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伐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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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伐卫
寤生退出，神情恍惚，脚步看着稳健，其实都有些打飘。
这是公父第一次跟他如此正式地讨论，或者说考问，政事。这或许也是入学的好处之一。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话是没错，可他完全没想到自己第一次“听政”就是这样大的事。
当时寤生愣愣地看着父亲，为此睥睨之态所慑，心神激越不能自已。都不曾多想公父何曾与王不合了。
“还有，你说的并不全中，”郑公随意用脚在地上划下一个圈，自己立在正中，“我们要做的，并不是袖手坐视，而是，出兵。”
寤生被哐当一声砸的一愣，脑袋发懵。
郑公一世英豪，少年从军、辅定王室、拓土开疆，如今正值盛年，矛槊越发锋锐。他自即位起便厉兵秣马，如今虢、郐两国已灭，邬、蔽、补、丹、依、等十邑地也相继纳入郑国版图，再加上繁冗农桑、开发滩涂、兴建乡校，国力日盛，休整数年后，但有机会寻思动武也是常事，但对寤生而言，则完全是一记闷雷从天而降，巨大的惊喜，不，只有惊没有喜。
毕竟自他晓事以来，家国太平，所知跟兵事最近之事就是大蒐礼了，那也不过是贵族演武问政而已。
如今的生活，也不外乎，诗书礼乐，天天听的都是齐家治国，与凶事也不太沾边。
但不知为何，他心底深处，又隐约觉得，自己并没有表现出的那么吃惊。
或许还是因为太近了，实在太近了。
他们距离那场天下巨变太近了。
褒姒一笑，烽火倾国。
“出兵”二字让寤生呼吸发紧，他觉得自己瞬间被一种奇异的感觉包裹住，混杂着忐忑、不安，却又平静的好似与自己无关，更隐隐有莫名的血脉沸腾之感，怔了片刻，突然惊醒，才挺直了腰杆两手相叠，行礼后恭恭敬敬问道：“敢问公父，目标是谁？”
郑伯倏然旋身，一双眼睛如电般扫向他，手腕一抖，尖锐的竹箭哐啷一声落入壶中，嗡嗡颤着，如同玉碎：“卫！”
寤生第一次在父亲身上感受到如此浓重的血腥杀气，仿佛将一切笼罩进去，连道边草茎都不敢轻动。那一瞬间，仿佛置身战场，血气近的如在鼻尖，似乎伸出手就能摸到，退一步就是流血漂橹，会沾湿他的鞋。
他一动都不敢动，他的鞋可是新的。
“寤生年纪几何？”直到下一个问题将他拉扯回来，那股煞气又瞬间退却，无影无踪了。
“回公父，转过年头，孩儿八岁。”这一问有什么意义？不是今年才行过大礼。寤生不解，却不敢问。
“开始习御了吗？”
“孩儿不才，方能上手。”抿了抿嘴角，平静的伏下身去。
“按你年纪，能如此，已算不错，”郑公终于低头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说什么，寤生在下，没有看到他目光中一闪而过的惘然，只有些许残音飘过，“八岁……为父八岁时……”
“也罢，近日你做些准备吧。”
父亲语言含糊，寤生却一下胡乱激动起来，“公父准孩儿上战场了？”
“白日做梦，想入非非。”郑公瞥他一眼，毫不留情一盆冷水浇下去，“染指军权，你还嫩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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寤生惶恐谢罪。却并不真的多么惶恐。
郑公虽说出了于一国而言如此敏感的诛心之语，可显然他自己也没有当真放在心上。
