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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第七章 惠而好我行 ...

  •   西风凋树,中秋之夜姑且成全了一对急于相逢的俗世男女,月圆之后,琵琶声尽,他还是要做泱泱大国的贤明君主,她依然是那个高门深院里的贤淑贵妇。只是,一个引得后世喟叹的传奇故事,才刚刚开了个头。
      这年入秋,顺治帝福临出城狩猎,与他的父辈比起来,福临的狩猎不再是兴致所至的日常活动,却是以狩猎昭示天下,满清得天下的根本不可荒废。天子为楷模,皇亲百官自然相从,城外安营,这猎一打,就是要打十天半个月的样子。
      来打猎的第二天,一大早博果儿就出去和众人骑马射箭去了,乌云珠信步向林子深处走去,秋天的清晨,明媚的秋日伴着清爽的空气,黄了的树叶翩然落下,鸟鸣声声,北国的秋有种浩然坦荡的美。乌云珠独自站在一棵很高的枫树下,任片片红叶洒在脚边,她望向远方,过了半个时辰的功夫,远远走来了一个人,明亮的黄色衣衫映在秋日的艳阳下,炫目刺眼,乌云珠用手中的团扇遮了遮日光,眯着眼睛看着福临,看着他一步步的走近。
      “见了朕,你还是不跪?”,想起中秋之夜的情形,乌云珠望了一眼远远的吴良辅,随即直视福临的双眼,“你也不一定愿意看我跪吧?只不过是想看我跪给旁人看。”乌云珠作势要下跪行礼,福临却示意免了,“算了吧,你就这么和朕张口闭口你啊我啊的?亏得旁人还都说你知书识礼。对了,在这里看到朕,你不吃惊?”乌云珠淡淡一笑,若无其事地说,“我在这里等你。”
      福临惊诧不已,“什么?你知道我会来?”乌云珠想说,你若是挂念我,如同我挂念你一般,你就会想法儿见我,只要不在宫禁中,只要我在僻静处等你,你是皇上,想见我,总能知道、想到、寻到。
      可是她还是没有这么说,佛曰,不可说。有些话说出来便是唐突,有些话说出来就是错,于是,不如不说。乌云珠拿团扇轻抵嘴角,低头不语。福临会意,“你汉人名字叫董离?怎么是离?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不,是南北朝的诗,离离山上草,与与涧底松。”“不对,明明是,离离山上草,郁郁涧底松。”“家母名讳。”福临摇头轻笑,“好诗,好名……”
      秋风阵阵,风吹树叶作响,阳光下的林子里,他们有说不完的话,他觉得自己是闲游山水间的文人雅士,她觉得自己是待嫁闺中的江南少女。两个人在林中随性而走。他们早已忘了自己是谁,可是,时间却不会忘了他们是谁,吴良辅催促顺治回去时,福临倒着一步一退的离开,他不愿转身,他怕转过身去,再回首,已然人去林空。
      以后的几天,福临和乌云珠都会相见在林中,二人相识虽短,却仿佛神交已久。这一天,乌云珠还是等在林中,等了好久,直等到风雨大作也没有等来福临。可是昨天,那个金口玉言的万圣之尊明明拿树枝在地上写下了《北风》:
      北风其凉。雨雪其雱。
      惠而好我,携手同行。
      其虚其邪?既亟只且!
      北风其喈。雨雪其霏。
      惠而好我,携手同归。
      其虚其邪?既亟只且!
      莫□□狐。莫黑匪乌。
      惠而好我,携手同车。
      其虚其邪?既亟只且!
