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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燕城初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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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七日夜,凌国迎来了今冬的第一场雪。
清晨起床,推开了院门,空中还飘着白色的珠子,细细碎碎的,而地上,早已覆盖了厚厚的一层积雪。
未落尽的红叶上覆着莹白的雪,冰与火的交融,竟是分外妖娆。
用完早膳,我旋风般冲到红叶轩,拉着晴音出来堆雪人。
两个人正忙的不亦乐乎呢,丫鬟报说王爷来了。
晴音放下手里刚滚大的雪球,拍了拍裙摆面纱上的雪,立定站好,扮成淑女状,而我则趁机将他的雪球和我的换了过来——他的比我的大。
秋明今日着了宝石蓝的缎袍,围着玄色的斗篷,缓缓踱进院中,身后还跟了个小尾巴。
扫两眼地上的雪球,秋明轻一挑眉,“在玩雪?倒真是不怕冷。”
一番见礼后,晴音礼貌的请秋明进屋坐,而秋明却摆了摆手,让丫鬟将椅子搬到院里,坐了上去。
我一愣,瞅了眼晴音,看他没什么反应,于是皱眉看着秋明道:“院子里怪冷的,王爷怎么不进去?”
秋明淡淡笑道:“这里就挺好,风景美啊。你们玩你们的,不用管本王。”
晴音也示意丫鬟搬了椅子,像模像样的摆出王妃的仪态,端正的坐在了离秋明不远的地方。
此时院子中心就剩了处于郁闷中的我和耷拉着脑袋的裴乾。
我瞅一眼蔫了吧唧的裴乾,问道:“乾儿,怎么看你不太精神啊?”
裴乾闻声抬起头来,好家伙,好大的黑眼圈啊!这小子几天没睡觉了?
裴乾微微皱了下眉,闷声道:“没事,我好着呢。”说完就弯腰拣了较大的那个雪球,自顾自的开始满院子滚雪球。
唉,难道这小子是被我前几天那句‘喜欢女人’给刺激着了?罪过啊罪过……
看他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心里不禁有些愧疚,多优秀的小少年啊,硬被我摧残成这么个样子了。
不行,小孩子再这么下去,非弄出个忧郁症来不可!
为了帮助这朵还没开放就开始发蔫的祖国小花朵,我也顾不得那坐在一边看热闹的秋明了,开始全神贯注的逗小裴乾开心。
讲笑话……
记得的笑话都说了个遍,某人面无表情继续滚雪球。
TMD,也太不给面子了吧?我走开来,团起一个小雪球,朝着裴乾扔了过去——
“嘭!”
某人没有反应。
又团一个,扔过去——
“啪!”砸脸上了。
某人抹了把脸,瞥我一眼,接着滚雪球。
好,没反应是吧?我抱起脚边足球大的雪球,举过头顶,向着裴乾扔了过去——
裴乾猛的一侧身,雪球就砸了个空,落到地上,裂成了无数小块。
“这么大的雪球你也扔,把我砸傻了怎么办!”裴乾气呼呼叫道。
朝他翻个白眼,“切——,反正看你这样子也已经没法再笨了,说不定这一砸就给砸聪明了呢。”挑衅的对着他勾勾手指,“有本事你就砸回来啊!”
“好啊——”,裴乾倏然一笑,举起了那个滚了半天,直径过半米的大雪球。
不……不会吧,你这也太狠了吧?
我讪笑着往后挪着步子,“乾儿~~,你不会真准备用这个砸我吧?”
裴乾笑的一脸灿烂,开始进行瞄准。
左手提起裙子,我开始满院子乱蹿,“啊呀——,乾儿要杀人啦!”一边跑一边不时的弯腰抓把冰凉的雪,揉硬了,朝着裴乾扔过去,而他则一直追在我后面,誓要将那个大雪球准确无误的砸我脑袋上……
一小会儿后,那个过于松散的大雪球不知怎么突然滑出了裴乾的手,精准的在他的小脑袋上开了花,劈头盖脸的浇了他一身雪。
我一愣,随即爆笑起来,落井下石的抓着雪往他脖子里塞,结果兴奋过头,脚下一滑就坐到了地上。
正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呢,背上就“嘭”“嘭”的挨了两下。好啊,你小子趁人之危,看我不打的你求饶!顾不得满身的疼痛,我开始攥雪球进行反击……
因为裴乾这小子竟然借助轻功,我是扔半天也砸不中他一次,自己却结结实实的挨了不知多少下。火了,我朝晴音一挥手,“红叶,上来帮帮我!”
晴音没动弹,秋明倒一下子蹦了起来,“好,本王来帮你!”解了斗篷就满面兴奋的跑了过来,团了个雪球就开始打裴乾……
怔愣一阵,我继续投入战争中……
可怜秋明的轻功及投掷技术也不甚好,上场没一会儿就被裴乾打的吱哇乱叫,气恼间对着旁边的侍卫一招手,“你们都给本王上,谁打中的次数多,本王有赏!”
