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夜迷情》靥生花

6、 第二部分 愁多梦亦寒（3）

　　“你就是顾惜朝？”
　　顾惜朝还在思索如何应对，对方却并不故作神秘，直截了当的问了出来。他静静地回答：“正是在下。不知深夜拦住在下去路，有何贵干？”
　　“你手上包裹中内藏妖物，你知不知道？你乃一介凡人，将此妖物随身携带，长此以往，势必大损元气，甚至伤折寿数，你可知道？我等乃当朝国师门下，特来助你化解劫数。”
　　顾惜朝静静的，脚下慢慢地站成一个八卦方位，方才答道：“诸位自称当朝国师门下，为什么却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藏头露尾之徒，如何采信于人？”
　　那声音却有涵养，不急不怒，只是保持着那种冷冰冰的语气，道：“若我等以真面目相见，你可愿相信？”
　　顾惜朝沉默一阵，却忽然微笑了，道：“我可能相信，也可能不相信。”说着轻轻地叹一口气，又道：“当朝国师门下，何等尊重高贵的身份，竟然隐身于黑夜之中，说出去给人听也要笑掉大牙啊。”
　　那声音冷笑道：“看来无论我是否现身，你都不会留下你手上的包裹。”他的话音还没落，顾惜朝便听到了尖锐的破风声。这声音似曾相识，他立刻闭紧双眼，矮身躲避，同时反手向着风声来的方向发出神哭小斧。顿时鬼哭神号。
　　“当”的一声重响，顾惜朝听着小斧飞回的劲风声，跳跃接回小斧，同时向前急急蹿出。这一斧子很明显没有伤到人，他暗叫可惜。同时又听到破风声。
　　他向风声的缝隙中掠去，依然紧闭着眼睛。这时身周一片漆黑，闭着眼睛反而能利用听力有效感知对方的袭击。他真正心惊的是，他突然发现手中的逆水寒正在越来越热。
　　他忽然反手向身后扬起。“当当”两声，是两支箭被逆水寒击飞出去。这两支箭射来得无声无息，他完全没有听见。完全是逆水寒自己的力量牵扯着他的手臂。他又吃惊，又担忧，可是这个时候容不得他更多的思考，逆水寒有自己的想法。
　　他的手臂被牵扯着，他心里稍微犹豫了一下，立刻人顺从了剑，向逆水寒用力的方向掠去。连着黄绢的逆水寒不住的行动，在他的身侧划出一个三尺直径的圈子，所有向他射来的箭枝有的落空，有的被剑风挡在保护圈外。他甚至已经听得到包围他的人有很多已经远远的落在了后面。
　　他又是担忧，又是惊喜，顺着逆水寒的力量向前纵跃着。然而意外发生，那力量忽然就弱下来，他也清楚地感觉到就在自己的面前，空气仿佛也变得灼热。他天生顽固，不知死活的咬紧牙关，试图强行冲过，忽然那个冷冰冰的声音又响起来，这一次是一声大喝，声音极其巨大，耳膜中嗡嗡作响。他举起逆水寒，想要抵抗，整个人还来不及反应便被极强的劲气掀翻在地。
　　他有那么一瞬间失去了意识，但是随即便强迫自己清醒过来。他的手中还紧握着逆水寒，他不能就这么死了！他强挣着支起上半身，接着一口血呕出，落在胸口。
　　四周忽然有光亮了。是火把的光，那些人竟然点起了火把。
　　他看着一个着一身金光灿烂奇异衣物、却长得很是獐头鼠目的人物向自己走来。
　　“把你的剑给我。”他向顾惜朝伸出手。
　　顾惜朝含着血恶狠狠地笑了：“有本事你就拿去！”
　　那人一怔，接着手指忽然捏成一个剑诀，向虚空中疾点，口中念念有词，再然后他忽然摔出一张黄纸符咒，燃烧着落在逆水寒之上，直至化为灰烬。
　　“原来是血咒。”他喃喃的道，“这两千年的老狐狸，果然非同一般……哼，难道血咒便不能破么……”
　　他却有些不确定了，他一双细小的眼睛不停转动，斜斜的望向顾惜朝。
　　“黄大人还犹豫什么，”这声音一听便令人无比厌恶，来自一个蒙了面的黑衣人，“放干这小子全身血液，血咒不就破了？”
　　那“黄大人”斜目冷眼看黑衣人，声音隐隐发怒：“血咒是破了，但只要他一死，这把剑就会跟着毁掉！不懂就不要乱说！”
　　顾惜朝却不由得一怔。
　　真的是这样的么……
　　戚少商为什么要下这样的咒？
　　他的胸口闷闷地钝痛起来，不知是因为刚刚的伤，还是……
　　那黄大人看着顾惜朝，依旧举棋不定，脸上的表情一会怨苦，一会狠毒，不停的变幻着。
　　“表哥若难于决定，将此人交给我如何？”
　　随着这清柔的声音，夜色中缓步走出一个宫装美人。这样的黑夜，她一出现，就仿佛出现了星月之辉，整个天地间都被她照亮了。顾惜朝也不由得抛却了刚刚满脑子的愁绪，呆呆的望着她，她与这山谷中的一切都那么不协调，却仿佛这世间的一切都只应该为她而存在。
　　她莲步轻移，来到黄大人身侧，垂头望着顾惜朝，然后向他伏低身子。
　　“你可愿意跟我走？”
　　她温和的目光中充满悲悯，她慈和的语气让他想起死去的母亲。
　　跟她走总好过落在黄大人手里。

