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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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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离开了寺院,思考了一阵,一页书便前往昆云山的方向——那里是圣灵尊者的师承之地,他想看一看,是否在那里,亦遗失了什么过往。
昆云山在苦境东北,常年气候寒冷,山顶终年积雪,昆云灵观便位于山腰之上。一页书原本以为,昆云灵观会与禅庙相差无几,不想却在观外见到了两名拾柴的小道童。道童见到他,都露出惊奇的表情,围上来看。一页书感到莫名,就算是山上少有人烟,也不至于来了客人便这般无礼地围观吧?不过这两名道童实在年幼,一页书也不好跟他们一般见识。
一页书走入观中,两个小童柴也不捡了,跟在他后面走进来,还一边小声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这可真有些困扰了。
一页书回身弯下腰,对两个小童说:“两位道友,贫僧是不是有哪里不妥当,让两位道友注意?”他虽一贯严肃,此时也不得不放柔了眉眼,温和以对。
其中一个嘻嘻笑着,红了脸对另一个咬耳朵。虽是说悄悄话,但声音着实不小,清清楚楚地传进一页书的耳朵里。
“他真好看,跟画上一样。”
一页书脸上不由黑了一黑,他礼佛多年,又惯常严肃,除了少年的时候,还未有人敢在他面前夸赞他的容貌。其实非是他面容丑陋,而是实在太过宝相庄严,反而让人忽略了他姝丽的容貌,不敢冒犯。
正要说话,一页书却听背后有话传来:“你们两个又在偷懒,胆子真是不小。”
一页书转过身来,宣了句佛号,对面那人见到他,却是一愣,马上笑逐颜开:“原是有贵客到访,请进。”
对方将一页书请进,又奉了茶,请他稍侯,自己便暂时离开。一页书觉得此地处处怪异,却并非对自己有任何敌意,反而在这怪异之下,有一种少见的安心之感。他抿了口杯中之茶——熟悉的味道。
泡茶之人的手艺出乎他的意料,一页书又饮了一口,的确不是他的错觉,这茶有几分肖似素还真的手法。
正思量着,那人又进来了,此时带了一卷画来,双手捧住呈上:“此物赠予大师。”
一页书一怔,不明他的举动究竟何意。在对方的示意下,一页书展开画轴,这是一幅肖像画,画中僧人身着洗得几乎泛白的僧袍,赤着脚踩在雪地上,头上并无戒疤,反而一头齐腰长的黑发垂下。他正抬着头看枝头一枝带雪的红梅,神色安然,看向绘画之人的眼中却似有流光溢彩,灿烂如三月春光。
路上,崎路人向叶小钗解释,素还真虽是受伤,如今也无性命之忧,只是等待他清醒罢了,叶小钗听了才知自己是误会刚才崎路人的表情。两人来到寒食草堂,正好碰到照世明灯从地窖里出来,他说要离开一阵子,此处的安危正好托付给叶小钗。崎路人应了一声,问非凡公子的情况,照世明灯摇摇头说,非凡公子如今已经成了嗜血者,除了不要让他接触阳光之外,也要小心不要让某人再进去地窖见他。说到这个某人,一贯温和的慈郎特意加重了语气,末了又对叶小钗说:“你一贯宠着他,这回可千万不能让他随意行事了。”得了叶小钗的保证,他才放心离开。
叶小钗心急去见素还真,崎路人没跟过去,他先去见了见莫召奴。莫召奴一副心情沉重的模样,崎路人与他开了几句玩笑。只是莫召奴满怀心事,不能开怀,崎路人免不了又劝解了几句。莫召奴迟疑片刻,开口向崎路人借一样东西,正是当初崎路人用来安放元祖之灵的小布囊。此物乃是云英百锦所制,算不上多珍贵,只是可以用来保存无形之物,所以特别。当日他将元祖之灵藏在囊内,一页书就在身侧亦没有发觉,可见其殊异之处。崎路人心觉奇怪,问莫召奴要此处有何用途,莫召奴也不肯说。不过想来莫召奴拿这也不会做什么有害的事,崎路人对他这点信心还是有的,是以也就十分爽快地给他了。
见过了莫召奴,崎路人又去看悦兰芳。悦兰芳还维持着他离去时的姿势,见到他进来,只是微微侧了侧头。崎路人将素还真的现状告诉了他,悦兰芳显然也松了一口气。崎路人说起莫召奴的打算,悦兰芳并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崎路人便知他早就晓得了。
“那你有何打算呢?”崎路人问。
“莫召奴有邀吾一同去东瀛,不过吾拒绝了。”
崎路人感到意外:“难不成你以为留在此地,能让素还真回心转意不成?”
