将若雪平放回床上,五皇子想伸手帮忙,却被莲儿一一挡回。一切置好,莲儿才转身招呼还在收拾碎片的婢女,道:“小兰姐,别拾了。你去帮小姐再盛碗药来。”小兰如获大赦,头也不回地奔出了房间。
      莲儿深吸了口气,对五皇子行过礼才道:“殿下,刚才谢谢您了。您先回去休息吧,小姐这边有我照顾就好了。您在这儿反而有些不方便。”
      莲儿一直低着头,五皇子看不见她脸色。他转头望望床上的若雪,脸色依旧苍白,暗忖:自己在此处的确无济于事,反而被搞得心猿意马的。“那好,不过我还有一件事要问你。”
      莲久诧异地抬起头。
      “太医适才说若雪是受了刺激才引致旧病复发,这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莲儿迟迟没有下文。
      五皇子见莲儿一副为难踌蹰的模样,顿觉其中确有隐情。正待再问时,小兰端着药走了进来。莲儿如见救星般赶紧迎了上去,“小兰姐,药炉那边就麻烦你了,我在这边照顾小姐。”
      小兰望望床上的若雪,又看看床边的五皇子,轻声对莲儿说:“若雪姑娘没事吧?”
      莲儿感激道:“没事,一切就有劳小兰姐了!”
      两人对话虽轻,但五皇子依旧听在了耳里,更明白小兰的言下之意,忍不住轻哼一声,小兰匆忙行礼离开。
      莲儿心中暗笑,口中又开始下逐客令:“殿下,请您回去吧,我要侍侯小姐吃药了。”她拿起药勺,一口口地先试过温度才送进若雪嘴里。若雪似知道是为她好般,乖乖地都咽了下去。药已吃下一半,莲儿发现五皇子竟还在身后,不耐道:“殿下,小姐究竟受了什么刺激,我亦不知,我只知道您在这只会妨碍到我照顾小姐!”
      五皇子心中虽不悦莲儿的态度,但她说的却也没错,微愠道:“也好,若有什么变故记得知会我。”
      莲儿头也没回地点点头,一心一意地给若雪喂药。
      五皇子步出房间,心里是极大的不痛快,这丫头架子比主子还大,都怪若雪平时太过宠她了。想到若雪如此宠她,心里更加的不痛快。
      回到寝宫,五皇子觉得头痛异常,那封家书、沈时笑、枫儿、灵儿、若雪的寒病……一切一切纠集在一起,让人理不清头绪,而若雪又是受了怎样的刺激竟使陈年的旧病复发?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若雪和沈时笑脱不了干系。
      经凝香阁一折腾,已过酉时。食过小翠盛来的一盅燕窝便再无食欲,沐浴后便早早睡去了。
      次日醒来,已是日上三竿。刚招呼小翠侍候完毕就见八宝通报说,顾岚,顾小王爷求见,已在前厅候着了。
      “他忽然来做什?”五皇子皱皱眉头。
      “殿下忘记了么?”小桂子提醒道:“昨日凝香阁的若雪姑娘忽地病倒了,是您让奴才向睿王府报信的啊!”
      “哦?”五皇子点点头,“那好,你先去招呼他,我随后就到。”
      整理好一切,草草用过早膳,五皇子便直奔前厅。
      顾岚似乎等得有些不耐烦了,见五皇子出来慌忙迎上去,“我听说雪儿昨日又犯病了,特地来看看。”
      “嗯。”五皇子见他紧张模样,原本整理好的心情顿时又沉了下去,“她现在应该还好,太医说没事的,但需静养。”
      “是吗?”顾岚踌蹰了一下,道:“五哥,我想见见雪儿,不看见他还是不安心。”
      听他的说法,倒像自己不让他们相见似的,五皇子心中更加的不悦,但脸面上仍是客气,“她在凝香阁,我带你去。”
      “凝香阁?你把他安排在凝香阁?!”
      五皇子没有回答,已步出前厅,顾岚只得紧紧跟上。
      “宫中过得快乐吗?”顾岚忽道。
      五皇子有些诧异地望着他,目光变得柔和起来,“你一向是什么都知道的,还问我做什?”他扬起头,冷笑道:“什么五皇子,在父皇眼中还不就是个杂种!”
