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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雨后夜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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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本魔尊在水无涯跟前少说也呆了三万多年,对于打发人的事情,还是有那么几分心得领悟的。
且不管那厢里溪琼回去会如何如何,我这边就已经扶着额先缩回了被子里。
听着外面的雨似乎小了很多,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期间有两个小仙娥轻悄悄地进了屋,我闭着眼没有做声。大概是认为我还在熟睡,也没有上前叫醒我,只是静悄悄点了一盏昏黄的小烛,便双双退下了。
我缓缓睁开眸子,看见微弱的火烛在远处一闪一闪的,像是随时都会熄灭般,向外望去,细雨早停,夜色已铺满了窗。
头一阵一阵的跳着疼,我转身背对着烛光,换了左边侧身躺下。感觉似乎有些闷闷的,心里乱得很,一时间也找不到头绪。压下心头繁杂的思绪,蓦然发现,本魔尊真是将这个“忍”字发挥到了极致。
现在想来,很多时候在水无涯身边,听着他轻轻唤我“念念”,眼里是无尽的温柔缱绻。当时只道,是谦谦公子温润如玉。
然而,现实总是这么残酷。我想再没有一个魔会像我这样窝囊,如果可以,我也希望自己只是个局外人,这只是一场无关风月的局。
怎奈三万年的相伴,对我来说早已不仅仅是一念执着那么简单了。世事往往便是如此,每个人都会从自己的视线出发,从自己的角度考虑。久而久之,便将自己放在了这个故事的中心,然而,一旦发现这个故事的主角并非自己之时,便会痛苦异常,难以接受。例如溪琼,也例如我自己。
一旦想通了这点,我反而觉得有些平静下来。不论是水无涯的想法还是做法,都觉得有些可以理解了。
他爱上那个女人的时候,我还没有出生,这一点确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所以,对于那个未曾谋面的女子我也没什么话可说。那么,水无涯曾经喜欢上一个女子,这只不过是一个正常的魔都会有的感情,对此,我更是没有什么好哀怨的。
可是,在那个女子死后,当我已经陪在他身边的时候,他却仍然选择了溪琼做他的未婚妻。虽然溪琼确实是个名动六界的美人,身份地位也都是一等一的,但这个选择终是说明了什么,代表着什么。只是这个“什么”,却是我一直刻意忽略的东西,我想那大概就是“爱情”吧。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心里闷得很,像是洪水被堵塞主一般。咬咬牙,深深呼了口气。我明白,我刚刚终于是将一直逃避的问题给提了出来。
是啊,爱情,我想水无涯应该是爱着溪琼的吧。不然怎么会在溪琼十五万岁的生日宴上亲自向她求亲,又怎么会在云舒威胁溪琼的时候出手相助呢。
对于情爱这种东西我一向是不大懂的。寥寥几万年间,也并没有长过什么经验,以至于对这些事情分析起来,深感吃力。
大概是太费神的关系,神思有些飘渺起来,头着实很疼。这让我对酒的无力感又加了几分,恍然间竟然想到了阿娘。耳边似乎有她曾经的哀叹,她说情这个东西是要靠缘分的,一厢暗恋实属可怜,两厢情愿却是难能可贵,强求不得。
手指在被子里渐渐收紧,突然间很委屈,很想跟阿娘撒撒娇。想要告诉她念念这三万年来都很乖,很听话。那么,能不能看在这个情面上帮念念想想办法,让念念不要这么难过呢。毕竟这三万年来,念念也只喜欢过一个人,便是水无涯。
喜欢,这个词很奇妙,以前一直被我藏在心底,躲躲闪闪,隐隐约约。如今突然将它提到明面上来,却忽然觉得也并没有那么沉重了。大概喜欢就是喜欢罢,终是无法隐藏的。
一时间想通了,反而轻松了很多,这种感觉忽然明了了,就像是一切委屈都找到了源头。
委屈的源头竟是喜欢么?原来竟是如此么?
记得似乎是梦珂神女曾跟我说过,喜欢这种东西,是父神创洪荒世界以来,四海十洲之内最最厉害的一把利器,无论神魔仙妖人鬼都逃不过它轻轻一挥。只一击,便能叫你溃不成军。那一天,正是梦珂历劫归来之时,她的容颜一如往昔,只是神色间却添了份看不透的东西。她散着发一个人静静坐在静明湖旁,湖畔半黄昏,天边正夕阳,隔着岁月悠长,纤纤影在旁。
原来,大家都逃不过的么?可是,我这么这么的喜欢水无涯,能不能也叫他喜欢喜欢我呢?
