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志愿战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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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说，高考考场是没有硝烟的战场。
林一说，志愿填报才是真刀真枪的拼杀。
真刀真枪，刀刀见血。
“工科怎么了？你们为什么死活不让我报工科啊，嗯？老妈就这么一直干电气自动化的不是也挺好，凭什么我就不行啊？”客厅里,林一拿着学校发的大学目录，指着自家老爸老妈在所有工科院校上画的大大的红叉，质问。
“就是因为你妈下了一辈子工厂我们才不想让你去。”老爸狠狠吸上一口烟，弄了一屋子呛人的烟雾。
烟雾熏得眼睛一下子干涩起来，林一皱皱眉，说了句“我不同意”，转身进屋，关门。
事实上，从林一六月八日交上最后一门英语卷子到家的那一刻，林一家名为“林一该报什么专业”的大战就拉开了序幕。
老爸说，女孩子嘛，不要学工科，学个商啊，医啊都是可以的嘛。
老妈说，我干了一辈子电气，总跑工厂，太辛苦了，你还是报个相对文职一点的专业吧。
三姨六舅妈七姑八大爷七嘴八舌一人一句归结成一句话——
女孩子千万别学工科！
可是我就是想学。林一如是想。
这倒不是林一叛逆，而是她真心想学工科，真心喜欢工科。要说原因，还得往她家老妈的头上找。
林一妈妈是工程师，电气工程师，电气自动化和机械传动全能的那种，还有什么交交变（交流电-交流电变频）啊……反正在林一的眼里，老妈只要看着那一厚本一厚本的她看起来完全没区别的电路图就绝对能完成一个又一个她看起来堪称奇迹的大工程。
事实就是，林一崇拜自家老妈不是一天两天了。
林一第一次看到妈妈在工厂调试还是在她很小的时候。
她看到工厂里的有两层楼高，连在一起好几公里的坏了的大机器在自家老妈几根电线的更换，几个按钮按下去之后“轰隆隆”地运转起来。
她看到母亲脸上写着“成就感”的欢欣笑容，仿佛连母亲额上的汗珠都在闪光。
她听到别人关于“不愧是王牌工程师，就是厉害啊……”的感叹。
妈妈……好帅！这样的念头兀的出现在小林一小小的脑袋中，落土，生根发芽。
小林一说：“我以后一定要成为跟妈妈一样……不，比妈妈还要厉害的工程师！”
妈妈笑得温柔，揉揉小林一的头，说：“好，要加油哟。”
要加油哟要加油呦要加油呦……这一句话刻满了林一的前十八年。
当林一的妈妈推门进林一的房间时，林一赶忙起身。只是林一也没想到，谈话竟然开门见山至如此——
“正是因为我干了一辈子工程才不想让你做……我和你爸还是想让你以后的路能走得更顺一点，不用像我们一样，折腾这么多年，做得再好，不就也还是个做技术的？”
“我知道，没怪你们。”我知道的啊，一直都知道的啊。只是一直以来的设想和现实差距太大了点一下子难以接受罢了，更何况老爸那个命令的语气弄的人很不舒服，“专业的事儿，让我再想想……”
“我们的意见是学医，你这分想报个好的金融经管专业不太可能。”
“……我知道。”
这是下成绩的第一天，离志愿截止日还有三天。
林一从未想过她会面临选择电气之外行业的时候。从才几岁时，她就一直没想过，自己可能会学除此之外的专业，进入除此之外的行业。
林一其实对突然提到的学医这事儿是有点小抗拒的。她并不是平静如水能控制得住自己心情的人，很容易被环境影响。当了医生，每天面对着一群病人……想想就觉得不舒服啊。况且，万一临床医学没录上，录个医学检验医学影像，每天每天在检验室或者影像室里，每天做着同样的事，做上一辈子……太恐怖了！万一服从调剂调剂到护理……天呐，那还不如再复读一年算了！
现在，林一正趴在床上把头埋在枕头里生闷气。
林一不气爸妈自顾自的安排，她只是生自己的气。
林一本来早早规划好了自己的人生。
在市五所中的某所学校念完高中，到某所985大学念电气自动化的本科，学英语，考托福，考GRE，去某个排名靠前的大学念研念博，毕业之后进入国外某家知名研究所……她预想中的人生就是这样。
可惜现实不遂人愿，最后出来的成绩没有林一设想中的那么高，至少，那所林一心仪已久的学校是上不了了……整个计划从此崩盘。
事实上，据林一所知，她的爸妈也给她规划了一段人生轨迹。
高中毕业，到某大学的医学院念个7年的本硕连读，当然能再念个博是更好了，毕业之后，家里也动动在医院的关系，花点钱也行，把林一安排到一家三级甲等医院……这样也是一段有保障的生活不是？
事实上，这次林一的成绩，进那个医学院也有点悬，当然要是搏一搏报一下的话也不是完全不行，只是……要是真的想学临床医学的话，就坚决不能服从调剂。林一的成绩，肯定是能进学校的提档线的，可是，万一不到专业线又不服从调剂，就肯定会被退档，退了档就会被降批次了啊。