　　顾惜朝睡得很不安稳。
　　他一会热，一会冷，一会儿睡得很沉仿佛完全失去了意识，一会儿又敏感得似乎最轻微的声响也能把他惊醒。
　　一只手拂过他的脸颊。温暖、柔软的手，这只手用带着香味的丝巾抚触着他，将他满额的冷汗轻轻拭去。他不安的吞咽着口水，他的梦里有很多恐惧，那手轻轻地用汤匙蘸水，抹在他龟裂的嘴唇上。
　　那只手又把清凉的湿手巾覆盖住了他低烧的额头。他于是终于安静下来，沉沉的进入黑甜乡。只是他的手，依然紧紧握着逆水寒。

　　戚少商每一次出现都不会像那一次那样失态反常。
　　他急急忙忙的冲进柴扉，撞开草庐的门，冲进房间，在屋子中间转了一圈，又转了一圈，然后站在那里不动了，只是瞪着他大大的眼睛望着顾惜朝发呆。
　　顾惜朝在窗前读书，完全没有料想到戚少商这个时候这个样子的突然出现，也在发呆。两个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大眼瞪小眼，半晌顾惜朝先回过神，大睁着眼莫名其妙的笑了：“你怎么突然回来？我以为至少还得五七天呢。”
　　他说着拉开椅子站起来，笑问：“你吃过饭没有？要喝水么？上次在峭壁上采的茶叶还有好多呢……”
　　他便要举步向外面走去，走过戚少商身边，被他一把抓住手臂，又狠又准，他半条臂膀顿时都痛麻了。他又痛又惊讶，又有些惶恐，奋力回夺，对方却抓得更狠。他白了脸，问：“戚大哥，你……你怎么了？”
　　戚少商的脸却是铁青色的：“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顾惜朝的脸色更加苍白，几乎没有血色：“我怎么可能有事瞒你……我住在这里只有你一个人知道……”
　　“你撒谎！”他青着脸几乎是大吼大叫了，“第一次有外人来是你亲口告诉我，我加强了结界但还是被破掉了。那人法力高强，以为我觉察不到？你也帮着他！你帮着外人来害我！”
　　顾惜朝吃惊得连痛楚都几乎忘了：“什么……什么法力，什么结界？”得到的回答却只是被他凶狠的一搡，整个人都失去了重心，七荤八素的摔在地上。戚少商随即上前一步，扯着他的衣襟，把他的上身捞起来，冷森森的问：“你还不说实话？到底瞒了我什么，说！”
　　顾惜朝被摔得有些晕沉，他也是练武的人，但被戚少商这样抓着，完全没有抵抗的余地。心里也有积蓄很深的怨恨搅着个儿的翻起来，他嘶声叫道：“我瞒了你又怎么样！那是我自己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就只会把我关在这个地方，只有我一个人！我受够了，受够了！”
　　戚少商被他吼得愣住，怔然半晌，说：“我不是故意要关你……”顾惜朝使劲挣扎，把他的手发狠的摔开，梗着喉咙叫道：“是不是故意有区别么？我……我住在这里三年了，一个人只能听见风声鸟声……十天半个月也见不到一个人影，我向着一个方向往前走，我走过两天两夜，还是什么都没有只能转身再走两天两夜走回来……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我离开流人营，可我还是个囚犯……”
　　戚少商跪坐在他身边，一瞬间全身无力，只是低声道：“我也有我的苦衷……”他的脸色突然变了，他连跪坐都支持不住，颤抖着倒向一边，他整个身体都缩紧了，满脸痛苦，嘴唇的颜色都变得发白。
　　顾惜朝又是一惊。对戚少商，他有怨恨，但这个世界上他也只有一个戚少商。他不及多想，扑过去问：“你怎么了？”
　　戚少商痛苦的吸气，却在终于捱过这一波痛楚过后猛然用力挥开顾惜朝的手，把他甩得一跤坐倒。之后他踉跄起身，跌跌撞撞的冲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