      “五哥!”顾岚打断了他。
      五皇子摇摇头,“的确不该说这些不愉快的事。况且,你今日是来探若雪,又不是来探我。”
      “五哥……”
      五皇子笑道:“昨日若雪忽然发病,险些把我吓死!还好太医说并不碍事,不然,我真不知道该如何向舅舅交待。”
      “向义父交待?!”顾岚不解地望着他。
      “对啊!他的宝贝女儿出了事,我可担待不起。”
      “女儿啊……”顾岚似乎松了一口气。
      五皇子奇怪地望着他,顾岚适才的表情变化实在可疑。
      顾岚却毫不在意地淡淡接道:“雪儿一向不适北方生活,小时候便常着凉生病,不过还好,都是些小病。”说到此处,他脸上露出温柔的神色,“他那时还时常闹脾气,因为不想吃药,惹得义父动气,你大概还没见过义父动怒的模样吧?”他轻笑着,眼中闪过一丝狡狭,“但若是有我在,他便只得乖乖地吃药了。”顾岚顿了顿,神色忽变得郑重起来,“其实那寒病自从他八岁犯过一次之后,这么多年来,这倒是头一次,而且还发生在盛夏,着实令人担忧。”
      见顾岚的神情一变再变,五皇子忽然惊觉:若雪中意的莫非就是他?
      以前曾听顾岚提过,若雪自被舅舅领回之后便极少出王府,而若雪又承认自己已有心上人,那王府中的男子除了顾岚还有谁?
      五皇子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身旁的义表弟:顾岚打十岁起就被舅舅收养,之后一直替舅舅打理王府至今。他面容清秀,温文尔雅,年龄与自己相当,个性方面却比自己要成熟老练得多。顾岚不属那种高大威猛型的男子,却俊美清秀另有一份迷人的气质。据他所知,为顾岚魂迁梦萦的女子并不算少数。而且顾岚温柔正直,平日的生活品性也无可挑剔,绝不似自己沉迷于声色犬马,相形之下,顾岚堪称完美。
      如此好的男人便近在身边,若雪岂有不动心之理?五皇子心中不是个滋味,一向自信的他,突然有一种被打败的感觉。极度的无奈与不安使脸部也变得僵硬起来,胸口也闷得要命。
      顾岚继续说着一些有关若雪或王府的事,但五皇子一句也没听进去:一定是这样的,若雪爱的就是他。
      不一刻已到若雪房外,隐约听见里面有吵闹声。五皇子推门而入,只见若雪伏在桌面上,莲儿端着药一脸无奈地站在旁边。
      “雪儿!”五皇子不及开口,身后的顾岚已抢先一步迈进了房门。
      若雪闻声双肩一颤,惊喜地扬起头。
      “岚哥哥!”若雪从椅上一跃而起,一把抱住了顾岚,“岚哥哥,你来得正好,我正有事想问你呢!”视线跃过顾岚的肩头,这才发现身后的五皇子,“殿下!”似乎觉得刚才的举动不雅,推开顾岚。又向门外望了望,颇有些失望地望着顾岚,道:“王爷没来么?”
      顾岚点点头,目光停留在她发髻间的那支簪子,缓缓道:“义父自从你入宫之后便出了远门,至今未归,王府上下都还全由我打理着呢?”
      “是吗?”若雪一脸黯然。
      莲儿走上前向五皇子和顾岚行礼,若雪亦向五皇子行礼,五皇子见她客气模样更觉得心中酸溜溜的。
      莲儿冲着顾岚指了指手中的药,顾岚会意,一脸严肃地对若雪说:“你啊,老毛病又犯了,有点起色就不吃药!”
      若雪见他神色变了,识趣地接过药,嘟囔道:“我喝药便是!”
      见若雪久久不饮,顾岚戏谑道:“是要我帮忙吗?”