枕边有些冰冰凉凉的东西,眼角有泪滑过。我从不知道,原来有些事情一旦想通透了,承认了,接受了,便是给了自己一个发泄的借口,叫自己找到了排解理由。那些淤积在心口许久许久的东西,像是被拦起已久的洪水,终于找到了决堤的口子,呼啸着从中汹涌而出,蓬勃的骇人。
四万年来,我从没有这样哭过,更不会想到会哭得这样汹涌,不得不说,作为一个魔尊,实在是有些丢脸的。
双臂抱膝,躺在床上,我将自己蜷缩成一团。
但是,我又该怎么做呢?
我在心里安慰自己,或许,慢慢的,就会好的。
夜风微凉,带着些许雨后的清新。忽然间有手指冰冰凉凉划过我的眼角,抹去我的泪,将我蜷缩的身子抱起收入怀中,鼻尖是熟悉的淡淡檀香,耳边是如玉的嗓音,只是有些受了风寒似的沙哑低沉,水无涯开口,似乎皱了眉似的,“头这样疼吗?”
我实在不知道这个时候该如何面对他,身体有些僵硬,咬着唇,却仍旧闭着眼并没有开口回答。
微眯了眼过去,见他似乎是从袖中拿出了一只小小的净瓶,倒了一粒出来,红玉似的小小一颗药丸,在他掌心闪着莹莹的光。水无涯将药丸凑到我的嘴边,低声道,“乖,张嘴。”
我心中有些酸涩,正无处发泄。一时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将脸转向一旁,抬起胳膊一把甩开他的手,微眯的眼角瞥到那点鲜红嗖的一声落到了淡淡黑暗中,心中竟然隐隐有些快感。
他的动作似乎僵了僵,带着微微的诧异,却没多说什么,只是干净利落的又从净瓶里倒了一粒出来,声音依旧沙哑,缓缓道,“念念,吃药。”
我扯了一下嘴角,有些想不到如今这声念念落到我的耳中竟是这样刺耳,心中不知怎的烦躁异常,甩手朝他掌中的净瓶挥去。
白玉似的瓶子在空中划出一半圆,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落了地,瓶碎药便散了满地,在昏黄的烛光下闪着诱人的红色晶莹,诡异而诱惑。
我看着满地的药丸,竟有些出气似的满足感,心中有些平静下来。转眼看向水无涯,却见他正斜眼定定地盯着我瞧,想起他平日的作风,突然有些后怕,补救似的装作宿醉未醒般,看着他喃喃道,“娘亲,念念不要吃药。”
他挑了挑好看的眉,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抬手在我眼前晃了晃还剩在手里的一颗红色颗粒,幽幽道,“哦?真的不想吃?”
我颤了颤,双手攀上他的脖颈,想要咬牙将这一套戏做完,便撒娇道,“娘亲,念念不要吃药,念念怕苦。”
水无涯低头看着我,良久,忽而叹了口气,竟然温声道,“念念乖,先将这药吃了,吃了头就不疼了。”
我只好闭着眼乖乖张嘴,将药含在嘴里,他抬手从旁边拿过一盏清水,有淡淡的薄荷香,我张口饮了凑到嘴边的水,合着淡淡的薄荷香咽了药。
他低头看着我的神情,沙哑道,“苦吗?”
我装得十分可怜,在他怀里蹭了蹭,答道,“苦。”
他默然。
我想要再接再厉,誓要将这番戏做足,才好叫他不会追究。便有些夸张的撇了嘴,看着他如墨的眸子,形容的绘声绘色,继续委屈道,“可苦了,跟黄连似的。”
他却轻轻地笑了,勾起了嘴角,“可见你是说的假话。”
我有些恼怒,觉得自己这么努力怎么会被他看穿,瞪着他一副正气凛然道,“怎么是假话了。”
水无涯莞尔,抬手将我面前的一缕发丝理了理,有些得意道,“你何时吃过黄连了?还想骗我。”
我怔住,一时间看着他有些无措,只好狠狠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形容!这只是个形容!”
他撇过脸去,颇为不屑道,“又是打哪里学来的诳语,真是上不了台面,还猪肉,俗气。”
我气结,挣扎起来瞪着他道,“你你你,你说谁俗气!”
他笑,眸敛月华,重新圈了我的手臂,将被角往上拉了拉,提高语气道,“怎么?不装了?”
我一时间有气无力,朝他翻白眼,不搭理他。
他耸耸肩,颇为在意似的道,“咦?刚才不是还娘亲娘亲的喊么?怎么这会就神色清明了?看来这药真是管用的很,不能断。”
我正想说什么,恍然觉得头痛真的不痛了,十分诧异间,却看见水无涯的脸越来越近,直到额头碰上额头,我睁大眼睛甚至看得见水无涯长长的睫毛,耳边听到他缓缓道,“嗯,体温也还好,可见不是发烧烧坏了脑子。”
“什么!”我怒,一把推开了他,脸却突然红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