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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第 10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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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给致果都尉准备的这身盔甲?”看台上陈定雷在一片欢呼声中,忍不住问道。他扯着嗓子才能让旁边的穆延陵听到。
“他自己选的。”穆延陵嘴边露出一丝微笑,也同样大声回应。
陈定雷顿时哑口无言。
原本想穆延陵就算不满意,也不至于会在外人面前丢定西人的脸面,可如今看来,这位似乎有点幸灾乐祸的架势。
要知道,像穆延陵这样的大人物,断不会像赖三一样,只图一时痛快,他做的事情,那代表的可就是他的态度。
赖三浑然不觉自己现状已经让人不能逼视。而是还觉得这样才有威势般,冲着城头一个劲挥手,也冲着士兵队列一个劲挥手,引发一阵又一阵的欢呼,本应是祭祀的场面如同集市。
司礼衙门的官员看不下去了,拦住他道:“郡公,时辰到了,快些开始吧!”赖三这才在礼部官员的引领下,翻身下马,开始了成军那一套繁复的仪式。
走向西边搭建好的祭坛,跟着礼部官员重复他根本记不住的祭词。祭天、祭地、告庙后,再祭军神、军旗。
定西这边位份是诸侯,朝廷那边祭祀用太牢,这边降一个等级,用的是少牢。数量上也不能用朝廷祭祀的九,而是降一等,用了七只羊七只猪。
古代帝王祭祀社稷时,牛、羊、豕(猪)三牲全备为“太牢”。古代祭祀所用牺牲,行祭前需先饲养于牢,故这类牺牲称为牢;又根据牺牲搭配的种类不同而有太牢、少牢之分。少牢只有羊、豕,没有牛。由于祭祀者和祭祀对象不同,所用牺牲的规格也有所区别,天子祭祀社稷用太牢,诸侯祭祀用少牢。
用杀死的七只羊七只猪的牲血涂军旗、抹战鼓,然后是一系列号角金抜等物,之后再是用酒祭祀四方神和山川神,表示从此这支军队就可以跋山涉水,一往无前了。
天寒地冻中,城楼上的所有人都在保持着无比的庄严等待这套仪式的结束,没有一个人心里不正在骂娘,但没有一个人表面不表示出严肃和神圣。
冷冷冷!除了这个字,再没什么感觉了。赖三随着祭祀官员来回乱走还好些,城楼上的人站不住就小范围移动,或者跺跺脚什么的还好些,但士兵们却只能站在空旷的广场上一动也不动,渐渐的,有些人开始受不了,小范围活动起来,说话声音跺脚声音也越来越大。这些人实在是散漫惯了,规规矩矩站着,比什么都难受。
穆延陵看在眼中,心中微微冷笑。
这样的军队,坚持到此刻,已经出乎他意料之外,此刻终于要露出原形了吗?
朝廷那边想看到长安郡公勇武过人、精通兵法,那你就睁大眼睛看吧。我还给你准备了一个惊喜呢!
成军这套仪式其实一点意思也没有,耗时又很长,围观的老百姓并不爱看,这么多人围过来准备看得,其实是下一步,仪式之后的阅兵展示。
这些人忍着寒冷等了一个时辰,终于等到仪式结束,轮到景迟在看台上,指挥着士兵们进行一些军事表演,展现一个军的风采和长时间的训练成果。
若是往常,该是队列,射艺,骑术,刺杀几个部分。这些百姓都爱看,所以大家兴致勃勃的等着。他们应该看到新军穿着整齐的衣裳,一声不吭的肃然而立,等待看台上兵卫的命令传达下来,便喊着号子执行才对。
可是现在看来,那本应横看是一条线,竖看也是一条线,斜看仍然是一条线的队列,如今呈现麻花形状,各个队列都是弯弯扭扭纠缠在一起的,这还是士兵们知道马上就要表演了,自动找齐一下之后的结果。
好多人在跺脚取暖,好多人低头哈手,也有几个表现的毫不在乎,在寒风中梗着脖子吊儿郎当站着不动,没特意解开几颗扣子显摆自己不怕冷,已经算是很给兵卫面子了。
远处的小北河城外这一截没有城内那些画舫,似乎更加波涛汹涌了一些,看着沧桑而安静,缓缓流淌着一起看这场猴戏般的阅兵仪式。
这样的军队,定西即便武事衰落,却也百年未见!