      若雪急忙摇头,颇有些艰难地将药饮了个干净,嘴里依旧嘟囔着:“早知这样就不期望岚哥哥来了。”
      顾岚笑而不答,从怀里取出一个大纸包,打开来竟是一大包的凉果,他从中取了几枚杏脯交予若雪,后者随即塞进了嘴里,原本紧皱的眉头这才松开。顾岚将剩下的递给莲儿,嘱咐道:“记得用这个哄他吃药。”
      莲儿笑着接过,若雪听见则是大大的不悦:“岚哥哥真是的,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顾岚不理会他,转身便走。若雪慌忙拉住他的衣袖,“你这就要走么?”
      顾岚笑道:“你不是不盼我来,又埋怨我拿你当孩子看吗?”
      若雪知道他在捉弄自己,但又恐他真的走掉,急道:“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先别走,我还有事要问你!”
      “有事问我?”顾岚看着若雪一脸着急,也没了戏弄之意。
      “嗯,很重要的事。”若雪重重地点点头,抬头望见站在门口的五皇子,颇为尴尬地道:“殿下,我有些事想私下与岚哥哥说……”
      五皇子点头道:“我也还有事,就不打扰你们了。”说罢便出了门。
      若雪又回头望望莲儿,莲儿会意,跟着出了门口,顺便带上了房门。
      五皇子出屋后,心中自是闷闷不乐,见若雪与顾岚谈笑自若,亲密异常,根本没有自己插足的余地。岚哥哥,岚哥哥,叫得这么亲热,对我却总是客气地叫:殿下,殿下!对了,她也总是呼舅舅王爷,不似顾岚叫他义父。果然,顾岚是特别的!
      还未迈出几步便听身后房门响,回头只见莲儿带上门转身准备回房。莲儿也被赶出来了,如今若雪房中就只剩顾岚一人!未出阁的女子却与年轻男子共处一室!五皇子愈想愈气,只觉得胸口像一块石头压着透不过气来。
      “莲儿!”五皇子叫住莲儿,“你怎么可以让若雪一个人呆在房里?”
      莲儿奇怪地看着五皇子,“小姐有话要问岚少爷呀!况且有岚少爷在,他会照顾小姐的。”
      五皇子气急败坏地道:“你怎么能让他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呢?”
      莲儿瞪大眼睛,奇道:“殿下你说什么呢?岚少爷可是我家小姐的哥哥啊!”
      “他们又不是亲兄妹……”五皇子嘟囔着。
      “不是亲兄妹又如何?小姐常常跟岚少爷促膝长谈到深夜呢,也不见有什么不寻常的事发生啊!”莲儿不屑地瞅着五皇子,“岚少爷才不像殿下你呢!”
      五皇子忆起昨日偷吻若雪的事,顿时双颊通红,无言以对。
      莲儿轻哼一声,转身要走却又被五皇子叫住。她不满地望着五皇子,微怒道:“殿下您不是有事吗?还在这里耽搁什么?”
      “我……”五皇子脑子飞转,笑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顾岚头一次来凝香阁,我怕他识不得回去的路,还是在这里等等的好。”
      莲儿用极度怀疑的目光望着他,五皇子尴尬地指指翠笼,道:“我独自一人也是无趣,你陪我聊聊解闷如何?”
      莲儿本想一口回绝,但见平日里自信满满,风流倜傥的五皇子露出现在这副可怜模样,禁不住觉得可笑,“好吧,反正我也闲着无事,只是不知道岚少爷和小姐会聊到几时……”
      五皇子见她答应,喜道:“没关系,我们到翠笼里歇着等他就是!”
      “嗯。”莲儿点点头。
      “若雪和顾岚的关系似乎不错啊!”
      “嗯,府里面小姐和岚少爷最要好,就像亲……”莲儿顿了顿,“就像亲兄妹一样。”
      “亲兄妹?”五皇子目不转睛地盯着莲儿。
      “对啊!”莲儿回应着五皇子的目光,从从容容地道:“岚少爷人品好,心肠好,待小姐更好,府里头就数岚少爷最疼小姐了。小姐待他像亲哥哥,什么话都与他讲的……”
      “所以他们常促膝长谈到深夜?”五皇子接口道。
      莲儿白了他一眼,显然是不满他将自己的话打断,接着道:“就像你今天见到的,我也常常被赶出来。很多事他只与岚少爷说。”说到此处,莲儿噘起嘴,轻声嘟囔:“都不知在说什么,男人之间的话题吗?真是奇怪!”
