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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 4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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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满闻言大怒,抬头一看谁是自己二舅。结果真应了一句话。‘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他使了好大劲才憋住那股子恶气,勉强开口道:“郡公,别开玩笑。”
赖三也愣了愣才能出声:“这……这不是又富又满的富大人吗?”
不怪他认不出,赖三今早见他的时候,还是一身淡青色素缎长衫,围着一领一根杂毛也没有的雪白狐裘。戴着冬天的暖帽,帽镇是一颗湛绿的翡翠。配着他白皙的肤色,当真称得起面如冠玉,目似朗星。
如今再看,帽子也掉了、发髻也歪了、衣服也皱了、领口也开了。加上面色扭曲、双眼赤红,多少有点像个疯子。
富满听到这样的招呼,脸色又黑了一分,忍不住轻轻哼了一声。
赖三却不在意他的恶劣态度,追问:“富大人,你这是怎么了?打架了吗?输了还是赢了?”
富满忍不住又是哼了一声,要说打架,那他是输的很惨,不然也不会变成这种造型。不过后来城防营士兵来了,他一亮身份,自然是立刻就将那人压了下来,这能算输了还是赢了?
赖三看他的表情点头,很同情的拍拍他肩膀,安慰道:“我明白了,没关系,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回去多练练,迟早能找回场子。”
“多谢郡公关心。”富满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说出来:“富某路遇宵小行刺,所幸无恙。
“行刺?”赖三眼睛瞪大了,很兴奋的问:“富大人你遇上刺客了?你是不是又逼着人听你弹琴了?”
富满脸上肌肉抽动,双拳紧握,他平素奉行君子行径,但此刻只觉拳头痒极了,从小练的各种拳术套路在脑子里走马灯似的一遍遍过,只想将这位鸟郡公一拳送到天上去。
赖三还在摇头:“这刺客的脾气太坏了!你弹得再不好听也可以忍一忍啊,怎么能行刺呢?不过富大人你这习惯最好改改,不然这也是迟早的事。”
“我没有弹琴……”富满脸上五官扭曲,恶狠狠的说。
“好好好,看把你气的,顺顺,顺顺!好歹我们也是官,能白白叫人给欺负了?那还当个屁的官!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兄弟绝对没二话。对了,那伙子是多少人和你打的?我带了人来,不如我帮你,咱们再打过吧。”
“刺客一名已经拿住了,不需要郡公帮忙。”富满的声音冰冷似铁。
“只有一个刺客?”赖三诧异道:“富大人,你不是带了六七个人吗?”
“刺客武艺高强。所幸城防营士兵赶来,已经拿住了刺客。”富满虽然不颤抖了,但脸色铁青,冷冷的看着赖三,回答的声音也越来越硬。因为他越来越觉得,这位郡公是来看他热闹的。
果然,赖三下一句话证明了他的直觉很准确。
“打完了?不打了吗?”赖三很遗憾的回头向香饼说:“就是你一直在后面拉着我我才走的不快,不然好歹也能看上点。”
富满冷笑道:“郡公,你的致果都尉衙门就是整个定西最热闹的地方,富满望尘莫及。何必舍近求远呢?”
赖三奇怪的问汤饼:“我的致果都尉衙门很热闹吗?我去过两次,几乎一个人没有啊,为什么说热闹?”
汤饼比他高了半个头,弯下身子贴近他耳边轻声道:“致果都尉衙门有许多世家公子,所以……不常在衙门。”
其实致果将军战死没有后人,致果衙门就不应该保留了,但出于对自己爱将的哀痛,第一代的定西王保留了这个衙门做纪念。有衙门留着就需要各种官吏,到了第二代、第三代定西王在位的时候,一些世家子弟、勋贵后代之流,陆续将家里那个最不干正事的子孙塞进这个没长官却又有俸禄拿的衙门里混日子,实在是最舒服不过的地方。要裁撤致果衙门,准保一大堆人站出来反对,所以一代一代大家心照不宣,也就不提裁撤衙门的事情了。
这些人怎么会老老实实在衙门里呆着?自然是想哪个时辰来就哪个时辰来,想去哪儿玩就去哪儿玩了。这些人虽然没有本事,但个个身后都有不小的势力,能惹得起他们的人可不多。平素家里再严格管教,也会多多少少做点仗势欺人的坏事。要说赖三喜欢的这种热闹,还真是跟着这群人一起玩才最热闹。
定西目前文贵武贱的风气,和这帮身居武职的世家公子也多少有点关系,像富满这种家教森严的世家公子,自诩定西第一才子,自认励精图治,有本事安邦治国。那是完全看不上致果都尉衙门混日子同属世家子弟那些人的,当然更看不起赖三这个致果都尉衙门的头头。
勇毅都尉衙门由于要和致果都尉衙门一体办公,这些世家子弟出了问题多半就交到勇毅都尉衙门去走个过场就不了了之,且勇毅都尉张沐春又对穆延陵巴结勾连的颇深,富满对勇毅都尉衙门的人一样深恶痛绝,要说今天冲撞富满的若不是勇毅都尉衙门的人,他倒也未必这么生气。
此刻见赖三还装模作样的问侍卫‘致果都尉衙门为什么热闹?’不由一声冷笑:“致果都尉衙门官员个个年少有为,精力充沛,兴致高昂,自然不是富某这样的文官可比。”
赖三虽然不知道这么详细,但看看几个人的表情大体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笑嘻嘻道:“没问题,富大人若是喜欢尽管来致果都尉衙门做客,大家伙一定热情欢迎。”
富满冷冷道:“富某官微职小,不敢当郡公盛情。”然后一聊遮在眼前的一缕头发,道:“下官告退了!”