司礼衙门的官员看着景迟,目光很是为难。景迟冲他点点头,示意可以开始了。
司礼衙门的官员干咽了一口口水,却也无法,命人吹响了军号。
“诸位大人,下去吧。阅兵开始了。”穆延陵在看台上轻轻一笑,当先站起,请使臣先行,自己随后,带着城头上的官员顺着城楼台阶下来,缓缓步入广场,踏上专门为他们准备的阅兵台。
一身烁烁发光的郡公已经在上面等着了,他从主持完仪式之后就没了事情,已经站了一会了,此刻热情的欢迎每一个登上台子的官员,尤其是两个使臣,更是热情之极,人人被他晃的眼花缭乱,却也不好意思说什么。
“郡公,听说这是您日夜住在军营练出的第一支亲兵,果真威武啊。”太监章末忍不住讽刺了一句。对长安郡公笼络那点心思已经冻得没了。
“过奖过奖!哪里哪里!”赖三美滋滋的和他客气,在赖三看来,自己这支军队很好,人数够多就很好,何况这些人看着个个顺眼,并且这些人看他也个个顺眼,这还有什么不好的?
“咱家等着看了,郡公下令吧。”章末翻了个白眼。
乱哄哄一群官员也随意站立,面对这样的军队,似乎他们也不觉得需要庄严,表情和看热闹的群众一般都是给你面子了。
赖三一句话就让场面更加不够威严,他兴奋的挥着手,高叫:“景大哥,开始吧!”
在这样的场合,他堂堂的长安郡公,应该称呼景迟的官职,他应该很严肃的说:“代兵卫!”而不是这样挥着手叫‘景大哥!’景迟就算真是他亲大哥,也不能在这里说,何况景迟只是个远远比不上他郡公身份的兵卫?
景迟仍旧如同青松般,他向前一步,躬身抱拳,沉稳而响亮的应了一声:“是!”然后他用很低的声音道:“一会儿,只要有一个人不为所动,你也不要喊停!”
赖三莫名其妙,正要问问清楚,可景迟已经退后一步离开了他,同时向他双手相交,躬身直到近地。
军中甲胄在身,不必全礼,这是军队的规矩,便是面对皇帝,也没有跪拜的礼节,他冲着赖三双手抱拳,深深躬身,已经是很严肃的礼节了。
赖三似乎为他的庄严震惊了一下,不知该如何是好。
景迟却已经转过身,用他能发出的最大的声音,沉声开口道: “致果都尉麾下第一军,偏军三千,成立于泾州城外。
今天,我要说一些任何人都知道的事情,却也是大家都忘记了的事情。
泾州是定西的首府,是定西之魂,是兵家必争之地。这里曾经是蛮族的领地,蛮族嗜杀成性,视我汉民如同猪狗。我们的祖先不甘于此,我们的祖先不屈于此,所以,他们战斗了!我们脚下这块土地,曾经发生过不下一千次的战斗,我们脚下每一寸土地,都浸透过鲜血,我们祖先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才从蛮族手中拿到了这块土地,奠定了我定西的基业,今天我们在这里,祖先的英魂在看着我们,你们感觉到了吗?”
这是奇怪的开场白,和任何一次成军都不一样。景迟并不是记不住成军应该说的话,他每一个字都能记得,但是,他仍旧抛开那些成例,说出了任何一次成军,都没有说过的话。
下面的士兵们怔怔的看着自己的兵卫,忘了窃窃私语,忘了哈手跺脚,定西男儿血脉中那种彪悍和荣誉感,似乎莫名其妙的升了起来。今天的兵卫似乎和平时不同了,却又说不出,有什么不同。
景迟沉重的声音道:“我们是致果都尉麾下的第一支军队,也是定西二十年来,第一支新军!那些英勇的战魂在看着我们,致果都尉在看着我们!我们只需回应他们一句,我们是军队,是军人!赴汤蹈火,保家卫国!万死不辞!”
“我们不做任何一种表演,我们不需要任何一种表演。现在!跟着我,全军向左转,向前走!没有听到致果都尉的命令,一直向前!”
景迟说完,下了阅台,走到队伍面前敬了个军礼,然后转身,大步前行!
士兵们这一刻鸦雀无声,跟着景迟向前走,尽管队列不齐,尽管身姿不正,但个个都走的很坚决。
不远处,就是小北河,虽然没有结冰,但河水在冬日里,也是彻骨寒冷。景迟毫不犹豫,带着队伍一直向河中走去,队伍的脚步停了一下,但因为景迟的一句话,身后的廖天明一步跟上。
“郡公不值得你们踏入这江水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