      “男人间的话题?”
      “啊?”莲儿一愣,随即笑道:“不是啦,我是说又不是男人间的话题,为什么不与我说,却只给岚少爷说!”莲儿露出愤愤之色。
      五皇子暗笑,你不过是个丫鬟,哪有事事都与你说的,你吃哪门子的醋啊!口中却附和道:“即使是亲兄妹,也没有妹妹会什么事都只与哥哥说的。”
      莲儿听他这样讲,忽地大笑起来,笑得五皇子不知如何应对。莲儿直笑得枝花乱坠,半响才忍住,笑嘻嘻地看然五皇子,道:“殿下,您还真是什么都不懂啊!”
      “咦?”五皇子疑惑地望着莲儿。
      莲儿深吸口气,正色道:“小姐信任岚少爷,他知道岚少爷比谁都来得可靠,他知道有些事只有岚少爷才承受得起,即便是说出来也不会增加彼此的痛苦。”莲儿并不理会疑惑的五皇子,目光投至亭外,颇有些凄凉的味道。她仍自言自语道:“可我不行,若是他将那些话与我说了,或许我和他都会疯掉的。”莲儿的目光愈发悲切忧郁,“但他若不与人说,也许也会疯掉的,所以……”她若笑了一下,“岚少爷真的很温柔,很善良,但也很可怜……”微顿之后无奈地笑着,“都不知道应该庆幸岚少爷的存在,还是该痛恨另一个人……”说到后来,似乎一切都是在对自己说,完全没有在意她身边的这个听众,她只是轻声地诉说着,时断时续,语气里充满了伤感与无奈。
      经过一段梦呓般的独白后,一切陷入沉寂。
      虽然不太明白莲儿话中的意思,也并没有完全听清她说些什么,但五皇子隐约能感觉到若雪似乎经历了许多痛苦的事,而顾岚则充当了他平日里诉苦的对象,很可怜吗?五皇子心中轻笑着,若是可能,我更希望她诉苦的对象不是别人,而是我!若雪认定的果然是顾岚。心似乎抽搐着,若雪到底经历了怎样的痛苦,那个要痛恨的人又是谁,为什么伴在你身边的是顾岚而不是我呢?
      “五殿下!”莲儿的声音把五皇子拉了回来。
      却见莲儿又恢复了以前天真无忧的模样,眉宇间稍带歉意,“刚才好像发了一顿牢骚,有些话憋在心里太久了……殿下你不会介意我胡乱说话吧。”莲儿抬起眼道:“其实我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殿下您也别听进去了。”她伸了伸舌头,“我只是觉得小姐与岚少爷说的事一定是很秘密的事,所以胡诌的,可不是真的哦!”
      都是胡诌的吗?五皇子自然不会相信莲儿这样牵强的解释,但他并没有驳斥她的说法。随后又闲聊了一些有关顾岚、若雪的话题。
      五皇子发现莲儿其实是个十分可爱的姑娘。平时虽总觉得她不守规矩,没大没小,但事实上她聪明顽皮、善解人意,无邪得像个小孩子,极是讨人喜欢,难怪若雪这么疼她。
      “莲儿你侍侯若雪很多年了吧,我记得四年前便是你在侍侯她。”
      “嗯,自从小姐入府以来,我便一直侍候他。”莲儿笑得很灿烂,似乎很以之为荣。她一手托腮,另一只手在石桌上划着圈,轻声道:“八年前,王爷带小姐回来时,刚好被我撞见。那时我只有六岁,我爹娘都是王府的家奴,所以我是在王府里长大的。”莲儿将手互换了一下位置,依旧划着圈。“那一天王爷突然回府,身边便领着他。我还记得那天王爷是从侧门进来的,而我刚好在那边玩耍,所以恰好撞见了。他那时也只的七八岁吧,给我的感觉就像天边最耀眼的星星,让人不自觉得被吸引而又禁不住自惭形秽起来。他在我身边经过时,伸手抚过我的头,那便是我第一次见他。”莲儿停下了划圈的手,将双手都藏进了桌下,“后来王爷便让我去侍侯他,说是侍侯,其实也只是陪他玩耍解闷罢了。真正照顾他的还是王婶她们,但他有洁癖,不喜欢其它人碰他或碰他的东西,到后来便成了我一个人打理他的一切。”莲儿扬起头,兴奋道:“算起来,我跟他相识已经有八年了,而且是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八年。”喃呢间,莲儿双颊竟渐渐染红,原来扬起的头也渐渐下沉,又成双手托腮的模样。
      五皇子不大能理解莲儿为何脸红,但莲儿脸红的样子实在是可爱至极,让人忽略了许多细节。八年,他们的感情自然不同一般,五皇子莫明地羡慕起来。“从那时起,你便和若雪住在一起?”