他一脸严肃配上他打过架之后歪瓜裂枣的造型,看上去其实是很好玩的,尤其是将那缕乱发往上一扬还眼神高傲的样子,让赖三差点笑出来。但富满自己并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只觉得这郡公总是用戏昵的眼神看他,人品当真轻浮,更觉得不顺眼了。
富满这边刚走了两步,内圈里面突然传出好些人惊呼的声音,惹得他停步观看,赖三更是掂起脚抻着脖子看,却见三四个士兵踉踉跄跄退到一边,一人大步走出,喝道:“富大人,莫要为难城防营的兄弟。你现在放我走,我回复军情之后立即回来如何?”
富满脸色涨红,喝道:“本官不和你这贼子说话!千骑卫!本官命人拿下犯人,你为何竟让他逃脱?”
千骑卫袁洪赶快一挥手,几个士兵上前抓住那人双臂,那人轻轻一挣,几个人便全部脱手,他又向前走了几步,道:“富大人,卑职是勇毅都尉衙门的差人,冲撞大人是卑职不对,但我不是贼子,卑职有军情要务在身,你先放我回去处理军事,回头卑职自去府学令衙门与大人赔罪如何?”
“回去?”富满冷笑一声:“谁不知你两府衙门那些肮脏事?你当你回去找了人,本官就不便追究了是不是?若真是有紧急军情,你说出来啊。像你这样的紧急军情,本官一天能遇到上百个!不打你几板子你连军牌也不拿出来,偏生知道本官是谁了,才拿出你的腰牌想脱身。哼,你找错人了,别人怕你们衙内衙门,本官却是不怕!”
“大人!”那人闻言立即屈膝跪在地上,道:“冲撞了大人全是卑职的错,大人若是不能出气,便再责打卑职好了,但请大人允许我回衙门。”说着俯下身去。
他这一弯腰俯身,赖三倒吸了一口冷气,只见他背后血迹斑斑,好些地方连棉衣都打穿了,破碎的挂在身上,露出后背交错一片的青紫色棒痕。
“你当我不敢吗?”富满跳了起来,怒道:“再给我打二十!我知道你们衙门人人来头不小,富某不怕得罪!朝中哪位大员是你干老子,你一并去告吧!”
听他一声令下,袁洪为难的看了看,终于还是一挥手,有两个差役上前用棍子将那武官按在地上,结结实实的打了下来。
随着砰砰之声响起,周围人低低吸气议论,赖三离得近,这声音听在他耳朵里让他一抽一抽的心难受。
二十下打完,那人抬起头,擦去面颊上沾着的泥土,咬牙忍痛道:“富大人,卑职可以去复命了吗?”
富满一声冷笑道:“你当街行刺命官,挨了几下就想走?你这几下抵得过本官命去?来人,给我带回去,好好审问!你若纠缠,本官便当街打死了你!”
听他这么说,那人神色一变。道:“富大人!事关军机,你可否让卑职先回去复命?”
富满冷冷一笑:“你一个都尉衙门的小小差人,妄谈什么军机?有军机也不需你这不入流的武人参详。给我带走了!贼子若是拒捕当场格杀!”
他说给我带走了的时候,赖三看见那人眉头一挑,杀气突显,随后却又强忍下来。手背上已经筋脉突起,想必心中愤愤难平。
“刀下留人——!哦,不是,那个……且慢动手!”赖三一声高呼。
衙役已经上前抓住了那人的肩胛,富满在此纠缠已久,面子实在下不去,而且人也是越围越多,只想速战速决,听赖三唱戏似的大喊,脸色骤然阴沉,转身道:“都尉大人,你有何见教?”
他连郡公也不叫了。反正朝廷关于郡公的封爵仪程还没正式下来,赖三这个郡公原本现在叫着就不够名正言顺。而且即便他拿到了封爵,那也是虚衔,只能保证他个人尊崇,却不能插手具体事务的。富满在这里特地叫他都尉,就是提醒他,自己的官职比他大。给你面子你要接着,你得记得你是管不了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