一听有奖赏,早就站烦了的侍卫们顿时两眼放光,齐刷刷的上了场。于是乎,成堆的雪球从四面八方向可怜的裴乾袭去,战斗瞬间呈现一面倒的局势——八对一,可不是一边倒么!
裴乾这下子可不干了,一边抱着头乱窜,一边嚷着我们欺负他。
一直坐着扮淑女的晴音也按捺不住了,跑上场来,喝退了侍卫,开始无目的性的随意攻击,场上顿时陷入混战状态……
也不知打了多久,到了后来,已经分不清是谁帮谁了,干脆是见人就打,一个又一个冰凉的雪球在身上开了花,冰凉的雪水渗到脖颈和小臂上,和汗水混在了一起……
将近正午时,这场雪仗才宣告结束。
战斗一停止,秋明又变回了威严的王爷,而晴音也扮回了娴雅的王妃。两人礼貌的一行礼,然后各自转身走开,连句话都没有说。
深夜,我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
匆匆披衣起床,打开门,是秋明身边的一个小厮。
“李姑娘,王爷让奴才带您去‘承训阁’,请您收拾一下随奴才过去吧。”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大半夜的来叫人,还这么急,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小厮点点头,“好像是裴三少爷病的厉害,奴才来时,正碰上裴大少爷带着大夫刚赶来。”
裴乾病了?怎么会,上午不还好好的吗?
进屋胡乱裹了件厚衣服,然后出了门,跟在小厮的身后往‘承训阁’赶。
夜色极暗,空中还飘着细碎的雪花,唯一可见的光亮,就是小厮手中那盏散着昏黄的光的灯笼。因为光线所及范围有限,脚下的路又是湿滑不堪,这一路走的颇为辛苦。湿意透过了鞋面,浸到了里面,脚已经冷的麻木了,却没有空去在意,此时心里只存着一件事,那就是——裴乾会不会有事?
病的厉害?有多厉害?会不会有生命危险?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待真进了‘承训阁’,看到面容憔悴的躺在床上的裴乾时,心跳猛的一顿,然后,一颗心,一点点,一点点的往下沉。
这个面色苍白、憔悴不堪的人,真的是那个活泼的小裴乾吗?
他平躺在床上,脸色白的吓人,往昔红润的唇也失了血色,上面暴起白色的皮,长长的头发散乱在头旁,更有几缕因汗湿而粘在了面颊、脖颈上,如黛的眉紧紧皱着,额头上则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乾儿”,我试探的唤了他一声,他却丝毫没有反应。我惊慌的转向立在一旁的裴英:“他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很严重?”
裴英定定的看着我,眼中的担忧带了丝愤恨。
“是挺严重的,不过该是没有性命之忧的”,秋明插话道,“许是晌午玩雪时受了寒,下午我瞧着就有些不精神,也没在意,不料晚间竟发起了高热,浑身烫的厉害,还说胡话,不过刚刚大夫给看过了,说是伤寒,好好治的话,不会有什么事的。”
吁了口气,正巧丫鬟端了水盆进来,要帮裴乾敷帕子,我忙接过手,将帕子在水中润湿了,再认真的叠好,搭在了裴乾那满是汗水的额头上。
喂药、换帕子,我接手了所有要做的事情,守在裴乾的身边。
过了大半个晚上,他的情况还是没有好转,一直处于昏睡状态,却睡的极不安稳,眉头一直紧紧皱着,干裂出血的唇也不停的张张合合,却发不出声音。
裴英和秋明也一直守在旁边,安静的让我几乎忘记了他们的存在。
天色泛白时,热度终于退下去了。
松了口气,给那两个满脸担忧的人说了一声,告诉他们已经没事了,让他们先回去休息。
秋明还是不放心,又让大夫诊了次脉,确定裴乾已经没事后,才对着屋外的下人们叮嘱了一番,满脸疲惫的离开了。裴英又看了会儿熟睡中的裴乾,带着满眼化不开的心疼默默出了门。
……
温润如水的笛声,将我从虚幻的梦中拉回。
擦擦嘴角的口水,看了眼床上的裴乾,他还在熟睡中,呼吸均匀而绵长,双颊已经有了淡淡的红晕,不复昨晚令人心悸的苍白,只是唇依旧干裂着,上面有着浅浅的几道血痕。
轻柔的将额上的乱发拨到边上,凝视着他平静的睡颜,我总算是放下了心来。
跟着笛声出了门,看到了站在墙角的裴英。
寒冷的初晨,他竟然只穿着单薄的白衫,执着墨色的笛子,垂眸吹奏着。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几缕散发随风轻拂着面颊,整个人都显得疲惫而憔悴。
缓缓走向他,脚底的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而那笛声,却慢慢黯了下去,有如情人间的呢喃。
刚走到他身边,那笛声就停了。
垂下手,他静静的看着我,眸子里一片幽深,如磁石般吸引着我的目光。
半晌,他淡然的开了口,“暮夕,我娶你,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