      “对啊,其实能住在沁园就我和小姐两人而已,平日里外面的下人不经允许是不能进沁园的中。我还好了,小姐对府里的人大都不认识。”莲儿轻笑道:“不过他个性嗜静,不喜欢人多热闹,王爷这样安排倒也算称了他的意。”她的声音忽地转低,“不过,到头来都不知道是称了谁的意……”
      五皇子隐约听见莲儿的未句,心想定是莲儿生性喜欢热闹,所以对舅舅这样的安排颇为不满。他笑道:“舅舅将若雪安排在别院,想必也有他的用心,况且女子住处本就该恬静些,少些人出入得好。再说舅舅也并未限制你们的自由出入。”
      莲儿愣愣地望着五皇子,眨了眨眼睛,又垂下眼睑想了半晌才缓缓道为:“你说得没错,能常常两个人单独呆在一起不受打扰也挺好。而且……他也似乎很中意这样的安排。”莲儿的眼神里闪烁着无奈。
      不经意的,两人都陷入了沉默中。
      过了半晌,莲儿忽道:“殿下,你知道吗?嗯,他,小姐他从来都是称王爷‘王爷’的!”
      “有什么不对吗?”五皇子颇为奇怪莲儿的说法。
      “他从未称王爷作父亲!”
      “哦,大概是‘王爷’叫惯了吧。”五皇子推想道。
      “不是的,”莲儿摇摇头,“刚开始也许是,可那之后他还是呼他‘王爷’,他也许从没有把五爷当父亲看待,他从没有想过要王爷以父亲的身分自居。如果,如果那个时候他坚持的话,也许……也许王爷就不会……”莲儿摇摇头,苦笑道:“又不是亲生父子,有什么办法!可是……可是有时我真的无法了解他的真实想法……”
      五皇子不明白莲儿所谓的“那之后”、“亲生父子”之类的说法,不过他大概能猜到若雪不当舅舅为父亲的原因。如果若雪真的是沈时笑之女,沈时笑因母后而死,他又怎么可能认舅舅为父,认我为兄呢?
      想到此处,五皇子也禁不住苦笑,也不知道莲儿后来到底自言自语了些什么。
      “殿下!”莲儿的轻唤将五皇子从自怨自艾中拉了出来,“岚少爷他们出来了。”
      五皇子顺着莲儿的指向,果然若雪和顾岚都立在屋前,似乎还在说些什么,但相距太远,完全听不清。
      “我们过去吧!”莲儿兴奋地从凳上跃起。
      “可他们似乎还在说些什么。”
      “没关系的了,他不会怪我的!”
      五皇子无奈地跟着莲儿,若雪自然不会怪你,却保不定会怪我。
      逐渐走近,隐约可以听见若雪和顾岚谈话的内容。
      “义父并不是有意……只是……见你难过……”
      “我知道……几时能回来……”
      “……不过……你……盼他回来……”
      听到这儿,莲儿突然停住了脚步,拉着五皇子躲在廊柱后。
      五皇子正要责问,却被莲儿按住嘴,示意他不要说话。
      只听若雪答道:“我盼他回来,但又怕他回来。”
      顾岚轻叹一声,道:“我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从一开始就知道了,但一切本就不应该开始。你的确应该盼他回来,不过是从另一个角度。”
      “可是我……”若雪转过身来,五皇子恰好可以看到他的脸,眼圈有些发红,似乎哭过,发生什么事了?