所以林一的爸妈也头疼。头疼来头疼去，俩人就商量，干脆报个要分稍微低一点的医学院好了，反正也是重点大学，反正毕业之后，进医院的事也不是办不了，不就是花钱么！
林一今天约了几个朋友一起出来吃个中午饭顺便商量一下大学的事。
她们问到林一要报那个学校时，林一说：“学校啊？还没定呢，连专业还没商量下来呢……他们让我学医。”
然后听到的议论就是“学医挺好的啊。”“医生多好啊，高工资职业啊。”……诸如此类。
林一闻言轻笑一声，没说话。
“我想，阿一的话，不管做什么都是能做得很好的吧……无论是理工科还是医科。”林一抬头时，正对上平时她宠得最多的那个孩子的眼眸。
“是吗？”林一轻笑一声，却意料之外的听到了无比肯定的回答，“是啊，因为我一直觉得你就是那样的人啊。”
“谢了……”
虽然不是很喜欢，但是如果一定要学……也不是一定不可以接受的吧……
又跟家人拼了整整一晚上的嘴皮子，林一当然还是一直说着反对。入夜，熄了灯之后，林一却是这么想的。
这是下成绩的第二天，离志愿截止日还有两天。
其实报志愿这事儿跟小三的本质是一样的，旨在破坏家庭和谐。
林一压下从吃早餐时就被碎碎念碎碎念积下的满肚子火，还是微笑着送了爸妈出门上班。关门，狠狠地腹诽了一句。
还好没一气之下掀桌。
老爸你知不知道学医是什么啊？学医就是从一个高三进入另一个高三啊有木有！临床就是进了医院先当上几年住院医啊有木有！住院医就是天天加班加班夜班夜班工资还特低啊有木有！现在医患关系多紧张，弄不好再被砍死啥的……嘛，当然这是少数了。
你能不要不明所以的把医科夸成一枝花，还说剩下的都是豆腐渣啊！
切，他就是喜欢主观臆断。林一在只有她一人的家里的轻声说了一句，背上那几本志愿相关的书，背上笔记本电脑，骑着自行车到了学校。
班里意外的人多。进了教室，打了个招呼，坐到了自己位子上。
同座也在。
“阿一的爸妈也不管你报志愿的事吗？我也是诶……我爸妈说他们也不懂，让我自己看，省得他们给我报错了我以后再埋怨他们……”
还有这样的家长？林一随便地“唔”了一声，开始翻大学目录。学校还算很人性的开放了无线网，林一一边翻着书一边上网查专业排名。
合上笔记本，林一就差一下子趴到桌子上了。没方向没方向没方向……林一深深叹了一口气，真是的，要是多考10分，不不，5分就够，一道理综选择都不到，不就没这么多事了！现在倒是好，整个计划进行不下去，连跟爸妈抗争都没足够的力度。
晚上，刚到家的老爸问：“闺女，考虑得怎么样了？我说的那几个学校怎么样？”
翻书翻到眼花的林一无力地摆摆手：“没怎么样……学校，我再看看……”
好歹也是梦了这么多年的事，就这么妥协了……总觉得有些不甘心呢。
林一“啪”地按灭了台灯，一片黑暗。
这是下成绩的第三天，离志愿截止日还有一天。
林一看着志愿表的草表，半天都没下的去笔。
虽然结果已经这样了，可是，总有些不甘心呢，真的，不甘心呢。其实对电气什么的，也没有说真的多喜欢多喜欢，只是，这么多年，一直想着要学要学，也就习惯了。医科啊，临床医学什么的……不说好不好，只是这么被安排了，有点不爽呢。
其实不满意的不是专业本身，而是不想被安排，不想这么轻易的就被定了道路吧……
“老爸……”
“怎么了，又要反悔？”
“不，”林一说，“我要提条件。”
老爸笑了笑，挑挑眉，“你说。”
“第一，念完研我要出国；第二，我坚决不报医学影像医学检验和护理；第三……我不填服从调剂。”
林一爸爸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笑得莫名欢乐，“出国可以，你英语过关就行。后两个，你不怕掉档？”
“你别担心掉档的事，要是真录了那专业我绝对立刻准备复读，绝不去大学报到！”
“那你自己决定吧。”
有一种把自己卖了的感觉，还是那种很廉价的卖了……林一想。
这是下成绩的第四天，志愿截止日，是明天。
在一片喧闹中输了机。
在一片喧闹中点了“提交”。
在一片喧闹中没知会任何人，悄然回了家。
再见了，属于年少的岁月。
再见了，这么多年的执念。
再见了，所有的无助彷徨。
既然重新开始了，就还是要做到最好的。
你说，选择这东西，它真的有对错吗？
也许，这条你认为是妥协的路，能带你到一个意料之外的地方呢。
在那个硝烟弥漫的战场，不管向着哪个方向，一直走下去，都会有走出来的那天的。
那天，是阳光穿透了尘雾，是清风吹散了浊气，是四周奏起的慷慨战歌驱散了寂静。
我想，如果志愿是一场战争，林一一定是输得一败涂地的那个。
只是，关于“志愿”的这场现在看起来重大无比的战争，其实也只是那场名为“人生”的战役中一场小小的遭遇战罢了。
未来啊，它还在未来呢。
——Fin.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志愿战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