“素还真如何决定不是你我能作主的,吾也不指望他能原谅吾,不过是从心所欲,不愿离开罢了。”悦兰芳十分淡然。他这模样倒与崎路人所知有所不同,心里便有几分惊讶,又想,素还真看上的自然有几分特别之处,是以悦兰芳有此性情也不奇怪了。崎路人玩味地道着悦兰芳,又道:“吾若说,吾有办法让素还真再度接受你,你是否愿意一试?”
这话说完,原本垂着头的悦兰芳便抬起头来直视着他,却并没有心动的样子:“吾已经一败涂地,你却要将吾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或许要挽回素还真的心确有捷径,但吾也知道,要行此方法定然要使出非常手段。吾在素还真那的信用值已经是负数,无论再用何方法,只会使他更加厌恶。就算能留在他身边又如何?不过白费心机。”
崎路人没说话,只是以一种高深莫测的眼神看着他,听他如此说,哈地笑了一声,道:“你不必猜忌我的用心,救你的方法在莫召奴手上,你不信任我,难道连莫召奴也不信?虽然莫召奴打算离开,但素还真的心在他身上,他人在哪里又有什么关系呢?”何况,莫召奴向他借的那样东西,他虽不知有何用处,但想来不会是无的放矢。
悦兰芳听完他的话心内一震,陷入沉思之中。崎路人话说完,还没有等悦兰芳想明白,又听到叶小钗在叫他,便不再管悦兰芳,转身去看发生了什么事。
他进了素还真的房间,正好看到他已经醒来,挣扎着要下床,被叶小钗死死按住,不由皱起了眉:“才刚醒来,就别尽给人找麻烦。”
素还真看到是他,正要说话,忍不住咳了两声,崎路人脸色更差:“你就安份点吧,看看你的脸色,这么难看还要下床,真是嫌自己命长吗。”他说着,走到床边,也不客气,一指就点向素还真胸口的伤处。素还真痛得脸色一白,立即软倒在床上。崎路人对叶小钗说:“瞧见没,这人得这样对付才会安静,像你那样又不敢用力,又拦不住他,浪费力气。”叶小钗豆大一颗冷汗沿着额头滴下来,心里默默决定再也不会惹崎路人生气。
素还真闭着眼喘息,待呼吸调均,胸口不那么痛了,才开口:“好友……”
“耶,这句好友我担不起,你也不用多说,什么时候伤好了什么时候再下床。”
“可是非凡……”
“他此刻还好好的,没你开口,谁敢动他?”崎路人冷哼一句:“但你若是敢乱来,信不信我现在就去杀了他?”
素还真居然就被他的狠话吓住,也不再说要去看他,小心翼翼地扶着叶小钗的手重新躺下。他可怜兮兮地看着崎路人,水汪汪的眼睛似乎要滴下泪来:“好友,还生劣者的气吗?”看到他这副模样崎路人忍不住额角抽筋,察觉到自己火气上升。崎路人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吩咐叶小钗把人看管好,却不肯理素还真。素还真于是又可怜兮兮地去拉崎路人衣角,被他一眼瞪回来:“我的气还没有消,你最好在这段时间好好想想,该如何向吾解释一页书前辈的事。”
他说到这个,素还真是真觉得头疼了,便也不再摆出那泫然欲泣的模样,只轻轻叹了口气:“好友,可否给吾一点时间呢?吾一定会给你一个交待。”
回到云渡山后,一页书将画卷再度展开,眼神复杂地看向画中之人。此画色彩清淡,以黑白为主色,唯独那雪中梅的一点红,在这淡泊的意境中凭添了分艳色,与那波光流转的眼神辉映,另有一种旖旎的风情。一页书拿着画轴的手紧紧握住,不这样他难以平息心中的震动。他闭上了眼睛,过了好一会才再度睁开。他不再看画,眼神扫过左下角应是署名签章之处,那里却是一却空白。
可是,如此细腻的笔法与神准的画技,不必署名,观者亦知其与画中之人关系不浅,一页书手一松,任由画卷跌落在地。一直以来,他所闻所知,皆是他人的观感,就算听素还真道出真相,也觉得遥远。那些事情,他听在耳中,却不怎么放进心里,虽觉震动,终究还是缺乏实质的证据。
然而眼前之画,却是实实在在的明证——他与素还真的确有过那么一段隐秘的过往。
委顿于禅座之上,一页书着实不知该如何去面对此事,将来又如何去面对素还真。
此时,门外传来照世明灯的声音:“前辈?”
一页书被他的声音惊醒,慌张地将画卷捡起锁在抽屉里,才出门去见照世明灯。慈郎见到他出来,先是行了个礼,才直言道明自己的来意:“慈郎想请前辈帮一个忙。”
“嗯?何事呢?”
“慈郎请前辈杀了非凡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