      正当五皇子疑惑间,却听若雪高呼“莲儿”,显然若雪已经发现他们了。
      “莲儿,你……”
      莲儿直直走到若雪跟前,轻声道:“我不是有心偷听的,我只是不想被蒙在鼓里。”
      “莲儿……”
      莲儿摇摇头,示意若雪不要开口,她低声续道:“其实你不必为了我勉强自己,你想做什么便去做好了。我明白的,和岚少爷一样,从一开始就明白……可我还是有一点点幻想……”说到末处,莲儿已有些泣不成声,她转身推开身后的五皇子,快步跑回自己房间。
      若雪举步欲追,却被顾岚拉住,“你不愿让她更难过就让她一个人静静。”
      “可是……”若雪望着莲儿的房间,担心全挂在了脸上。
      “不会有事的,”顾岚放开若雪,“和我一样,她比你看得更清楚,只是一直不敢面对罢了。”
      若雪满脸愧意地低下头。
      顾岚忽地转向五皇子,“五哥,你怎么也在这儿?”
      若雪闻声慌忙抬头,吃惊地望着五皇子,显然刚才她并没有留意到五皇子。
      我就这么不引人注意吗?五皇子心中苦笑着。他迎着顾岚的目光笑道:“我在等顾岚你啊!”
      “等我?五哥你不是有事吗?”顾岚也笑道。
      “……便是等你这件事。”
      顾岚望着他笑了笑,却转身对若雪道:“你大病初愈,还需静养,不要想太多了。莲儿嘛,你想清楚了再与她谈吧,记得不要再犹豫不决了。”
      若雪点点头,“我会和莲儿好好说的。”
      “那我回去了,府里还有很多事要处理,王爷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啊!”顾岚打了个哈哈,拍拍五皇子的肩,转身便走。五皇子也和若雪道了别,追了上去。若雪则在屋外呆立了整整一柱香的时间。
      “你现在便要回去吗?”五皇子赶上了顾岚。
      “嗯。”顾岚加快了脚步。
      五皇子不急不徐地跟在后面,“但我等了你这么久,再怎么也得腾点时间给我吧。”
      顾岚忽地停下转过身来,倒把五皇子吓了一跳。
      顾岚正色道:“五哥你等的不是我!”
      “嗯?”
      “五哥,今日我不想再谈雪儿的事,不过我还是想劝你一句。”顾岚顿了顿道:“不要对雪儿动心。我知道你一直都很喜欢雪儿,但我劝你还是悬崖勒马的好。”
      “为什么?”五皇子的怒火一下子腾了上来。
      “我不想多做解释,如果真如你说的,决心这一生就只爱一个的话,便不要选雪儿。你一定会后悔的。”顾岚说罢转身就走。
      “什么叫不要选,你以为若雪就一定是你的吗?!”五皇子大声怒喝道。
      顾岚摇摇头,大步离开,完全不理会身后已有些抓狂的五皇子。
      五皇子一路拍打着路边的树丛,怒气冲冲地回到寝宫。
      或许这些日子积压了太多的怨气跟怒气,五皇子整个下午都闷在房间里,午膳和晚膳也半点没进。顾岚!五皇子一想到这个人的名字,气就不打一处来,直敲着桌子“砰砰”作响。屋外的奴婢们听到屋内的声音个个心惊胆战的,几时见过温柔可亲的五皇子生气成这样!各人心里都悬着个大大的问号。
      天色渐晚,五皇子心中的怒气也渐消。他打开窗户,只见一轮圆月已挂在天边,月光从窗外洒进来铺满了整个房间。五皇子这才发现屋内居然没有点灯,他自嘲地一哂,这才命人点上灯。
      烛火将屋内眏得通亮,望着那灼灼的火光,不由得心中一暖,整日的怒火一时间烟消云散了。有什么好气的呢,如果若雪真的中意顾岚,顾岚又是真心地待她,我又有什么好气的呢?五皇子拨动着烛心,心里虽也明白顾岚那样说也是为自己好,可心中还是不快,即使真的是不气了,但胸口还是不畅快。正望着烛火发愣,却听有人轻扣房门。
      “八宝么,什么事啊?”他背对着房门,只听外面的人推门进来,却不说话。
      “到底什么事啊!”五皇子不耐烦地回过头,只觉眼前一亮,若雪着一身白色长裙,披着红色披风正俏生生地立在自己面前。
      是在做梦么?五皇子不敢相信地望着眼前的美人。
      若雪嫣然一笑,问道:“殿下不欢迎我吗?”
