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第 91 章 ...
-
此刻已是黄昏，天色半明半暗，残阳真的就如血色般，红的不能再红了。
这般血红色的光芒笼罩在固原城粗砾古朴的城墙外，将城墙粗糙的岩石外墙也映衬的变成红色，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地。这般红色似乎带着一丝妩媚，仿佛冥冥之中的天人抛下一个眼波，同时也带着亘古不变的淡漠，人世间的沧桑变幻本在天地眼中本就什么也不是。
天佑远远的看到城门，发出一声欢呼，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急匆匆便向城门奔了过去。
“天佑！等等！”越天意只觉今天这城十分不妥，给她毛骨悚然的感觉，似乎原本熟悉的城池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怪兽般，轻而易举就能将她们两个吞下去。
“等等。”她拉住弟弟：“我先去看看。”
“不要！”天佑撒腿疾跑：“你先回去，又要对父王撒娇了，我要告诉父王，你打我了！你打了我一路，我要先回去！”
“哎！天佑！天佑！”越天意急急追过去，谁知这小男孩到了八九岁，真跑起来竟然速度惊人，一般人很难追上，她便是用上了轻身功夫，一时间也只是没被他落下，只到快接近城门，才将他抓住。
“开门开门！我回来啦！”天佑眼看快被姐姐抓住，一边东跑西绕的躲避，一边扯着嗓子大喊起来。
“赶紧开门，我回来啦！”天佑放声大叫，“是谁守门的？再不给我开门我诛你九族！”
往常这个时候，城门应该还是开着的，可是今天门关的严严实实，一点动静也没有，气氛看上去十分诡异。
天佑不管那么多，他只知道今天自己受尽了苦楚，打猎遇到了几个可怕的人，一路上姐姐对他如同恶魔，好容易回到家了，他有那么多委屈要对父王和母妃说，那么多欺负他的人，都要让父王给他撑腰，谁知城门竟然关闭，不让他进去！
他心中的怒气上升到了极点，被越天意一把扯住，顿时发疯一般挣扎起来，用孩童能发出的特有声音尽一切努力的尖叫！同时拼命厮打，路上只有他和越天意的时候，他不敢，可现在已经到了城门口，姐姐如果再向刚才那么打他，一定会有人阻拦，所以他现在有恃无恐的撒泼起来。
身边只听姐姐闷哼了一声，声音颇为痛楚，天佑一眼看见，她弯下腰，左脚脚踝上流出血来，原来是天佑刚刚撒泼的时候乱打乱跳，他靴子上的金属搭扣划破了越天意的裤子，将她脚腕划伤了。
天佑靴子上的搭扣做成一对翅膀的摸样，十分精致，但此刻就如同一把匕首，将越天意脚腕划的颇为严重，片刻就渗出巴掌大的一片来。好在那搭扣做的精致，不过就葡萄般大小，伤口有些深，但不算太大。
天佑看见血，头皮一阵发麻。又见姐姐弯下腰来捂着脚腕，血还是从她手指缝里渗出来，不知道她伤的有多重，一时间吓的够呛。
却见姐姐咬着嘴唇站直身子，一把向他抓来：“天佑，等一下！”
她手上还带着鲜红的血迹，天佑惊叫一声，只当她要抓住自己痛打一顿。
嘴巴一扁又哭了，心里只想赶紧回去，于是不顾她，用尽一切力气窜到城门前，扬起巴掌拼命拍门，带着哭腔喊道：“快开门！快开门！再不开门我告诉父王诛你九族！”
城门还是安静的关闭着，一点动静也没有。
他气得跺着脚大喊，城门前的路不知怎么十分泥泞，天佑两只靴子都陷进泥里，那泥土饱含水分，还带着黏黏腻腻的感觉，湿滑温热，直向他靴子缝隙里灌进去。弄得人难受之极，他拔起脚再跺下去，就是‘咕唧’一声发出来，脚底就是一滑，就像踩进全是烂泥的沼泽里。
天佑气急败坏的低头看，却见那烂泥是黑呼呼的颜色，黑中还透着肮脏的红，一脚踩下去，就是一个清晰的脚印，拔出脚之后，凹下的脚印中迅速渗出一层水来，变成个小小的水坑。就像下过大雨之后的泥泞路一样。
只是这个脚印的水坑渗出来的水是红色的，和融进泥土里的颜色不一样，这是稀释了的，鲜红色的，红的简直像染料。
天佑疑惑的看看自己已经沾满了红色的双脚，再看看自己被树枝戳破，只流了一点血，现在已经干涸的大腿根部，觉得很像。自己这两只脚沾满的东西，很像是血。
便在这个同时，一股浓厚的腥气冲进鼻腔，那是血腥的味道。这股气味实际上一直都有，只是天佑刚刚气急奔跑，并没有注意到，如今他呆下来，立即便闻到了。他哆哆嗦嗦顺着脚往外望去，只见从城门自己踩踏的地方开始，约十丈方圆，呈扇形，这一片的泥土都和外面颜色不同。