      他说他喜欢诗经,他说他尤其喜欢这首,喜欢里面的那句“惠而好我,携手同行”,他说他觉得人和人的缘分都是自走路而始,路走的长,走得远,这路便走到彼此的心里去了。他还说,他今天还会来。乌云珠期待着今天和他一起走路,可是痴痴的等,却没有等到他,只等来满天乌云,风雨大作。乌云珠对自己说,也许他有什么急事吧,他是皇上,总是要紧事要去忙。直到乌云珠回到自己的帐中,却看见冒着风雨打完猎回来的博果儿抱怨着,这样的天气,皇上居然因为闲来无事,拉着他和岳乐在外面打了整整一天的猎……
      第二天一早,乌云珠照例要去太后和懿太妃的帐中请安,布泰拉住乌云珠闲聊,其间,布泰随口问皇上去哪了?太监说,皇上在自己帐中读书。布泰冲着懿太妃发牢骚,“姐姐你看,他怎么就这么不定性,什么都是几天的热乎劲儿,前两日还风风火火的林子里打猎,昨儿那样的天也拦不住,今天晴天大日头的反而猫起来用功了。”懿太妃安慰布泰道,年轻人都这样,不定性。布泰却说,“我看不是他年轻不定性,是天性如此。博果儿更小呢,对乌云珠却是一门心思、踏踏实实的,哪像皇上,左一个,右一个,连和他一起长大的贞儿也是说冷就冷的。”
      话听到乌云珠的耳中,在温暖的大帐里,她如入冰窟,从内凉到外。她起身告退时,走到帐外,恰巧福临也来请安,乌云珠跪在地上,她知道这不合礼数,可是她还是抬头看向福临,福临漠然的扫了乌云珠一眼,迈步就往里走,就仿佛那里根本没有跪着人。
      原来,这世上最可怕的既不是怒目而视,也不是避而不见,却是漠然相对。泪水不知不觉得落在地上,果然是薄性帝王啊,乌云珠心里想着。从这一刻起,她要逼着自己断了那份念想,她告诉自己要忘了林中的相见同行。可是,忘记和了断都是要付出代价的,有些代价,穷尽一生也付不起,偿不清。
      当然了,乌云珠不知道,就在这个帐中,前一天,布泰忽然间对福临说起了他已故的姐姐雅图,布泰说,雅图曾经对她说,“额娘,这下子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不是自己的东西,即便一时得了,也终不长久。”布泰又不无感叹的说,“你姐姐当初可疼你了,皇位,兵权,她巴不得把这世上最好的东西都给了你。我的儿女都重情义,你现在对博果儿也是一样的,额娘看得出来。”福临怔在那里,久久没有答话。
      打完猎回到京城的府里没多久,乌云珠就病了,偶感风寒而已,治了些日子,大夫说已无大碍了,可是乌云珠还是慵慵懒懒的倚塌不起,她想了许多年的一个人,只是几天的时间,便从天涯到了咫尺,又从咫尺归于天涯了,更远的天涯,因为似乎再也不会靠近的机会了,望极天涯,竟似诀别。福临还是风风光光的做皇帝,人前人后别无二致,心却早如一团死灰,他是皇帝,想做明君的皇帝,所以他连乌云珠那样的自我放纵,都不配拥有。
      博果儿想着法子哄乌云珠开心,在他眼里,美丽的妻子思乡成疾,封王不能随意离开京城,他没法儿带乌云珠回扬州,心里内疚,嘴上说什么都是徒劳。入冬的一天,博果儿刚从宫中回来,走到襄王府的大门口,却看见十几个府里的壮丁捆住了一个十来岁的男孩,正往他嘴里塞着破布。
      “怎么回事?”博果儿皱着眉问下人。“回爷,这小兔崽子非嚷着自己是福晋的弟弟,要进府去,谁都知道福晋的娘家在扬州啊,可咱们怎么拦都拦不住,这才找几个人把他绑了起来。”撇了一眼被按在地上的男孩,衣衫破旧单薄,博果儿心生怜悯,“一个小孩也值得你们这么兴师动众的?”“爷,您不知道,这小混蛋还真有些本领,两三个人根本制不住他。”“算了,可能就是饿了,想混口饭吃而已,给他俩儿钱,放他走吧。”博果儿说着从那男孩的面前走过,男孩扬起头看着博果儿,一双很好看的眼睛,乌黑明亮,眨也不眨的盯着他。
      好熟悉的一双眼睛啊,博果儿心里琢磨着,于是他停下脚步折了回来,蹲下身,将男孩口中的破布取了出来,男孩迫不及待的说,“我真的是费扬古,不信你叫我姐姐出来认我,”说到这儿,男孩嘿嘿一笑,“我姐汉人名字叫董离,她喜欢吃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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