      “啊,”五皇子回过神来,“不,”他起身让若雪坐下。他便在她身边坐下,鼻间顿时充满了她身上的味道,烛光下可以清楚地看到她脸上的每个细节。这不会是真的吧?一定是梦!要是真的是梦就千万不要醒。他偏着头看着那张被烛火映红的俏脸,一刻也不忍将目光移开,心中更如处子般悸动不已。
      若雪没有留心五皇子的目光,双手交织置于桌上,目光落在手上,却迟迟不语,屋内唯有那烛火不时地发出忽忽地声音。“殿下,”她咬咬下唇,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抬起双眼,直直地望着五皇子。五皇子只道她发现了他无礼的目光,赶紧将头偏向另一侧,却听若雪问道:“殿下您知道沈时笑这个人吗?”
      “啊?”五皇子一愣,原来是为这个啊,心中禁不住有些失望,他回过头来,“他曾经是父皇的棋师。”
      若雪点点头,沉吟了片刻才低声道:“其实……其实沈时笑便是家父。”
      五皇子只是微笑着点点头,若雪双目圆瞪,诧异道:“殿下,您早就知道了?”
      “毕竟你和沈时笑十分相似,而且,”五皇子轻轻一笑,“你还记得昨日你落在翠笼的那本棋谱吗?”
      “你果然翻看了。”若雪笑道:“那你大概也能猜出我是谁了吧?”
      “嗯 ,”五皇子看着若雪的笑颜,顿时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他总算体会到周幽王点锋火台只为搏褒娰一笑的心境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是信中提及的灵儿吧。”
      若雪有些失望地摇摇头,忽地伸出右手拉起五皇子的左手放到自己胸前,黯然道:“灵儿是我妹妹,她已经陪爹娘去了,我是枫儿。”
      五皇见若雪将自己的手按到她胸口,不由得胸口狂跳,窘得不知如何是好,待听得若雪称自己是枫儿时,便如一盆冷水迎头泼下来,留在若雪胸口的手自然而然地抚摸起来,果然平坦得如一般的男子,“你……你是男人!”五皇子差点喘不上气来。
      “不错,我是沈时笑的儿子,沈语枫,至于若雪,是王爷为我取的名字。”
      五皇子用一种难以致信的目光望着若雪,复又回掌抚着自己的胸脯,果真是一样的平坦。“你竟是男的,男的!”五皇子站起来,宛如受了莫大的污辱,颤抖着,忽又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般狂笑起来。
      若雪用同情的目光看着他:“殿下……”
      五皇子停下笑,用怪异的眼神看着若雪,似乎他是他从未见过的怪物一般,“原来如此,难怪你棋艺这么好,难怪你会犯寒病,难怪……难怪莲儿每次看你的眼神都不一样,难怪她会说出那样的话,仿佛被抛弃的话,难怪……”五皇子又笑起来,可笑到最后脸也变得扭曲,“那你为什么要扮女装,为什么?!”
      若雪黯然道:“是王爷他,王爷他让我着女装的,说若是女子便可呆在府中不用走动,不会被皇上召见,也不会被人怀疑,自从八岁那年起便是了。其实今天我来就是要告诉您这件事……”
      “可为什么,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我,事到如今才……”五皇子打断了若雪,语气里满是断肠的味道。
      若雪被他逼视得抬不起头来,歉然道:“是岚哥哥让我来告诉您的。对不起,王爷一直不让我与别人提起此事,而我也没有注意到您对我……”
      “好了,我明白了。”五皇子似乎冷静下来了,“顾岚,顾岚,又是他!”