实力差距犹如天壤，根本还没有防备年幼储君的必要。
幸哉？悲哉？
自此告退之后，寤生明显感到宫廷内外按潮涌动。虽然并没有任何真正的命令被发布，但不断穿梭进出的士大夫，走路风雷震震的将领，愈发小心翼翼的侍从宫宦，神色郑重的太傅，包括他自己在内，每个人都勉强掩饰着的躁动不安，都挤压出一股紧张的急迫感，仿佛绞盘上嘎吱作响的盘索，在时间之外扭动旋绕，把靠近的一切尽数绞杀。
寤生以前所未有的亢奋心情期待着他还不知道的某一天的到来。
血在沸腾。
这一等就是两个月。
终于在申国老侯不好，储位之争如火如荼之时，郑公临朝而告，以卫年前所献之礼不足额之故，代天子伐之，公以周上卿身份亲临，世子监国听政，代公行权，诸臣辅佐。
说是全权处置，毕竟年纪太幼，只是坐纛的公子，名义上主持而已，大小细物自有众多卿大夫说与他听，郑公对儿子要求就三条，一，姿态不出差错，二，尽量学习朝政，三，不出乱子。
寤生言行举止愈发稳重成熟起来。
此后郑公就要求太子随他临朝听政，众臣工前有了他一席之地，不过目前只准听，不准开口，算是临阵磨枪的填鸭式教育，又怕“鸭子”不解风情胡乱嘲哳丢了面子。
公叔太傅自然百倍用心，将朝廷内外天下大势细细说与他听，王道零缺，九州失守，北狄南蛮东夷西胡，诸侯之间前仇旧恨，郑国申国内部各家千丝万缕的联姻反目，一样样掰碎了揉烂了讲，好在世子殿下肯用心，又算得上聪慧，才没有被大量信息逼死。听了这许多次朝政和征伐准备工作，看着每天文臣武将都精神饱满地讨论战后如何如何，卫国臣服如何如何，进一步蚕食申国其他势力如何如何，寤生相当不解，但直到最后一次没有外人的小朝会才忍不住问了出来，“公父和诸卿都丝毫不担心此战吗？”
君臣几人对视一眼，郑公朗声笑了起来，文臣武将，甚至包括太傅在内，都噙着笑意，寤生明显感受到父亲在这些臣子面前时跟在后宫子弟面前时截然不同，一举一动，就像两个人似的，在后面那些殿台里的公父，更沉默，更阴郁，更让人害怕，但与臣子在一起的公父，简直是个理想的君王，宽容、坚定、不轻易发表意见，但一定能一针见血地发现根本问题所在，何况他身上还自然而然地带着一股蓬勃向上的劲道，就真的像传说中那个少年建功于天下的英雄人物，令人敬慕。
郑公招手着他站到跟前来，“寤生，你先说说该担心什么？”
“比如粮草，三军未动，粮草先行，比如阵法，再比如车马、路线、城池情况、开战后的伤亡处理……”寤生想了想，又准备挠头，忍住了，掰着指头一样一样念叨自己这些日子学到的东西，如此琐碎，他想想都一个头两个大。
“哈哈哈，”郑公听后点着他笑问诸臣，“此子将来可堪一用乎？”
群臣不免一阵不知真假的盛赞，以满足自家君上的虚荣心。
“粮草阵法什么的先不必多说，自有他们，”郑公满意地看着他，指了指左面几位将军，“就说这作战，可还记得孤那日说过什么？”
您每日对儿子说的话多了去了，天知道是哪一句。寤生腹诽，还是老老实实揣测着回答，“绝对的力量是一切的基础？”
“善。”郑公勾起唇角，将桌上美酒一饮而尽，“所以，你以为这场仗真能打得起来吗？”
寤生惊悚，那这么多天到底在干嘛。
“孺子不可教也，”父亲斜睨儿子一眼，“宣战、讨伐、进军、围城，这些自然一样都不能少，我们确实是在打仗，并非儿戏。不一定当着用得着两军厮杀就是了，卫依附申国久矣，向来不驯，如今天下皆知申国基不稳，哪里腾的出手来救它，卫侯并不是个蠢人，敢不听命。要知道，威胁要动手比真的动手更有用。”
“更何况，”郑公一笑，睥睨天下，“孤何曾输过。”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伐卫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