越靠近城门，那泥土颜色就越深，就越湿滑泥泞，越靠近边缘，泥土的颜色就越浅，就越接近泥土正常的颜色和湿润。
只是那颜色却不是固定的，而是还在缓慢的扩散，从城门的缝隙里，不断有黑红色的液体流出来，向一个很有耐心的水怪，吞噬了这一片，再缓缓的吞噬下一片。只要有足够的汁液，它就可以把一切都变成它的领地。
天佑双腿急速的哆嗦起来，面孔一片苍白，“姐姐……”他望着越天意叫了一声，然后像是刚刚醒悟，抬腿就向她身边跑去，似乎目前能想到的最安全的地方，就是她的身边了。
砰地一声，他滑了个大跟头，站了一下又摔倒在地，两下摔下来，红色的泥浆沾满了他的全身，他顾不得这么多，哭叫着爬起来，向越天意拼命跑过去。
越天意头皮也全是麻的，她紧紧将那个全身湿淋淋带着刺鼻腥味的孩子揽进怀中，她也只是个十六岁的女孩子，可是这一刻，她就是小弟弟的保护伞了。
一阵无法形容的心慌向她袭来，那是从灵魂深处透出来的慌乱，她实在不愿意相信，从城门中渗出来的都是血，但是理智又让她觉得，这就是鲜血，人类的鲜血。
从一路上所有的店铺都静悄悄的关着门的时候，她就已经觉得不安了，但是这个时候，她和一般的十六七岁的孩子一样，遇到不安，只想着回家，可是越走，她便越是心惊，越是心慌，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她能感觉到，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但是越是这样，她越是打着骂着，让天佑快走。因为她十六年来的生活让她坚信，回到家里就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了，一切事情，父王都会帮他们处理的好好的。
可是现在，家近在咫尺，可她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心慌。
“姐姐，姐姐，我怕！”天佑放声大哭，眼泪冲下来，将他一脸已经半干的血痂子冲开了两道沟壑。
“姐姐，父王为什么不来接我们，我怕！”他嚎啕大哭。
城中，一声隐隐的号角声响了起来，沉闷而苍凉，完全不像平时军中常常能听到的那种嘹亮的号角声，而是带着点野兽般的气息。那一声之后，无数高高低低的吟唱声传来，只是声音离得有些远，不大听的清楚在说什么。
那不是进攻的号角，更像是一种仪式上的礼乐，但是更加古朴原始，更加纯粹和苍凉。那角声带着无尽的悲哀般，似乎无助而无力。但又似乎坚定而坚强，她能确定，她听过类似的音乐，似乎在新年的某一次什么宴会上，有过类似的声音，是表达自己越家先祖打败了蛮族之后，蛮族祭祀先人死者的礼乐。在他们越家的宴会上表演出来，是为了歌功颂德，越天意那时候还小，但她还能记得号角声里那份奇特的苍凉和坚强。
“天佑，你往来时候的路上走，躲起来，等我去找你！”越天意站起来，刚刚脚踝处的伤还让她觉得痛彻心扉，可这时候却已经毫无感觉，除了脚步还有点踉跄，就如同没受伤一样了。
不知为了什么，听了那声号角之后，有一种尖锐的痛从心里最深处传出来，那不是身体上的任何一种痛，而是灵魂上的疼，疼的能夺走你一切意志的那种疼。似乎那声音预示着她无法想象的某种东西一般。
但是天佑一听她说让他自己去躲起来，顿时拼命摇头：“我怕啊！我怕啊！”他大声哭，手脚齐出，紧紧缠在姐姐身上：“我害怕！姐姐，我要丢下我！我好害怕！”
又是三声号角急促的响起，骤然之间，越天意只觉得心中猛地一下剧痛，那是亲人间说不清的一种感应，没有任何人能说出这是为什么，但是很多人都会有那种感应，她一下就将嘴唇咬的鲜血淋淋，却完全不知道为什么。
“你们回来了。”小有的头从城头探出来，不知是夕阳映衬，还是什么，他整张脸全是殷红的血色。
“阿兄说你们都不许走，就在这里看着。”他淡淡说完这句，便从城头消失了踪影。随后城头探出十几个头颅，人人手中都拿着一副弓弩对准了二人，似乎他们一动，羽箭就会射出。
“天佑，快走！”越天意脸色大变，将弟弟狠狠一推。
“我不，我……”天佑惊恐的抱住她不放。
“你快走！”她突然有一种顾不得的感觉，将弟弟一把扯下来丢在地上，自己快步向城门处走去。
作者有话说
第91章 第 9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