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爱》Ilens夏

6、四.蒟蒻

　　四.蒟蒻

　　芣苢已经不能成为我的安眠药了，这是我在之前就应该发现的，我之所以经常梦见他不是因为芣苢像他，而是，我突然间觉得我本来就不是爱他，曾经在一起的习惯还在只能说是习惯，并无其他，我依旧还记得他的样子，可是，却记不得我在他在这里时候的样子。

　　回到公寓的时候已经快要天亮了，习惯每每回家洗去一身的轻浮，在Pub里面的任何人，都有轻浮的味道，那时上官便是不喜欢这样的味道，所以，每次回来，都要泡在浴缸里面，许久许久。

　　芣苢突然醒来，睡衣穿得有些皱褶了，我知道，她总是辗转在有些梦里，可是，仍旧能够如梦，总比我永夜不能成眠的好，我抬头未看得芣苢的动作，她已经坐在了我的对面。

　　泪眼朦胧，声线潮湿。

　　她说，我梦见他了，他在对着我笑，可我，却哭了。

　　我起身走近她，揽着她入怀，却是被她推开了，她推开了我，我低声笑着，忽然觉得眼前一片迷蒙，我想，如果不是沐浴乳不小心进了眼睛，就是那粘在睫毛上的雾气液化在了眼里。

　　我记起一年以前，我也曾经被上官这样推开，那是酒醉熏染，当我们在Pub相遇，那时候他看着我安静地将客人递来的酒一饮而尽，临去转身的时候，他低首在一个侍应生的耳边低语片刻，随后，便见那侍应生走来对我说了他方才说的话。

　　他说，他在外面等我。我不知为何就被这样的一句话蛊惑，不待叮嘱什么，便舍了大厅所有邀歌的客人，我在漫天夜色里看见他，周围灯火辉煌，我们散步谈天，交颈而笑，等到酒劲上来的时候，我告诉他我的地址，那天晚上，我借醉想要拥抱他，也是像这样被推开了。

　　从那时起，我便知道，他不喜欢那氤熏袅袅的酒色，却是喜欢泡在水里洗的干干净净的我的。之后无论何时何地，我总是如此，在每次回家都会泡在水缸里想象他是怎样欢喜。

　　怎样欢喜，是我的欢喜。

　　他是上官，更加是我的情人，如今他不在了，死掉了，我想，再也没有什么能够像这样的事实存在得永不更改了吧。

　　我陪着芣苢在浴缸里呆了很久，水也凉了很久，等到起身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芣苢在用过早餐的时候便回去继续休息了，而我，在整理了餐具之后，也回房睡下了。

　　可是我睡不着，这是在上官死了之后留下的症状，之后，每每躺下，脑袋都是无比剧烈的疼痛，抽搐着顺带脸颊都是痛的。

　　那时他刚刚死去的时候我睡不着只是因为害怕因为想念，很快我便开始周转在一波一波的头痛中，再也不能有完整的睡眠了。

　　那时所有的情绪都被睡眠索绕，清醒而迷茫，我在一夜一夜的不成眠里忍受那疼至周身的痛，然后，在痛到最后的时候，我竟觉得只有痛累了才能安睡。

　　突然而至的晕倒是在Pub唱歌的时候，在一个起音的时候，我好像看见上官就坐在他经常坐着的位置上，恍惚间我想抓住他的手，可是，在我一个移步之间，跌下舞台的时候皮肤骨头都失去痛觉，我竟然觉得这一觉，这一梦，竟然无比美好。

　　醒来后在医院里躺了一个多月，和主治医师聊身体状况聊心理状况，我在一段时间里觉得一切都恢复正常了。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还在痛苦中游走。

　　我常常失眠，即使是睡着了，也会在半夜突然醒来，我会听见外面很大很大，很多很多的声响，我会在戴着耳机的时候听见上官的声音。

　　他在为我读诗，绝望的诗，我即使捂着耳朵仍旧听得见他在读诗。

　　大抵从前，我没有认真听过，所以现在，他还是会读，读到我认真听着为止。

　　现在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没有丝毫睡意，即使太阳已经升起，我仍旧无法安睡，不是怕再梦见什么了，只是，我的身体仿佛不再是我的了，它不愿意睡去，便一直从骨头里透出疼痛，于是，脸颊，肩膀，肋骨，甚至腿骨，都开始扩散着疼，痛到皮肤表层，然后，痛感一点一点加深。

　　太阳透过玻璃窗，一点一点跃进房间，在床前铺了一地的橙黄。

　　蠢蠢欲动的狂躁在身体横冲直撞，我索性开门，准备去接杯冰水。

　　客厅里面大片大片的安静，放在桌子上的花有幽幽的香。

　　我走过，想要细细看着那些花，在很多时候，这些花总会让我平静。

　　那时候忽然起了一阵风，白色的窗帘被吹了起来，这时候心境更加安静了，但是，关门的声音不期而来，再看的时候，以为是幻觉。

　　芣苢卧室的门开着，我走过去的时候，空荡荡的。

　　着急跑到阳台的时候，看见楼下有一辆车，旁边站着一个人，阳台太高，于是我看不见那个人的样子，但想了想，这个人应该是徐敬。

　　我来不及转身去追回芣苢，已经来不及了，她已经站在楼下，站在那个徐敬的身边了。

　　我看见徐敬轻轻抚了抚芣苢的头发，亲昵而自然，我即使心急如焚也已经无力做出什么来挽回了。

　　我伏在阳台的边沿上想要哭泣，却没有想到他们会突然抬头。

　　他们站在一起，天朗气清，可我，却感到无比的冷。

　　一瞬间才知道自己竟然才是那个一碰即碎的人，于是，便觉得，随他去了吧。

　　这发现令我感到安心，原来，我要保护的，只要是自己就好了。

　　我看不见他们看我的目光是怎样的，然而自己却是觉得像是被一圈一圈的丝线紧紧捆绑，我不死，它不休。

　　我只能一退再退，在阳台的侧壁上靠着，终于再也支撑不住了，沿着墙壁滑落下去的时候，我终于不觉得疼痛了。

　　一眨眼间，仿佛死而复生。

　　我仿佛看见上官从这里落下去的时候嘴角绽放着讥讽，我几乎开始抑制不住自己满心满眼的虚幻了。

　　我用尽全副精力伪装的平静在这个时候溃不成军，我也不知道如今的自己是为了什么。

　　再回身时已百年。

　　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我一步一挪回到房间，我终于不再需要平静了，我已经，接近晕厥，我在眼帘紧闭的前一秒，我看见上官，他笑着对我说，你看，你看，你不是爱我的。

　　原来，我也不爱他了。

　　我短暂的爱情表象必定只能肤浅，那么，你就说，你看到的我就是如此肤浅。

　　我想说，我不爱他，我只是很喜欢他而已。

　　我想说，爱情本来就是太多的喜欢而已，注定，自己只能浅表着某些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