      他望着身边的若雪,他的模样、身段有哪一点不像女人,他忽地想起沈时笑,如果他扮作女人一定也很美,不,也许更美,因为沈时笑的脸蛋要来得更秀气更妩媚些。想得更深一些,那时传闻母亲与沈时笑有染,不知父皇是在吃母后的醋多一点,还是吃沈时笑的多一点。五皇子又大笑起来。
      “对不起!”若雪的声音里满是愧疚。
      “你不必道歉,这不是你的错。”五皇子站起来,来回在屋内踱了几步,忽地停了下来,“这不是你的错,你先回去吧,我暂时不想见到你!”
      “哦。”若雪木讷地站起走到房门前,忽又停住,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回过了头,道:“殿下,其实,其实我还有一件事想问你!”
      “什么事?”五皇子的语气很冷。
      “嗯,那个传言说我父亲和顾皇后的事,到底,到底是不是真的?”若雪的语气里充满犹豫。
      五皇子背向他立在窗前却没有回答。
      “我明白了,”若雪声音转沉,“岚哥哥和莲儿说的都是真的。”他无力地回身推门欲走。
      却听五皇子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他们对你说了什么?”
      若雪回过身来,只见五皇子一脸漠然地望着自己,月光下他那冷冷的目光愈发耀眼。微微一愣,他将目光挪至别处,道:“莲儿昨天听宫里的丫鬟说,当年家父曾与顾皇后,也就是您母亲,他们,他们有染……后来被皇上发现,所以父亲他……她还说……还说您其实是,是父亲的儿子!”
      五皇子冷笑一声,“那顾岚又是怎么说的?”
      “岚哥哥说确有这种说法,但您的亲生父亲到底是谁就不清楚了。所以,所以我想也许,也许……”
      “也许我会知道是吗?”
      若雪重重地点点头。
      五皇子看着他恳切的模样,原本僵硬的表情亦渐渐变得柔和,他轻叹了口气,柔声道:“昨日你寒病复发就是因为这个是吗?”
      若雪又点点头。
      五皇子盯着若雪一脸期待的模样,心中又是一阵涟漪,他的确很美。五皇子不由得一僵,不可以,他是男人!原本柔和的表情又转得冷漠。若雪瞧在眼里,脸色也不禁一变。
      五皇子转过身背对着他,冰泠的声音不着半分感情:“你大可放心,我的父亲的确不是当今皇上,但也绝不是你父亲。事实上,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究竟是谁的儿子,很可笑吧!”他自嘲似地一笑。
      “是吗?”身后传来若雪柔和而充满同情的声音。
      五皇子的心不由为之一颤。他是男人啊!他心中反复强调着。他怒力地用沉稳冷漠的声音道:“你回去吧,我实在不想再见你!”
      “嗯,”若雪轻声应道:“我不会再来打扰殿下了。”随后是开门和关门的声音。
      听到若雪离开的声音,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断开,五皇子全身无力地倚在圆桌上,心中空空的,好像一切都失去了,就好似母亲告诉他父皇并不是他亲生父亲后便丢下他离开人世时的那般,仿佛身上所有的力气都被抽干,所有值得宝贝的东西都不存在了,什么都没有了,脑中只剩一片空白。顾岚的话在耳边响起:“不要对若雪动心,你一定会后悔的!”他是因为后悔过才这样警告我的吗?可他应该一早就知道若雪是男儿身,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令我陷得如此之深才告诉我!
      他重锤着桌面,躺在桌面的几粒水珠随着一跃而起,“哭什么,我还算是男人吗?!”
      五皇子深吸一口气,却发现满屋都是若雪的味道。“混帐!”他怒骂一声,冲出房间,腰牌也忘记拿了,若不是守宫门的卫兵识得他是经常出入的五皇子,只怕不但出不了宫门,还会被当作可疑人物捉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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